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与月光

　　2020年4月

　　说起那件事，方越山感觉还发生在昨天。

　　或许，那一天算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早晨下了一会儿小雨，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就完全放晴了。

　　那天，他看到了一个视频，视频里的许云雀就像是一只灵动的天鹅。

　　阳光穿过窗帘，照进昏暗的舞蹈房，有时照在许云雀的身上。

　　一时分不清，跳舞的是许云雀，还是阳光。

　　视频的BGM叫《Cloudy Lake》，点开详情，创作者那一栏标注的是山鸿。

　　·

　　2020年，于方越山而言，是很难的一年。

　　2019年初的时候，他就和褚雨离了婚，盼盼跟着他。

　　他是想要孩子跟着他的，但是他没想过褚雨竟然没有和他争。

　　离婚后不久，他辞了职，凭着一腔孤勇，想去音乐圈里闯闯。

　　25岁，还很年轻呢，做什么从头开始都还来得及。

　　最让他发愁的还是那个时候不到两岁的方景凡，小小的一只，每天哭着叫妈妈。

　　虽然偶尔褚雨也会来看他，但是天不黑就要离开。

　　方越山只好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写歌。

　　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兼顾好，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

　　存款没多少，除去预留的每个月还房贷的钱，就更少了。

　　最差的时候吃饭都成问题，外卖舍不得，自己做饭又怕小孩闹。

　　后来还是他妈过来帮他才度过那段最难的时间。

　　在朋友介绍下，方越山签了一家还算靠谱的音乐公司，只是那家公司也还没起步多久，给不了什么好的资源。

　　每天一大早醒来，眼睛都还有些睁不开，他就去看手机软件上作品的播放量，播放量少得可怜。

　　收入，要是一天下来能有几十块，那都可以谢天谢地。

　　无奈之下，他找了个兼职，在小区门口的奶茶店里摇奶茶。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感觉一天天干下来，生活好像都能望到头。

　　《Cloudy Lake》是他最后的希望了，那时他已经决定如果这首歌还是做不出成绩，他就放弃了，重新找工作。

　　于是，在四月末的某一天，奇迹出现了。

　　和平常一样，方越山打开手机，却看到《Cloudy Lake》的播放量一下子翻了几百倍。

　　那种惊喜感，让他一下子惊呼了一声，把方景凡吓醒了。

　　喜提他妈妈李金月女士的一顿数落，她略带骂骂咧咧地拉开了窗帘，哄着孙子瞪了一下儿子。

　　当然，知道原因的她也很为儿子开心，互联网她是不懂，但一听就是好事。

　　她特地出去买了几样方越山爱吃的菜的食材，还打电话告诉方越山他爸。
　　“诶，咱儿子说，他那个歌播放量上来了，马上能赚钱了。你别老说他不行，我看这不是挺好的嘛！”

　　李女士出去后，他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开始研究起播放量突然上涨的原因，翻了一下歌曲的评论区。

　　大家讨论的都是“舞蹈”“BGM”“氛围感配乐”之类的话题，顺着大家讨论的话题，他就顺势打开了抖音，想搜索一下大家口中的那个视频。

　　他速度很快，界面一弹出他就点击了右上角的搜索，手比脑子快。

　　等到搜索界面弹出来，他才反应过来刚刚看到的画面，好像就是他想要找的视频。

　　会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跳得格外的快，眼睛好像一下子就被那个画面抓住了，心亦如此。

　　退出搜索，方越山听到熟悉的音乐就这么响起，让他更加确定。

　　那是他的作品，他的《Cloudy Lake》。

　　再确定不过了。

　　右下角打开BGM详情，使用这个BGM的视频还只有这一个。

　　在别人的视频里听到自己作品的声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对于这个时期的方越山而言，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只有这次是唯一的第一次。

　　视频的播放量他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点赞量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万，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发布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多，不到一天的时间，这样的数据很漂亮了。

　　他顺手关注了那个账号，名字叫“云雀叫了一整天”。

　　舞蹈，很漂亮。

　　每一个动作对上节奏了，好像是为这支舞量身定制的曲子。

　　本末倒置，应该是用这个曲子编的舞蹈才对。

　　跳舞的人，也很漂亮。

　　·

　　该怎么描述那个场面呢？

　　远方有深山围绕，荒无人烟，近处空旷十分，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枯树。

　　天空几乎是见不到一点阳光，太阳掩藏在层层叠叠的云朵之外，但云朵又是绵绵的白，不是阴云，是晴天的云。

　　在他的面前有一片大湖，湖面上接了厚厚的一层冰，如果有光照下来，便是晶莹剔透。

　　就在这样的湖上，有一人起舞。

　　明明是寒冷无比的地方，她却好像感受不到冷，就这样起舞。

　　穿着足尖鞋，旋转着，就像是水晶球里的小人。

　　魔幻，轻柔。

　　下一秒，阴云遮盖下的太阳慢慢显现，阳光慢慢地倾泻下来。

　　场景一下子变换，枯树开出了花，雪白的梨花，朵朵鲜活。

　　跳舞的人变成了梨花仙子，她的腿高高抬起，撑起了一把又一把的伞。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伞一齐飞了起来，又都稳稳地落下。

