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娇男二黑化了

　　朦胧的火光从窗外透进来，时不时有酒坛碰撞的声音。
　　此处是位于山腰的青龙寨，因地势原因，入夜之后更是寒凉。
　　后山的牢房被木栅栏分割出几块区域，门口的守卫昏昏欲睡。
　　崔渝宁搓搓手，轻轻哈出一口气，她身上穿着单薄的春意，实在抵挡不住这里的寒气。
　　扭头看向靠着墙角，怀中抱着佩剑的祁听白，心底格外别扭。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冰川之中血色浸染的身影，瑟缩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
　　假寐的祁听白察觉到目光，眸子掀开，又恢复了那副笑语盈盈的样子，“崔小姐如此看着我作甚？”
　　崔渝宁只是摸了摸后脖子，那块被祁听白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居然没有丢下我一个人走掉。我还以为你要把我留下当人肉盾牌。”
　　祁听白神色温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不对，“崔小姐说笑了，你既然是在下带出来的，那也该由在下带你回去。”
　　“……”我就笑笑，不说话。
　　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轻轻弯起，缓缓喊道：“崔渝宁。”
　　崔渝宁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全名。
　　“我可以给你蚀心蛊的解药，也可以帮你逃出去。”
　　若是说前半句是一种惊喜，那后半句就是一种惊吓了。
　　见她呆在原地不说话，祁听白忍不住解释，“现下我没了内力，若是一起跑的话目标太大，我们都走不了。”
　　崔渝宁到底是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在那样一个疯子手下都能伪装得那般好，最后趁其不备，摆脱禁锢逃跑的，怎么也不是常人。
　　何况，那是五六岁的孩子。
　　崔渝宁是不信他这个理由的，内力没了又如何？以他的身手，没人抓得了他。
　　他来这，定然是有原因的。
　　可现在，他说帮自己逃走，而不是两人一起走？
　　有阴谋。
　　崔渝宁连忙拒绝，上前捧起他的手，十分真诚道：“祁公子，我是不会丢下你都，要走一起走。”
　　祁听白眯着眸子，唇缓缓抿成一条线。
　　“祁公子，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崔渝宁十分真诚地揪住他的衣角。
　　祁听白眯着眸子，唇缓缓抿成一条线，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的手。
　　夜色一点点沉淀，崎岖不平的地面折射着微弱的光亮。
　　崔渝宁蹲在墙角，隔壁关押的人很杂，老幼妇孺皆有，但瞧衣着服饰，应该是山脚下的村民。
　　看祭司和他们的距离挺远，估计也不是当初想放火烧死她的人。
　　崔渝宁的目光停在他们中一个老妇人身上，嘴角微微上扬，“祭司婆婆，咱们又见面了。”
　　那老妇人浑身一颤，目光落在崔渝宁身上时，瞳孔猛地放大，也没了原本盛世凌人的模样，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她。
　　“嘶——”崔渝宁皱了皱眉，正准备甩开手，忽然感觉手心被塞入了什么东西，她顿住。
　　与此同时，隔壁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
　　一个彪型汉子扛着半人高的大刀进来，目光浑浊，许久没有动静。
　　老妇人连忙放开崔渝宁的手，吓得连连后退。
　　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那大汉的嘴角一勾，慢吞吞地朝着老妇人的方向走去。
　　崔渝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猩红一片。
　　惨叫声此起彼伏，隔壁牢房的十几口人全部瑟缩到墙角，血腥味和腥臭味涌入鼻尖。
　　鲜血顺着崎岖不平的地面，一直流到崔渝宁的脚边。
　　老妇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方向，心口出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里边空洞洞的，甚是吓人。
　　“祭……”崔渝宁的声音猛地掐在喉咙里，祁听白面无表情地点了她的哑穴。
　　她的声音刚刚出来，那原本笑容放肆的大汉猛地扭头，朝这边走了几步。
　　近了。
　　那大汉的样子完全暴露在她面前，那双眼睛毫无生气，整个眼珠都是白，血色遍布。他龇牙咧嘴，带着嗜血的笑意，如恶狼般的牙齿尖锐不似凡人。
　　崔渝宁瞪大眼睛，顿时屏住呼吸。
　　许是声音消失的缘故，那大汉在原地踌躇几步，扭头朝着小声啜泣的人走去。
　　这人是听声辨位！
　　崔渝宁想提醒什么，到了嘴边却连唔唔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急得眼睛有些红了，整个大脑都宕机般空白。眼看大汉的刀要落下，一股无力感侵袭便全身，她瘫软在地。
　　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四周恢复了平静。
　　祁听白站在阴影里，明明有着双含情的桃花眸，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崔小姐，若是再不走，下场可就和他们一样了。”
　　山顶上的青龙寨是青城最大的顾虑。
　　青龙寨中皆是一些亡命之徒，疯起来便是不要命的架势，加之其临近山下村民居所，若是贸然行动，定然是劳民伤财之事。
　　没有人会为了一群已经死去的百姓而来讨伐他们。
　　他们的死不会有人在意。
　　崔渝宁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子，手心缓缓攥紧。
　　祁听白见她缓缓跨过血泊朝自己走来，心底莫名涌起一丝兴奋。
　　自己见死不救，她应该很生气？
　　亦或者，她明白了强者为尊，缓缓向他这种人靠近？
　　世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崔渝宁这般的人，到底不还是要被他拖入黑暗？
　　笑容越来越大，祁听白几乎要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他便是最看不得人干净。
