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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瓶
第二天,又是一个星期五。我回到家,一个人也没有。我开了灯,泡了个面,吃面、洗澡,就躲进卧室。我还是给芷琴发了微信。
“一天没见到你。怎么了,是我昨天说话过分了吗?真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你看到的话,尽快回复我好吗?请原谅我的过失,求求你,别不理我。”我的语气越来越软,最终感觉她未回复,自己就已输个精光。
两天没打游戏,我登上了《部落大战》,在好友页面上,芷琴是离线状态,且上一次登录已经是2天前。我有点担心她,现在想起,最后悔的事是没有立刻给她打电话,如果能和她好好聊聊,最后一定不会是那样的结果。其实我当时想的是,她再不回我,我明天就打给她,但这所有的思考,在连败两局之后烟消云散了,最终什么都记不起来。昨天自作多情和那少女说好的,也忘记践约了——首先是无事可说,其次,一个背景,即便一百天不去说话,又能奈我何?
玩到一两点钟,输多赢少,愤愤无法入眠。我想去冰箱找点冷饮,那些混账却一点都没有留下,祝他们喝到肠胃炎进医院吧——不,如果这远行被此事搅黄了,他们必定回来,到时我就连家都回不来了。
难得的一夜无梦。周末该好好赚外快,我却发现充电线落在学校,无奈,只好回去一趟;上楼梯时,急匆匆,撞到人了。
“这学生怎么莽莽撞撞的——哟,小弦,你怎么回来了?”
“啊,周老师好,”我下意识地回答,“回来拿东西。”
“你赶时间吗?不赶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你那个语文考试考得呀——一言难尽。”
我惭愧地挠挠头。既然这样,充电线晚点再拿吧。我进去办公室,在周老师的桌面看见那份试卷。这是上上周的模拟考。
“你这儿怎么全没写呢?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怪事,我怎么没写?不应该啊。我想起来了,那天为了和芷琴去餐馆约会,提前快一个小时交卷,空着的部分也不管不顾了。
“老师,那天我肚子疼……”
“吃错东西了?那也没有办法。这样吧,你现在把这套做完,我给你改。”
我只好抓起笔,绞尽脑汁地写,乃至忘却了时间的变化。周老师中途出去,又进门。
“老周,那个会你还是要开,请不了假。”黄旭的声音。
“忙死了,这一天天的,少我一个又不是开不了。”
“就是开不了。这研讨会就是你当主角。”
“行行行,我一定去,可以了吧,这他……”他咕哝了一句脏话。我抬起头,看见黄旭瞥了我一眼,关门走开了。我又记起芷琴来,她连那个纹身的含义都不告诉我,要是问她和黄旭的事情,肯定招呼我一耳光。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我交了卷,看周老师在上面圈圈画画。“退步了。”他说。我这样还能退?说明已经不堪入目了吧。他给我讲题时,我全然无法集中,芷琴怎么样了?确实,比起卷子及格与否,芷琴对我重要得多。
但我在芷琴心中,是否同样重要呢?其实哪次不是这样,我交心于他人,他人却视之为粪土,在这种浮躁的时代,真心又值几文钱呢?百无一用之物,尚且不得与金银等量齐观,连最后将心比心的依托,都失去了。谁先抛出真心,谁就成了傻瓜蛋,我知道的,而且一直努力去践行。然而这次却失败了。
王芷琴,想想也没什么好的,我不知道她的过去,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我知道她定然很可怜,但是这可怜的原因和结果,又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我又知道,倘若不去面对,这段关系就到此结束了。我还暂时不想这样。
“算了,她不理我的话,我也不理她就好了。”我暗暗下定决心。
我不知道的是,那天的视频被黄旭看了,他又找了芷琴。其实不难想见这回事,只是我当时实在是气头上,未曾思索,况且当时我只是觉得,她自然有自己的圈子,里面如何混乱,也不关我事。
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她没回我,我也没再找她,平常不曾见面,自然而然地疏远了些。某天和陈峰聊起来,他忽然问:“怎么没见你和那芷琴在一起?”
我就和他坦白了这回事。
“所以就这样散了吗?”
“散不散还得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想就这样散了吗?”
“我无所谓。”我别过头去。
“其实你内心不是这么想的吧?”
“真的无所谓。我摸不清她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太不放心。”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
“她这段时间都没回学校吗?”
“没有吧。没看见过。”
“会不会出了事?”
“有什么事啊,她。”我咧咧嘴。
“往坏处想。她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连她家几口人都没跟我说。”
“那你呢?”
“我全他妈说完了。”我一拍脑袋。
“看来她对你没意思。”
“我也这么想——但她又和我牵手逛街,这就很奇怪。”
“人家就是和你玩玩。”他笑了。
“看来是这样吧。可能我又当了大傻瓜。”
“话说回来,下周那个,你打算参加吗?”
“什么?”
“艺术节——这都不知道?不像是你。”
“别提了,这段时间繁杂事情太多,我都快‘无论魏晋’了。”
他在手机上翻出了艺术节的通知。
“看——本学期的最后一个活动,有才艺者参加。”
“‘最后一个’,我才发现,离放假刚好剩下半个月了。”
“对啊,如果到暑假你俩还没和好,大概就玩儿完了。”
“我也觉得。”
“所以你报名吗?”
