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没有花期

　　J市在一轮降温后，天色永远都是灰蒙蒙的。畏冷的苏木总是抱着水杯蜷缩在座位，望着窗外；周慧看不过去苏木的宅，大课间会跑去拖走苏木吹吹风，赶走困意。

　　右手渐渐可以使劲儿了，写字也顺滑了许多，但手总是凉凉的没有温度，爱抱着杯子汲取暖意。

　　“诺，给你，刚刚老郝讲解过的”

　　“哦，谢谢”

　　“苏木，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写得已经很详细了，我自己消化消化”

　　“哦......”

　　余时闷闷地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附近的男生说着话。大冷天的，衬衫加羽绒服，也没感冒；反观苏木，高领毛衣加毛绒绒的外套加围巾，本就南方人娇小的身高，被自己裹成了球，还整天抱着杯子不撒手。

　　苏木咬着笔头琢磨着数学题，就跟对付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余时有些不懂她为何突然对学习数学迸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但几次小测验下来，苏木的数学确实在慢慢提升，至少老郝提起苏木不再那么咬牙切齿了。

　　“唉，我说余时，你最近咋回事呀？”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哟呵，脾气见涨啊”

　　徐伟坐在桌子上，手绕过余时的肩膀，用力往身前收紧，余时一个反肘挣脱开来。动作有些大，两人的桌子晃动，书和资料哗啦啦落了一地。苏木抱着在刷的数学题避开，见满地的书，看向两个罪魁祸首。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徐伟边蹲下收拾边用手扒拉余时，书收拾整齐，两人勾肩搭背地出了教室门。

　　“我说哥们，你不会对苏木有意思吧？”

　　“说什么呢？”

　　“你看人的眼神儿，啧啧啧......”

　　“放着喜欢你的舒窈，喜欢一个呆木头”

　　“都说了不是，你找打是吧?”

　　“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上次苏木不追究还是挺让人吃惊的，毕竟我们之前那么针对她......”

　　“烦死了，没事我回教室补觉了”

　　“哎，还是不是哥们了，说几句知心话，你就跑......”

　　余时摆摆手，回了教室。碰见周慧拉着苏木往门口走，她一脸的抗拒加不情愿，瘪着嘴。余时侧身让开，望见两人的背影，走进阴沉的天空下，周慧絮絮叨叨的声音穿过风吹进余时耳里。

　　“小不点，你不能整天坐着，偶尔也要出来动动”

　　“太冷了，我右手会疼的”

　　“我是为你好，久坐影响身材”

　　话毕，周慧回头看着小小的苏木，即使裹了好几层厚羽绒，也不显臃肿，反而可爱了不少。顿悟：影响身材的只有自己，苏木胖点儿才刚刚好，不那么弱不禁风。

　　“呜呜呜，我收回刚刚的话”

　　“怎么了？”苏木不太懂周慧的跳脱和无厘头，感觉她和青果性子很像。

　　“你太瘦了，久坐压根就不影响你，只会影响我，好难过啊”

　　“周慧，你也不胖啊，长大了会抽条的”苏木用手推了推肩膀上佯装难过耍宝的周慧，有些不习惯。

　　“真的吗？”周慧抽抽噎噎地问，抬头眼角还有泪光。

　　“嗯，真的”被眼泪吓到，苏木无比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

　　余时趴在桌上，窗外两只小团子互相说着话，苏木一本正经地唬人样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徐伟试探性的问话还在耳边，对苏木其实算不上喜欢。印象最深的是入学，她和妈妈走在一起，秋日的阳光落在她头顶翘起的呆毛上，光晕晃眼；白皙的脸颊上瞳仁极黑，透亮的黑玛瑙似的，却有许多藏起的心事。

　　成为同桌之后，不善交际的她很快被一个接一个朋友小团体孤立，原本应该不适。她却自得地呆在小世界里，做着该做的事；又因为突出的语文遭到针对孤立。看得出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就是不知为何会一直忍耐。余时看不过去的时候，也会偶尔帮她一下而已。

　　直到舒窈一事，余时颇有一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感觉。约她在四海的质问；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慌乱和无措，她居然会觉得委屈，像老周告状的不就是她吗？有什么好委屈的。

　　后来，徐伟他们的欺负和针对明显了起来，恶意扔粉笔头，话语挤兑，藏她的作业，嘲笑她数学......余时不再帮忙，偶尔还会恶意地加入针对行列。

　　“只是惩罚她而已，谁叫她打小报告的”

　　余时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那么突然，舒窈回校的降级，让暗地里平息的流言开始复苏。苏木面对班级里的针对和欺负一直忍耐，也不曾和老周说起过。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又找不到原因。

　　那晚，老周在办公室里和他谈话。

　　“余时啊，关于你和舒窈的事，舒窈的父母跟我解释了”

　　“那天有同学只是看到你抱她，不知道是她摔了”

　　“后来有传言你早恋，那段时间你成绩下滑很多，所以......”

