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一节体育课过去，球没打成，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围着操场跑完了剩下的时间，汗如雨下又欲哭无泪，跑完就都回教室里倒成一片。
　　“唉，厕所，走不走。”陈峰拍了下焉不拉几的金朝，摸到一手的热汗又赶忙往金朝侵上汗的短袖上擦了擦，结果越擦越湿。
　　“艹。”陈峰骂了句，随手从金朝桌上拿了张纸擦手。
　　白曦想要阻止他，但话还没出口陈峰就已经擦上手了。他看了眼趴桌上了无生趣的金朝，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金朝此时显然对需要起身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一口气跑了十多圈，现在腿都还在痛。
　　隔壁班那个班长果然人如其表，长得就贼眉鼠眼的，做时也爱玩些阴的，偏要说他没跑完让他又多跑了两圈。
　　“两圈！”金朝愤恨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朝白曦和陈峰竖起两根手指，声泪俱下，“对于十圈来说不算什么，对于一个已经跑了十圈的小可怜来说，那就是催命符！我的体育课，我的青春，我的命都差点没了！”
　　陈峰没理，只是扬了扬自己的口袋，露出里面一个方正的黄色棱角，然后欢快地吹了一个口哨。
　　“得嘞。”金朝立马眼睛一亮，瞬间腰杆挺得笔直，起身哥俩好地搂住陈峰的肩，殷勤地大声喊：“峰哥走着！”声音洪亮，动作急切，半分刚刚的要死不活的样子都没有了。
　　金朝刚走出两步又想到什么，回来看着还沾着汗桌面问：“我刚擦过鼻子的纸呢。”
　　白曦看了眼正往垃圾桶里丢纸团的陈峰，沉默地摇摇头。
　　陈峰丢完纸团后急吼吼地在后面催促：“快点！”
　　“马上！”金朝扫了圈周围都没发现痕迹，最终放弃了寻找，走的时候还又低头在地上找了一圈，嘴里嘟嘟囔囔地：“真是怪了，别是夹书里了，怪恶心的。”
　　坐金朝旁边这么久了，他们的一些“暗号”白曦也了解了点，一想到金朝等会回来的一股子厕所混合烟味，白曦想着都觉得有点窒息。
　　可是这次没过一会儿，陈峰和金朝两个就怒气冲冲地又冲了回来，激动地叫起其他几个男生，一群人聚集起来激动地吵闹起来。
　　“玛德，我刚刚去厕所抽个烟，六班那几个玩意居然敢拦劳资，说要和我们约架。”陈峰一脸怒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金朝也气得很：“篮球场没收拾到他们，真觉得自己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
　　有几个比较血气的男生也跟着激动起来。
　　“劳资tui，要不是老师拦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哪趟着呢。”
　　“就他们？”
　　“什么时候？该收拾下这些不肖子孙了。”
　　“周五放学，河西小康巷口汇合。”陈峰咬着牙，笑得阴狠，“时间选的不错，正好让他们躺个周末。”
　　金朝举手附和：“周末哪够呀，至少躺个十天半个月跪地叫爸爸。”
　　一堆人一腔热血地开始讨论到时候怎么分配这些儿子们，好让大家都有个好大儿。
　　白曦隔得近，差不多都听了个全，看着这些意气风发的热血男孩，感觉有些复杂。
　　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听了也就是听了。他的病在班上也不是什么秘密，打架这些事情无论哪点和他都沾不上边。
　　等到上课铃响了，那群热血男孩们才逐渐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峰刚热血完，情绪还没下来，正处于激情澎湃中，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惊奇地发现今天黎晨居然没有在睡觉，而是拿着手机在桌底下打游戏。
　　陈峰禁不住诱惑看了两眼，又没忍住悄悄把椅子往后拉，够着身子去瞟屏幕。
　　黎晨的手法一看就是老玩家了，十分地流畅迅速，走位风骚，一局结束看得陈峰心潮澎湃，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后，又想到了什么，难得主动用手肘去戳黎晨的手臂。
　　“喂，这周五放学，和六班约了架，去不去？”见黎晨没反应，陈峰也不恼，又接着说：“去不去？代表班级出站，多有面子啊。”
　　黎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十分平静地怼他：“有面子没觉得，但挺中二的。”
　　“嘁，不去算了。”
　　陈峰心情好，也不强求，就是突然觉得这人真的没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可否认他答应约架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挺看不惯七班那几个人的，平时耀武扬威的跟一群二百五似的，比黎晨还让人觉得烦。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陈峰还是说：“周五放学后河西小康巷口，就是那座会亮灯的大桥对面，爱来不来，我们也不缺你一个。”
　　说的时候还挺傲娇的，结果一等下课情绪平静了，陈峰就跑金朝面前倒苦水去了。
　　面对金朝，陈峰把一脸鄙夷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人太没劲了，为班级荣誉而战，他居然说是中二！亏他还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呢。”
　　金朝问：“你叫他了？”
　　“叫了啊，”陈峰撇撇嘴 ，“他没说来不来，不来算了呗，也不缺他一个，他不来我还能多收个儿子。”
　　白曦面前摆着本练习册，一直坐着没动，静静地在听他们在一旁讲话。突然旁边没了声，有个手肘伸过来戳了戳他，一转头就看见金朝笑嘻嘻地看着他。
　　“曦哥，你要不要去？”