“报什么,我又没有才艺。我只是会一点编程。”
“那就上台碰碰运气,给大伙编一个。”
“滚滚滚,别嘲笑我了,我到时在下面鼓鼓掌就行。”
虽然这么推托了他,我又有点表演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在舞台上该怎么展示。
但或许我没什么编程的天赋,以前学习的时候,即便是很简单的任务,我也忙活半天,别人一小时能够学会的步骤,我得自己琢磨一下午。
“你写的这是什么?”那老师斜睨着我。
“八进制转十进制啊。”
“转回来看看?”
我茫然地敲了半天键盘,不会了。
“真笨啊,这孩子。明明这么简单。”
……
“真笨啊。”
“真是傻瓜蛋。”
虽然最后学会了,但这种事远不止一件,这些话也并非孤案。听多了,我真觉得我自己像个傻瓜,幸而仍有些不服输的意志,他人学两小时就下课吃饭,我会钻研五六个小时;可能有兴趣的驱使,但不管怎样,每次期末考试,我都不是最后一名,这就足够了。我兼学了绘图和剪辑,因此能够维持基本的经济独立,还有盈余。为了纪念起初的这件事,我就把那程序叫“八进制”。
当然,这经济独立,也有学校的一分功劳。食堂一份炒饭只要四块,小炒肉三块,如果只是住校,生活费其实很便宜;每学期交了千把元的学费,还剩下不少。但时而出外约会,要我请客,我就很捉襟见肘了。
所以我不太想出去。我对吃喝没什么要求,也基本不吃零食,校服有三套,交替着穿,也足以应付。我妈很早就没再打钱来,我也能照顾自己了。先前说的退学,我再想想,可能还是读完这学期,再说吧。
已经临近期末,学业自然繁忙起来,接连不断的测验,我有的去了,有的没去,去了,也考得不怎么样。我对那几本书的确提不起兴趣,未来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无心反抗。
就在这一天天的轮回中,芷琴的形象渐渐淡出我脑海,我偶尔想起她,都会觉得不过是一场浮梦。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她,不在乎她究竟如何,和她在一起时不过有点欣快,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归根结底她所有的一切,从相貌到内心,我都不甚满意,一想到日后可能娶她为妻,我就不禁蹙眉。还好这可能性已越来越小了。既然她只是玩玩而已,我也逢场作戏便是。
如果真能按所说所想而行,那该多好。我某天仍旧上了楼,去她们班,我看见上次追我们的青龙,他翘着二郎腿看手机。这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但我明显不敢去找他。说起来,近来琐事少了,只是宿舍、教室、食堂三地奔波,不走小路,更不会贸然出校,因此没被拦路打劫。但也可能因为上次之后,大家知道我实在穷困潦倒,如同一匹颤颤巍巍的瘦猪,无肉可吃,就把我放进白名单了。总之,我好像离这些人更远了,我远离了这个混乱的圈子。
我不敢进她们班,去了旁边的自习室,在她们班被分配的区域,见到一个扎单马尾的女孩子。她坐在桌上,凝视窗外,看不见面容,若换去了校服说是初中生,我也会信。也许是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来,看向我,我就走过去。
“同学,请问你是11班的吗?”我问。
“……是啊。有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
“请问你见到王芷琴了吗?”
她皱了皱眉,噗嗤一笑。
“没想到你还在找——”她似乎自觉说错了话,捂上了嘴。
“你认识我?”
“不是不是。她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应该是请假了。”
真奇怪,我决定再去问问别人。
回到她们班,青龙暂时不在,我就进去。坐在靠门位置的是一个黄发女生,没穿校服。
“同学你好,请问你见到王芷琴了吗?”
“她呀……她刚刚去明知楼了。”
“明知楼?她去那儿干啥?”
“你和她很熟吗——噢!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
“别说别说,我有个事找她而已。”
“我不告诉你,自己找去吧。”
明知楼有八层。我无奈,只好先去那边再看了。
其实我很少来这里。电梯前有个指示牌,其中四楼有一处是“体育科组长办公室”,我决定去看看。虽然她大概不在里面——我也不希望她在里面,但即使在,又怎么样呢?
为了电梯开门声不打草惊蛇,我停在五楼,再往下走。没成想,走到那办公室前,还未看一眼,就听见黄旭的声音。
“……哎呀,哎呀,你真会…………”
我没想什么,透过百叶窗往里看,那女的紫色头发,一看就是芷琴。下节是音乐课,旷了也没事,我就蹲在窗前往里看。黄旭能叫得那么大声,此时必定不会有人来。
我害怕被发现,急忙躲到一边。我当时已经麻木了,听着她的叫声,自己蹲在墙角哭泣。我在哭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明知如此,我又为何而来?不知道。悲伤转为了愤恨,盛怒之下,我想报复他们,先从敲门开始吧:只要装作来客敲下门,就能吓得他们三魂不见七魄。
我走到门前,举起手又放下。何苦这么为难他们呢?你情我愿的事情,大不了以后不和她来往,任她自个儿烂掉就是。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去蹚这趟浑水?于是我走开了,从楼梯下到三楼,又一肚子气,想着要等到她下来,好好质问一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坐在楼梯口等待。看来我被怒火冲昏了头,不知还可以像我上来一般,坐电梯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气头上的我心生狐疑,又回去看,黄旭已换好正装,端坐在办公桌前,芷琴也没了影踪。我立刻跑回教室去找,她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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