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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门遭戮 亲事搁置
饶是夜里再忧愁叹息,时间还是如约过去,已是第二日了。
清晨的第一缕光射进窗柩时,锦绣在房外已经喊了将近半个时辰,而屋内的江稚鱼正盯着烟粉色的纱帐出神,未束的青丝倾泻而流,在淡青色的垫絮上淌成一条墨河。
“姑娘!姑娘!你真的得起来用早膳了!老爷现在已经生气了,院里的连赫已经来过两次了,而且,姑娘也不能让白二公子看姑娘的笑话呀!”锦绣不敢重力拍房门,只得放大嗓音,心里又十分后悔昨晚答应鱼娘子将屋门反锁。
时辰已拖得不能再拖了,江稚鱼脑中还是回荡着昨晚不堪的回忆,自己忽然十分理解母亲常念叨的“男夫子哪里教得了女儿之礼”。许学究授道之法无人不赞,可也确实,教出来的女子到底不如京中受女训习女德的贵女端庄有礼,自己便是佐证。
念起许学究,江稚鱼忽而从榻上惊起,自己费时间纠结这些芝麻小事,倒险些将正经大事忘了。
于是乎,便匆匆奔向门前给锦绣开了门,拉着锦绣到梳妆镜前,“抱歉啊锦绣,现在速速为我上妆吧”
锦绣也顾不得什么怨气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着妆匣,一边喊门外的南溪和醉云进来帮忙。
总算是草草梳洗完,匆匆换了衣裳方可奔向正厅。
果不其然,早膳只缺江稚鱼一个女眷,先不说沉鱼姐姐和倦鱼妹妹,她们没了娘亲,日子愈清苦便愈勤勉。只是连平时不常过来用早膳的嘉鱼也端坐在侧席上了。江稚鱼此前一直本分守礼,未曾遇到过眼前这般境况,慌乱不堪,跟着婢子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前不敢看任何人。
坐定后,她才知自己父母的脸色有多难看,便立马埋下头用膳。一面用汤匙喂送着真君粥,一面暗暗责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白岐。若他不来,若他不提婚事,江家这几房何必聚在一起用早膳,不过想起昨晚醉得说胡话的自己,又觉得自己才是罪之魁首。总之,这份早膳用的算是闻之无香,食之无味。
吃过早膳后,其余几房问了几句亲事相关事宜便离开了,空旷的厅房愈显逼仄,若非白二起身告辞,江德恩恨不得当着白二的面好好管教一下江稚鱼。
“江公,江夫人请留步,事不庸烦,只是对令爱多有叨扰,后生抱歉不已。”
“稚儿顽皮,白二公子受累。”
途中,锦绣滔滔不绝讲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听闻昨晚不知是哪里冒出的贼人,将城西薛统领的千金掳走了,想来要么是造反的恶贼造的孽,要么就是有歹人趁机行凶,只是苦了薛大统领一把年纪痛失爱女,晚景凄凉。
这学士府真是离得近,锦绣还未讲完,车轿便已经到了。
进府时与白二同一列踏阶,江稚鱼心中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昨天…谢谢你啊”
身旁的男子忽而停下脚步,未曾侧目,也未曾转身,只道一句“不用”便先行离去了。
都怪自己贪杯误事,现下连平日不正经的白二都尴尬得不愿多讲,江稚鱼紧蹙着眉头,万分后悔昨日宴席上做的蠢事。正低头恼悔,天灵上方便劈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怎么?还不走?”
