可以和我成亲吗？

　　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落，落在某处紧闭的门上。
　　接着只听哐当一声，整扇门轰然落地，露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瑶依伸了伸懒腰，同只猫儿似的，眼底眉梢确实愉悦的惬意。她收回胳膊，足尖在地上打着转，微侧脑袋，和身旁的少年笑道：“我的灵力回来了。”

　　明允沉默地点点头，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笼在手里。
　　看起来那么浓郁的乌发，握起来，不过也就小小一把。他犹豫刹那，才轻声问道：“要给你扎起来么？”

　　“都可以啊。”瑶依轻快道，想了想又摇头，“算了，就披着吧。”
　　除了明允头上那根发带，哪还有别的东西能用来束发？

　　柔顺乌亮的发丝从指尖溜走，那软绵绵的触感有点让人爱不释手。
　　在最后一缕发丝抽开时，明允不着痕迹地用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奇怪。

　　瑶依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觉，背着手，迎向正对的骄阳，微眯起眼道：“流光的结契者，竟然是顾老太爷。”

　　然后顾老太爷在此之前，已经给明允处理掉了。
　　也算是给流光变相报了仇。

　　流光转入轮回前，就已经将自己有关结契者的记忆尽数交给瑶依。

　　她跟了顾老太爷很多年，从顾老太爷还是顾家大少爷起，便与他结契，安安分分地从他身上了解所有有关人界的事情。

　　年轻时，道士曾和顾老太爷说，他呈英年早逝之面相，命中注定不得善终。
　　这道士远近闻名，未尝一错。

　　那会儿的顾老太爷，文武双全，在江湖或是朝廷都已崭露头角。眼看着前途光明，却骤然得知这等噩耗，他自然不甘心，便翻遍古籍，试图找逆天改命的法子。

　　他原先不报太多希望。
　　熟料在一本江湖术士卖给他的册子里，竟然看到“抽取棺灵灵气可改气运”这样的话语。而且在册子上同时提到了失传已久的禁术，招灵术和抽灵术。

　　顾老太爷确实聪颖，在这条没有多少人走过的路子上，竟然当真成功造出棺灵、抽取他们的灵力。
　　他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却没有让棺灵们知道。牢牢记得古籍上写的，灵凡之间天差地别的话语。

　　在流光的记忆里，瑶依看着年轻的顾老太爷给她送花、带她游山玩水。在流光感到最迷茫的时候，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他伪装得太好，像是个单纯天真的读书人。得了新物件第一时间与流光分享，会将各种逸闻告诉她，也会和她阐述自己不顺心的事，好似当真把她当做自己的至交好友。
　　可流光后来才知道，转过头顾老太爷就把这些话，对着所有的棺灵说了一遍。

　　流光知道顾老太爷心思叵测时，是在顾老太爷生辰之日，她铆足了劲想要给顾老太爷一个惊喜。
　　这才违背他的想法，偷偷从那密室里溜出去，循着顾老太爷的气息而去。

　　那时的流光和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姑娘家一样，满心满眼，都全是他。但她并不晓得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明白和顾老太爷在一起时会开心，会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不料就是在这时，她看见顾老太爷在房里施法，无声无息地抽光棺灵的灵力。最后那棺灵化成一团惨叫的黑雾。
　　可明明昨日，她还在和流光说着话。

　　犹若春日惊雷、晴天霹雳。

　　流光那时才明白，顾老太爷从一开始就没以一片真心对他们。她那颗捧出去的真心，被刀刀捅碎，在脚底踩得稀巴烂。

　　但流光知道的太晚，顾老太爷已经打算彻底动手。

　　近日里朝廷不太太平，陷入党羽之争的顾老太爷，三番五次遭遇刺杀，险些丧命。他疑心是道士的话在应验，再不敢等下去。

　　流光刚撞破他的阴谋没多久，他就将棺灵聚在一处，启动了早有预谋的阵法。

　　他的动作太突然，筹划又太充分，全身心信赖他的棺灵们根本来不及还手。

　　流光当时正在和他悄悄地闹脾气，潜意识还是相信顾老太爷的，不料因此逃过一劫。
　　等她心情平静，想要质问顾老太爷时，才发现顾老太爷已经处理掉所有的棺灵，将他们和她一起困在了这件屋子里。