　　再一次，那些伞像是天女散花般落下，围成了一个圈。

　　还剩下一把伞，在她的动作下不停地旋转着……

　　·

　　那条视频火了，BGM也就跟着火了，不少人仿拍那条视频，或者是光用BGM蹭热度。

　　当然，也有不少视频的二创。

　　方越山借着这个热度，快速地注册了一个新的抖音号，抓紧时间认证和发布视频作品，吸了一波粉。

　　再过一段时间，慢慢热度下去了，但偶尔也还是会有人使用哪个BGM。

　　借此，方越山赚了一大笔版权费，还有网剧要买这首歌的版权，这是他在这个行业赚的第一桶金。

　　其实，当他了解许云雀的工作之后，还去看过她的演出。

　　那是令他印象深刻、震撼人心的一场表演。

　　此前，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这样的艺术表演形式，完全将西式芭蕾和中国杂技融于一体的肩上芭蕾。

　　好几次，他都担心许云雀会从搭档的肩膀上掉下去，太危险了。

　　比起舞蹈，肩上芭蕾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杂技。

　　后来他才得知，原来许云雀的搭档就是她的男朋友。

　　如果不是一对的话，也很难有这样的信任吧，他当时这样想。
　　只是后来这样的想法被许云雀否定了，“世界上需要相互信任的工作有很多，我这只是其中一种，你不能这么说。”

　　随着这首歌慢慢地火起来，他的作品也越来越多的被看见、被听见，他也是。

　　工作渐渐变得忙碌起来，他也就没有那么关注许云雀了，以至于那天刷到什么舞者男友出轨的视频也没有仔细看，完全没有联想到是她。

　　而那天在昭仁寺，他又一次看见了许云雀。

　　奇妙的是，那一件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Cloudy Lake》的前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是在两人交换了名字之后才将遇见的人和当年那个人联想在一块的。

　　认不出来也正常。
　　许云雀有偶像包袱，视频里的她都是化了妆的，可是那天，他们遇见时，她却没有化。再加上视频和现实本就有差距，又算不是那个很熟悉的人。

　　两人的身影重合，又得知对方是单身，他简直如获至宝。

　　·

　　坦白来说，方越山当初对许云雀只有感谢，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遇见你之前，即使你帮助了我，我对你除了感恩，从没有别的心思，更何况，你那是是有男朋友的，我可干不出撬人墙角的事，那时候的我，还蛮自卑的其实。”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昭仁寺就是他们的初遇，即使没有当初那件事，方越山依旧会喜欢上许云雀。
　　“但是那天，银杏树下，你笑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见色起意也好，可能我本质还是一个肤浅的人。”

　　我的心像琴弦一样崩得紧紧地，你一出现，它就止不住地奏鸣。——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的行为，竟然帮助了自己未来的丈夫，许云雀不得不感叹一句，“好巧啊。”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其实，那个视频与我而言也挺……出乎意料的。我当时刚做账号没多久，其实粉丝量也没有特别大，没几万。那个视频就爆了，我觉得我运气怪好的。”

　　方越山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运气，是因为你的视频很用心。”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就是我平时训练就很用心，我无聊的时候，就爱找点好听的歌然后跳一段。你们不是这个行业的，当然不明白，那些动作对我来说都只是日常而已。”
　　“日常？”
　　“好吧，稍微，用心一点点……”许云雀拿手比了。一下

　　方越山也学着她的样子，用手比了一下，表情似有疑惑。
　　“你很棒的。”

　　“那当然啦，我可是我老师的得意门生。”说话的样子骄傲的像一只白天鹅，她可能感觉自己太骄傲了，她又去抓住方越山的手，夸他，“你也很棒的。”

　　“那我们都很棒。”
　　“Yeah！完美。”

　　热切的交流让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物理意义上的。

　　新婚夫妻，抓着手，近距离面对面对视着。

　　若是一低头，方越山恐怕还能看到他老婆那有些低的领口里的风光。

　　暧昧的氛围，让他们两个一下子都不知如何反应，总不好一直对视下去。

　　许云雀：想挪开眼，又希望对方先挪开眼。
　　方越山：想亲，又希望对方先亲上来。

　　有什么念头突然从脑袋里冒出来，她得转移一下注意力，许云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礼金放哪了？”

　　“啊，放客厅了。”

　　听到回答之后，许云雀快速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去客厅拿礼金。

　　看到她这架势，方越山有点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这是，要干嘛？”

　　“收礼金的时候都有登记，所以我们不需要再记一遍了，现在把这些整理一下明天去存起来吧。”

　　“好。”
　　虽然不理解，但是照做。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拆过这么多的红包。”许云雀拆得有点累了，但是手上动作一直不停。

　　“开心吗？”
　　“开心。”

　　于是，在这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小夫妻俩数钱数到困，然后洗了个手就睡了。

　　方越山是有点睡不着，许云雀睡得挺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