　　尤其是崔渝宁，他要让她和自己一样。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崔渝宁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声音微涩，“先离开吧，我怕他会回来。”
　　“崔小姐不恨我么？”祁听白没听到想听的答案，不死心道，说完，他把自己的佩剑往前递，眼尾带笑，语气很是欢快雀跃，“崔小姐可以杀我解恨。”
　　崔渝宁看着那佩剑，心底翻了个白眼，自己要是接过来，下一秒脑袋掉地上的就是自己。
　　自己想救人，又不是他想救。祁听白若是会出手救人才是怪事。
　　况且，恨一个疯子？
　　“我自己没能力救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崔渝宁一把推开他的佩剑，转身朝外走，“快下山吧，这青龙寨草菅人命，得让官府出兵。”
　　原主一国郡主被抓，官府不出兵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两人一路向山下走，祁听白原本勾起的唇一点点回归原样，他眼底划过一丝茫然，语气也有几分戾气，还有几分属于孩子的乖顺。
　　“我也视人命如草芥，你应该恨我。”
　　“……”
　　停下脚步，崔渝宁突然很想把他天灵盖掀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要恨你？”
　　有病？
　　还有上赶着要人恨的？
　　祁听白轻轻“哦”了一声，像满怀好奇的孩子，又带着丝委屈，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恨也需要理由吗？”
　　崔渝宁心头忽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倒是忘了，祁听白有那样的母亲，从小便没有人教他是非善恶，对错黑白。
　　崔渝宁一阵恍惚，斟酌了好半晌，声音也变得轻柔温顺，带着循循善诱，“恨不需要理由，不恨也不需要。”
　　恨意可以无端而来。
　　祁听白那时只是个小孩子啊，那人如何下得去手？
　　但对于崔渝宁来说，恨与不恨都是取决于内心的无可控因素，但行为可控。
　　但显然，崔渝宁的世界观对于祁听白来说是陌生的，是不可理解的。
　　祁听白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笑意重了三分，抿唇笑道，“都不需要理由的话，那你还是恨我吧。我想你恨我。”
　　“……”
　　嗯？
　　确实有病。
　　崔渝宁心底泛起的那抹心酸与怜悯荡然无存，她算是明白“对牛弹琴”是什么意思了。
　　她就算敢恨，那也不敢说好吧？
　　憋屈地别过头，不再看他。
　　夜空中划过一颗泛着白光的星，星星的尾巴托着一点黄光，在空中绽开——信号弹！
　　这是调动衙门人手的信号弹。
　　崔渝宁几乎是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她们是绕路准备下山的，但现在看到那信号弹在青龙寨的方向亮起，她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有人早她们一步动手了。
　　等等，那后山的东西……
　　她一惊，扭头就朝山上跑。
　　近五更的天已经是彻底暗了下去，崔渝宁好几次都差点不稳摔在地上，祁听白眸子微眯，什么东西对她这么重要？
　　记忆里，这娇娇小姐遇到事情要么害怕大叫，要么就是指望着他们来解决。
　　毕竟都是她花钱请的“保镖”。
　　像如此急切且莽撞的，除了上次被猫妖追杀时，倒真的没见过。
　　铁锈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气味传来，浓郁的酒味也被盖去不少。
　　血水蜿蜒曲折一直到了山寨外面，树下石子上的青苔也成了红色，像海底最艳的红珊瑚。
　　还未散去的信号弹烟雾在眼前飘荡，露出里面正大肆杀戮的官兵。
　　“等等！”苏若瑶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手起刀落的砍头声。
　　一个半大的孩子便这么在面前倒下。
　　巡抚杜衡已经穿上那身气派的官服，手中的令牌高高举着，“青龙寨余孽已全部伏诛！”
　　苏若瑶脸色很是不好，几乎是在宋珏的搀扶下才没倒下去。
　　“看来我们动作慢了。”祁听白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态慵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原本在指挥手下清查脏物的杜衡注意到山寨门口的两人，笑盈盈地迎上来，“安宁郡主可有大碍？逆贼……”
　　崔渝宁眼角泛着冷意，“谁下的令？”连老幼妇孺都杀？
　　她到底是活生生的人，看着一个无辜受累的孩子倒下，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况且，她打心底里不喜欢杜衡的行事作风，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讨厌。
　　杜衡听了这话，脸上笑意倒是不减，“青龙寨逆贼企图窃取生辰纲，这剿匪的命令是直接由京都传来的。便是没有这罪名，绑架一国郡主，这也是杀头罪。”
　　崔渝宁冷笑一声，“从京都到青城一带至少要半月行程来回，杜巡抚倒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且为何来的不是郡守，而是您？”
　　杜衡耸了耸肩，“郡主大人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到父亲，这命令是崔老王爷下的令。另外，郡主怕是还不知道，郡守因为私通反贼，已经被抓了。”
　　说完这话，他大笑起来，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扭头朝着青龙寨的仓库而去。
　　崔渝宁脸色也不是很好，苏若瑶朝她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对上杜衡这老狐狸肯定是讨不到好处的。
　　崔渝宁却是一个字也不说，看着杜衡把一个个巨型的，贴着官府封条的箱子搬了出来。
　　杜衡清点完一切，脸色却愈发不好。
　　生辰纲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丢了。
　　崔渝宁见他的表情，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微微攥紧手心的那张纸条，朝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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