　　然后就是漫长的煎熬。

　　顾老太爷发现她还活着，倒也没在动手，只于密室里设了个法阵，时不时地从流光身上抽点灵力。再用这点灵力，让自己返老还童，或是处理朝堂上事务。
　　如此他才会年过七十，却依旧身强体壮。

　　明明是个凡人，却哪儿都不像个凡人。

　　说来明允能将顾老太爷击杀，还得感谢流光。
　　若是有了灵力的顾老太爷，明允不一定还能轻松应对，而且当时瑶依被那密室里的阵法压制，与累赘无异。

　　流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试图突破密室的法阵——即使在法阵外头，迎接他们的只有魂飞魄散。

　　那法阵确实牢靠，确实并非她能突破的。
　　可流光不缺时间，最终在今日，悄悄地将法阵破了个小口。

　　便是这一个口子，让她知道了瑶依的到来，知道了顾府正发生的事。也是这一个口子，让顾老太爷并未能成功抽取灵力。
　　他本来是想来密室看看发生何事，不料就在这时，给明允遇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瑶依叹着气想。

　　其实与灵物结契之人，本来就会有好运。即使是像流光这样，人为制造出来的灵物。
　　他就算安安分分的，也不当会死于非命。

　　明允垂眸望着她，瞧见她漂亮的轮廓、乌黑的发顶、还有澄澈的双眼。不知怎的，心跳突然有些迅疾，忙侧过头，握紧手里的环首刀。
　　只当自己是因方才那等诡事，而心魂不定。

　　耳边仍回荡着棺灵们的哭嚎和尖叫，他们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瑶依身上。

　　消化这些可还要点时间。
　　瑶依叹口气，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很容易就因此生了惫态，连面前灿烂的、澄黄的阳光，都是叫人头晕目眩的亮度。

　　“你可以抱我嘛？”瑶依突然顿住脚步，转身向身后的少年问道。
　　她软绵绵地伸出手，眼里像是噙了层水雾，打了个哈欠，才轻声开口解释：“我真的好累。”

　　明允沉默刹那，并没有抱她。绕开了她的手，屈腿半蹲，露出宽阔地后背，垂下眼睑道：“我背你。”

　　可是花灵说，背着硌人，还是要抱比较好——虽然她也说了在，这是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干的事。
　　瑶依想，他们都结了契，不就是最最亲密的关系么？

　　不过既然明允不愿意抱她，那就算了罢。

　　瑶依乖乖巧巧地扑在他的背上，明显察觉到那刹那，少年身体一僵，浑身绷得像块石头似的。她觉得有趣，抬手挠了挠他的腰间，少年的身体却绷得愈发紧。

　　“别动。”他冷呵道。

　　瑶依撇撇嘴。

　　有缕发丝飘到他的脖颈，瑶依瞧得实在难受，便嘟起嘴，冲着那缕发丝微微吹了口气。
　　明允原本托着她正要起身，却因她这一个动作，脚下微微踉跄。她呼吸拂过的脖颈，泛起一片好看的红霞。

　　“不要乱动。”他硬邦邦地道。

　　瑶依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依言不再动，抬手悄悄挡住刺眼的阳光，微阖双目，突然小小声道：“流光让我要杀掉你。”

　　明允脚步顿都没顿，甚至最开始都不想搭理她。拧着眉头思索刹那，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开口：“哦。”

　　“为什么你就这反应？”瑶依不满道。

　　明允微一犹豫，察觉到小姑娘不悦的情绪，有些困惑地出声解释：“因为想杀我的人有很多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又轻又平静，浑然不在意似的。
　　瑶依却蓦地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摇摇脑袋，将那点奇怪的情绪摇散，并未放在心上。只伸手，悄悄揽过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笑着道：“放心啦，棺灵不喜欢杀结契者。”

　　尤其是好看的结契者。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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