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月亮

　　苏禾坐的位置距离球场上的江淮不算近，但球落在地面上的声响像是穿透了空气，砸得她的耳膜鼓鼓作响。
　　天气好像变得更炎热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应该让陈启砚帮自己把水杯也一起拿下楼的。

　　“苏老师，你在看什么呢？”班里一个小女生朝苏禾靠了过来。
　　“跑累啦，萱萱？”苏禾收回远眺的视线，伸手将跑得面色绯红，还在粗喘着气的小女孩一把拉进了怀里。

　　小姑娘生得漂亮，扎着两个精致的马尾辫，说话也甜甜腻腻：“累死我了，他们一直追着我跑。”
　　“那就坐着休息一会儿。”
　　成宇萱顺从地看着苏禾坐了下来。

　　有眼尖的学生，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苏老师，我可以回教室喝水吗？”
　　上体育课时是禁止学生无故回教室的。
　　“可以，你快去快回。”苏禾应道。
　　“苏老师，我捡到了一件衣服。”
　　“苏老师……”
　　……

　　几个人七嘴八舌围着苏禾说些有的没的，等她再抬头去看时，那块之前略显空荡的场地已经被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占领了。
　　江淮消失在了视野里。

　　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操场，苏禾最终在树荫底下找到了那抹挺拔颀长的身影。
　　轻微有些近视的苏禾不自觉眯起了双眼，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绿树，散乱的落在青年身上。

　　光斑如影，在江淮的白色T恤上印出深色的光团，青年将篮球随意地丢在脚边，伸手拧开瓶盖，微仰起头喝了好几口。
　　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看起来有些性感。
　　苏禾的视线像是黏在了对方身上。

　　“苏老师，王思荣他摔倒了。”小孩子慌乱尖利的嗓音猛地拉回了苏禾的目光。
　　三两个学生搀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男孩地朝苏禾走了过来。
　　苏禾忙不迭迎上去：“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碰到他。”
　　“我也没有。”
　　“我看见他站在那儿，突然就摔下去了。”
　　……

　　被围绕在人群中心的王思荣，跛着右脚，黑色校裤被摔出了一个破洞，洞口边缘粘着黑灰色的泥渣，露出破皮还泛着血丝的膝盖。
　　不算严重，但有些触目惊心。

　　苏禾秀眉紧蹙蹲下身，伸手替男孩擦掉了眼泪：“思荣，不哭，你给老师说是怎么摔倒的。”
　　男孩儿抽抽嗒嗒，忸怩了好半天，才通红了一张小脸：“我……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没有别的小朋友碰到你吗？”
　　男孩摇摇头：“没，是我绊到了自己的左脚。”
　　“……”

　　苏禾担忧的情绪瞬间消了大半，甚至还有些想笑。
　　“那除了膝盖还有别的地方摔到了吗？”
　　“还有手。”王思荣忍着泪，委屈巴巴地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
　　皮肤细软的掌根被粗粝的地面摩擦得通红，好在没有破皮。

　　“走吧，回教室老师给你涂涂药。”苏禾站起身来，话虽如此心中却有些犯难。
　　上课期间，教师不得随意离开，如果自己要带着学生上楼擦药，那操场上的学生就会无人看顾。

　　正当她准备放声让学生集合回教室时，余光突然瞥到了弓着身坐在石阶上休息的江淮。

　　“萱萱，你过来。”苏禾朝成宇萱招手，“你看见斜对面坐的那个老师来吗？”
　　小姑娘顺着苏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个坐在石阶上的男老师吗？”
　　“嗯。”
　　“我看见了，怎么了？”
　　“你去把那个男老师请过来，就说苏老师有事要请他帮忙。”

　　成宇萱连蹦带跳地蹿到青年身边，苏禾听不见那一高一矮具体交谈了什么，但很快成宇萱又转身朝苏禾跑了过来。
　　江淮紧随其后。

　　“怎么了？”江淮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
　　因为刚打完球，青年原本白皙的皮肤透着红，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拿着篮球的手臂肌肉紧绷结实，在太阳光下闪着细密的光。另一只手虚虚地扣着矿泉水瓶的盖子，五指微曲，指骨突出明显。
　　看起来并不像平时那样，那么难以接近。

　　苏禾也顾不上客套，指了指踮着右脚的学生：“学生摔了，我带他去涂涂药，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能帮我看着点其他学生吗？”
　　江淮闻言，环顾四周，点了点头：“行。”

　　等苏禾领着那个受伤的学生走了以后，江淮站了一会儿又坐在了她原来坐的位置上。
　　江老师表情严肃冷峻，看起来有点凶。

　　但还是有胆子大些的学生，离江淮站得远些，小声地问：“老师，请问您是新老师吗，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江淮挑眉：“嗯，刚来。”
　　“那你是教什么的？”
　　“教数学。”
　　“也和我们苏老师一样教二年级吗？”
　　“我知道，这个老师教五年级2班，我哥哥就在这个班。”另一个小男孩插嘴回话。
　　······