阶下的女子方才回过神来,便匆匆跟上,曳地的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拖出烟霞色的尾迹,渐渐被月白的锦衫遮住,一步一相间,交织如画。
今日紧迫,便未曾准备拜帖,想来学士通情达理,直接托小厮通传也未尝不可。
只是二人已在客房喝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茶,张学士还是未现身。
“白公子,江小姐,学士说时间宝贵,二位不必耗费在这,随时可以离开。”女使劝说多次,时间宝贵,可是许学究的命也是宝贵的呀。江稚鱼反省了昨日的不当做法,想着只要张学士露面,自己一定能说动他。只是天色已变,日日耗在这里也并非良计。
白二看着实在清闲,在品完了学士府上最好的“笔潭飘雪”后,又赏玩起厅内的文竹、菖蒲之类植栽。只是他的眼神总在某刻有意无意地瞥向案前愁闷不堪的佳人。
这些天,白岐好像已经认定了江稚鱼就是他未来的正头妻子,他已经在想婚后过甜蜜或争吵的各种画面,情深不能自抑之时又懊悔自己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商贾之女。
他细细回想过,或许是从江稚鱼醉酒胡言时开始,或许是从学士府斗嘴开始,或许是从端着笔墨纸砚的江稚鱼从他身边轻轻掠过时开始,自己就已经觉得她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可是自己从国本策论、天地父母学到的,没有这类情况,如何去爱一个商贾女,爱一个经商弄财动伤国本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女子。
只可惜情根早已深种,现在他更愿意想的是:和江稚鱼成亲之后罢弃江家的生意往来,他要自己护好江稚鱼,也护好国本国运。
又喝完了一盏茶,看来今日等不到了,江稚鱼起身打算归去,只听院中突然嘈杂起来,白二神色慌张地向自己走来。
“你们家…”白二还未说完,便被门外女使又高又尖的嗓音打断了“是江家!旁边的江家,快快禀告学士”
“我家怎么了?”江稚鱼眼中已覆上了一层忧愁。
“反贼作乱,和江府内事先安排好的奸人里应外合,屠戮家丁数人,现又挟持了江伯父对抗官兵,现在你一定要冷静…”
“那我母亲和我弟弟呢”江稚鱼往前凑近了生怕听不到。
“不知踪迹,现在还是先去把江伯父救下来要紧。”
像是一道巨雷劈在眼前,江稚鱼语无伦次地说“对…对,快,我们快走”,泪水顷刻盈满眼眶。
顾不上什么繁琐的车轿,江稚鱼徒步奔向自己的家门,白二怕惹人是非,随手拿起一顶幕离在后面追赶。
明明很近的路,江稚鱼觉得自己奔波了很久,好久才看到大火中面目全非的江府,而府门口,平日向来德高望重的父亲正被一个恶徒拿刀挟持着,没有一个官兵上前。
江稚鱼险些冲上去,被白二一把拉回来,像昨晚江稚鱼压他一样把帷帽重重扣在她的头顶。
江稚鱼的嘴被白岐死死捂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并被他拉着退到了人群之后,只得听声辨位。
“无论是何方的歹人,一定是盯上了整个江家,想为你家留个血脉就不要喊叫。”白岐紧紧抱住怀中挣扎的江稚鱼,控制她冷静下来。
方才没有留意,白岐松手后才发现自己手中全是江稚鱼的泪水,一端详,乱雨芙蓉,惹人心疼。
甫一放手,江稚鱼就冲上前去,可是却没有喊叫,因为她看到父亲正冲自己摇头。
恶徒狂怒“都别过来,再过来我一刀杀了他!”而后压低了一点声音对江德恩说“别动,我也是奉命办事,只要我能走,尽量不让你死”
面前的官员不敢上前,但丝毫也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只因左右两边高楼已经布好了弓箭手,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会止步于此。
铜箭奕奕,凌气逼人,直指府前人。明明精准的预算,确被一双玉手拨开了方向,薄唇开口道“留个活口问话。”
箭已出弦,应声倒下,所有官兵蜂拥而上捉拿歹人。
此刻,江稚鱼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痛,冲进人群中,幕离滑落在身后,大喊一声“爹!”并奔向那具倒下的人体。
鲜血将江德恩的紫衣染得愈发黑暗,江稚鱼慌乱不堪,一边慌乱地检查父亲的伤口,一边拼命喊着郎中。
一击即中要害,已经无力回天了。弥留之际,父亲已经无法睁开眼睛,只是重复念着“找琮儿”
江稚鱼泣不成声,诉说着“是女儿的错,女儿任性顽皮,还要父亲多多管教,父亲!父亲!父亲…”
生离死别的场面白岐也见过不少,只是这样赤裸地将人的死状和亲人的哀痛摆在眼前,心间难免凄凉泣血。白岐已经不记得那晚是怎么陪江稚鱼渡过的了,江老爷江夫人都丧生在劫祸中,而江琮不知踪迹,怕是被恶人掳走作以后讹钱的筹码。
白岐揽过哭肿眼的江稚鱼靠在肩头,极力安慰:“歹徒行恶,江家何其无辜,相信明日朝廷便会将歹徒绳之以法,会给江家一个交代的。”
江稚鱼偷垂清泪,喃喃自语“江家…我除了琮儿,已经没有家了。”
白岐搂紧了肩上的女子,“将江伯父江伯母安葬,再找回琮弟,我们就成亲吧,我想…给你一个家。”
江稚鱼忽而抬头,碰上了白岐如炬的目光,强作理智状“谢谢你愿意安慰我,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白二公子还是慎重考虑吧”说完便站起身打算要走。
一股温热忽然牵住了江稚鱼的手腕,那个夜间温婉的男子开口深情道:“我没有儿戏,你就是我慎重考虑过后的决定。”
女子越过了男子炽热的目光,抬头望向了那一弧弯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此刻沙沙掩映的芭蕉正是江德恩亲手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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