　　“所以就认为我们谈恋爱耽误学习？”余时讽刺地反问，越来越不耐听老周的解释。

　　“你这是什么态度，即使我们有错，也是你不配合，不解释造成的”

　　余时不想再呆，沉默着听训，老周被周慧叫走，说苏木出事的时候，余时也在一旁。

　　等他们回到教室，座位已经一片凌乱，她静静地缩在座位上，脸色惨白还有虚汗，右手弯折得厉害，已经疼晕了过去。老周抱起她往教室外冲，医务室简单处理后急救过来接走她。

　　“我们只是想开个玩笑......”

　　“徐伟，苏木的手不会有事吧？”

　　“你说话呀，都是你出的主意，我就说危险......”

　　“追究起来要怎么办？”

　　几个大男生慌了神，在原地搓着手。风从门口吹过，余时站在阴影里，捏紧了拳头。

　　“徐伟”

　　“啊，余时你吓唬谁了，暗处不出声”

　　“你故意的，故意让我误会打小报告的是苏木”

　　“是，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信了吗，我就看不惯苏木，也看不惯你”

　　一拳揍了过去，两人在暗处打了一场，各自都有伤。余时心里想着秋日初见的那双瞳仁里有了阴影的样子。

　　听说她没有追究责任，把故意为之当成了意外。老周后来找他辅导苏木的数学，整理资料的时候，他第一次很感谢老周。

　　去医院那天，他抱着测试卷和他熬夜整理的数学知识点，在病房外逗留了很久。护士站的姐姐往病房这儿看了几次，打趣说：

　　“是苏木的小男朋友吗，怕她妈妈在，不敢进去”

　　“不是，老师让我来送资料，辅导她学习”

　　不敢迟疑，他开门往里冲，撞了刚走出来的大爷，匆忙道歉。大爷手里的木雕掉到地上，他捡起递给大爷，检查有没有撞伤。

　　进门，她好像被门口的慌乱吸引，输液管垂在半空，手背微微有些肿。看见我有些吃惊，我转达了老周和老郑的话，语文报杯的事，她好像不敢确认，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好玩。

　　有些尴尬，她不怎么和我搭话，看得出来不想和我处得近，没有敌意，也不想靠近。我索性翻出书来看，镇痛的药物多有安眠成分。不一会儿她睡着了，做噩梦被我拍醒。

　　醒来她惊恐的眼神，下意识远离的动作，以及我问话她避而不及的态度。我才知道不是没有伤害的，只是她将伤口藏起来了。

　　去了三次医院辅导，多数都是她自己看书，极少问我问题。可能是怕尴尬，大部分的交流都是分享她爸妈准备的水果。

　　她在一点点释放善意，护士也很喜欢她，偶尔会帮她放哨，避免妈妈抓包她看小说。

　　她回校那天，徐伟假意道歉释放善意，她就一小傻子，傻乎乎地觉得那是和解的信号。鼻翼微皱，继而缓缓笑开的样子，映入了余时的脑海。

　　彼时不懂何为心动，懂了却失去了追逐的理由。

　　不懂心动时的动心，偏偏那么的不合时宜！

　　临近期末考，苏木越发努力地啃数学。同桌最近有些奇怪，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总能提前预判她不懂的数学问题，轻飘飘地甩来一张草稿纸，步骤清晰地分析题型和求解涉及的知识点，简直不要太神奇。

　　苏木还是没能融入女生之间的小团体，但她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做，无暇顾及女生间的那些小心思。语文报杯的夏令营人选寒假的时候老郑就要上报，她必须在期末考的数学上拿出一份满意的成绩单，才能让妈妈点头同意她去夏令营。

　　订阅的杂志没时间翻了，近期郝老师也单独给她开了小灶分析题型，告诉她尽量做到基础题型不丢分，那150分的卷子，及格不成问题，中等题型也能做对一部分，三位数的分数是很有希望的。

　　苏木想把成绩稳定在一百零几，妈妈大概就不会反对她去夏令营了。

　　期末考那天，J市罕见地放晴了，阳光驱散了阴沉的云彩，天空是淡蓝的，偶有云彩的小尾巴飘过，也是洁白如雪的。花坛里是前段时间班里同学一起洒下的小雏菊的种子，这些天长了花苞。今天阳光正好，它们也纷纷睡醒，张开花瓣迎接久违的暖阳。

　　苏木数学考得感觉不错，不再像之前毫无头绪了，夏令营可以争取名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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