　　……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白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去？白曦收敛了情绪，淡漠地回道：“不去。”
　　陈峰本来就憋了些火气一直没发出来，现在直接气笑了：“鼠成精了吗，胆子这么小。”
　　听到嘲笑，白曦看了陈峰一眼，垂下眼去没说话，自顾自地拿起笔翻开练习册开始写。
　　陈峰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股气憋极了，满脸涨红但又憋不出一句话来。金朝看出不对劲，赶忙起身拍拍他的背：“行了啊疯子，差不多得了，人家又没惹你你别乱发脾气，谁惹你你找谁去。”
　　陈峰冷笑一声，起身拍拍屁股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一走，金朝就凑到白曦面前去，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说：“你别在意峰子说的话，你当他在放屁，他那人就那样老爱意气用事，说话不过脑子，其实他也没什么恶意。”
　　白曦摇了下头说没事。本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况且只是迁怒罢了，他看得出来。
　　下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在上面哔哔叭叭地讲着公式，白曦拿着笔记着记着突然猛然醒过来，愣愣地看着书上奇怪的笔记。
　　脑袋里空荡荡的，连金朝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凑过来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感觉你这节课总愣神。”书上笔记都难得一节课下来也还没写什么。
　　白曦摇摇头，重新拾起注意力到笔下的练习题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但又好像有思绪万千填满里面，不知所以。
　　下了晚自习，白曦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家离学校其实也不太远，公交只需要几站就到了，而走路的话也只要半小时。
　　今天还没走到巷口，隔老远就听到报亭小卖部的丁爷爷苍老又洪亮的说话声。丁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似乎还不错，看着很有精神气。
　　他还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形物体撑在小卖部前的玻璃柜台上，两只修长的腿交叉起来歪歪斜斜地靠过去，似乎正和丁爷爷说话。
　　等白曦走近了，黎晨才看到白曦。
　　黎晨依旧斜倚在玻璃柜台上，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都笑弯了两个眼睛，似乎里面还散着细碎的光来。
　　此时那双闪光迷人的笑眼正看着白曦，它们的主人笑着随意地和他搭话：“哟，好巧？你也住这边？”
　　白曦有点局促地看了眼周围，里面的丁大爷闻声探了个头出来：“是小曦呀，你们俩认识啊？”
　　白曦没说话，就定定地站在那，僵这张脸面无表情，嘴抿得很紧。黎晨没再看白曦，笑嘻嘻地先接过大爷的话：“学校见过两次而已，有点脸熟，就是人不熟悉。”
　　“哦这样啊，还以为你们认识，你这小子别乱在外头给我勾搭人。”
　　丁大爷也没多想，训完黎晨后朝白曦挥挥手：“快回家去吧，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白曦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低着头快步拐进了巷子里。
　　看白曦走了后，黎晨一脸吃味地啧了一声，语气哀怨地看着老人控诉：“老爷子，我和你这聊了几个星期了也没见你叫我早点回家过，我明天也要上学啊。”
　　大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不和我这聊天你也不会回去，我还不知道你？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看人准的很！”
　　黎晨一想，觉得老爷子说得也没错，顿时就乐了，嘴里还是反驳回去：“万一你就看错了呢？谁还不会犯点错呢，是吧？”
　　老人神气地哼一声，慢悠悠坐回到自己的摇椅上，躺着闭着眼一摇一摇的，一脸皱纹纵横交错，说话却中气十足：“别人可能会，我可不会，我这辈子还没看错过谁，不可能错的。”
　　“你牛。”
　　黎晨十分配合地拍了几个响亮的掌声。
　　“你也和小曦多认识一下，就刚刚那小子，多跟人家学着点。”
　　黎晨乐了：“别，到时候他跟我学坏了怎么办，我可付不起这个责。”
　　大爷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天天脑子里只想着学坏，不能想着点学好啊，再考个大学，你瞧你体格这长相，端端正正的，以后去当个演员明星啥的，有啥不行的！”
　　黎晨：“是吧，你也觉得我长得帅？我自己也这么觉着。”
　　瞧着黎晨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大爷毫不犹豫地冷哼一声开始泼冷水：“帅，蟋蟀的蟀。”
　　“哟，还会谐音梗呢？老爷子挺潮流啊。”
　　大爷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不摆了，我要收摊回家了。”
　　少年肆意张扬的笑声和年老者假意的怒骂模糊不清地传进巷子里。白曦躲在巷子口的阴影里，看小报亭孤独地立在街角，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黑暗里只剩他扑通扑通紧张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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