　　令人意外地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江淮虽说依旧表情冷淡，但对这群一直喋喋不休的学生基本是有问必答。
　　耐心很好。

　　陈启砚也插了句嘴：“老师，您姓什么？”
　　青年将目光落在提问的男孩身上，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却饶有兴致地回：“我记得你，你是你们苏老师的语文课代表？”

　　陈启砚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老师居然认识自己，眼放精光，有些喜出望外：“您认识我！”
　　“嗯，我听苏老师说过你。”
　　在操场上，你被教育得眼含热泪。

　　“您和苏老师关系很好吗？”一个小孩问。
　　“肯定很好啊。”他身旁的同伴立即抢答。
　　另一个学生也插话：“我也觉得，不然他怎么会认识陈启砚。”
　　······

　　江淮静静地听着几个小孩儿你来我往地聊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陈启砚一下子成了学生堆里的小明星，他注意到江淮放在脚边的篮球，又大着胆子问：“那老师，你会打篮球吗？”
　　江淮此刻心情大好，沉默地将地上的篮球单手抓了起来，瞄准不远处那个矮小的儿童篮筐。
　　“砰——”的一声。
　　篮球砸向篮板，随后不偏不倚地从网兜里落了下来。

　　顿时，惊呼声在学生堆里蔓延开来。

　　苏禾领着王思荣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江淮被包围在孩子堆里，尤其是男孩子们，都一脸激动地仰着头冲江淮说着什么。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苏禾原本以为江淮只会冷着脸坐在一旁守着，却不想他居然那么快和这群小朋友融成了一片。

　　江淮也看到了苏禾，他伸手拨开这群刚过自己腰际的小孩儿，抬脚朝苏禾走了过来。
　　“江老师，谢谢啊。”苏禾脸上挂着真诚柔和的笑。
　　青年又恢复了那一副冷静平淡的表情，朝她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正巧下课铃响了。
　　江淮转身去拿自己的摆在地上的水杯，陈启砚很有眼力见儿，连忙将滚落在旁边的球捡了过来。
　　“老师，我帮您拿球吧。”
　　江淮并没有拒绝。

　　江淮迈着长腿在前面走，陈启砚紧跟在后面追。
　　“老师，请问您姓什么？”小男孩走得有些气喘，说话声音也断断续续。
　　“你对我姓什么很执着？”江淮偏头睨了他一眼。
　　“我们苏老师说，称呼其他老师的时候要带上姓，这样才礼貌。”
　　这个理由有些出乎江淮的意料，但又好像挺符合情理：“我姓江，三点水的那个。”
　　陈启砚两只手捧着球，有些高兴：“长江的江嘛，我学过的！”

　　等一大一小两人走到办公楼的楼梯口时，江淮才出声让他把球递给自己。
　　陈启砚乖巧地将球递了出去，但表情忸怩，双脚像是生在了地上，不肯挪动半步。

　　“你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江淮看出了小孩的欲言又止，停下了脚步转身去看他。
　　陈启砚圆润的眼睛亮闪闪的，鼓起勇气道：“江老师，您可以教我打篮球吗？”
　　“想学篮球？”
　　“嗯，我觉得江老师您刚刚投球的姿势好帅！”陈启砚有些小激动。

　　“那我教你，我有什么好处？”江淮突然想捉弄一下这个他。

　　陈启砚没有料到堂堂的老师居然会找学生讨要好处，激动的五官变得有些错愕，但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颇为不舍地从兜里掏出一张被塑封膜包裹着保存完整的卡片。

　　江淮轻扫了一眼，那是一张画着卡通图案的卡片。
　　“这是什么？”
　　“这是苏老师奖励给我的奖券。”
　　“你想拿这个给我换？”江淮挑了挑眉，弯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
　　“嗯！”

　　“可以，但是一张不够。”江淮接过卡片，手指灵活地将卡片翻立起来，指腹划过被修剪的圆钝的棱角，卡片的正面印着“心愿兑换券”五个大字。

　　“可是心愿兑换券苏老师说一共只有五张，我抽不到那么多。”陈启砚咬了咬唇有些为难。
　　“只有这一种券？”江淮问。
　　男孩摇摇头，摆着手指头努力回忆：“还有电影券，合影留念券、贴身助理券······”

　　没等他数完，江淮便出言打断了：“什么券都可以，你凑满三张券后，下了午自习来找四楼数学办公室找我。”
　　“好！我一定努力攒券！”陈启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江淮幽深的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
　　“这张算订金，我就收下了。”

　　等陈启砚走了，江淮又用右手拇指轻轻地摩挲卡面，原本被带着汗渍的指纹覆盖住的一行小字也清晰了起来。
　　“最终解释权归发放人苏老师所有。”
　　这卡看上去，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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