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众生你渡我

　　晚饭过后，方丽拿起钥匙嘱咐林霜至早点睡就出门和姐妹约麻将去了。

　　林霜至朝她耸耸肩，站起来摸摸自己刚吃完微微隆起的小腹，随后两只脚上的拖鞋一蹬，纵身一跃整个人陷进沙发。

　　她心满意足的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手随意的往扶手上那么一搭，活像个刚收完租的地主婆。

　　虽然说今天的心情有那么一点跌宕起伏，不过结局看来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仅名正言顺地新收了一个帅哥小弟，还顺便解决了自己的作业问题。

　　林霜至美滋滋地调到卫视台，节目正在放八大档狗血泡沫偶像剧，平时林霜至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不过今天在种种原因的加持下，就连看出轨的男二都有那么点点顺眼了。

　　她怀里抱着枕头，将头倚靠在上面，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打算跟上大部队进度追到凌晨。

　　不过老天爷好像偏偏不给她消遣放松的机会，这边渣男追悔莫及的戏份还没演完，后边电话铃就急促地响起。

　　林霜至皱着眉头拿起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拒听。

　　但是号码的主人仍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林霜至也不厌其烦地次次挂断。

　　最后一次，林霜至接了起来，她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

　　“喂？”

　　那头沉默了一会，林霜至听到一个陌生的口音响起，“请问是梁懿家属吗？”

　　林霜至不自觉地坐着了身子，她抬手将电视机音量放小，手握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的又重了几分，她呼出一口气：“请问您是？”

　　“我们这里是定西区派出所，清您立马来一趟。”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无比清晰地从听筒传进林霜至的耳朵里，短短两句话却如同五雷轰顶，她瞬间感觉从头到手脚都冰水浸过一样。

　　梁懿作为最早跟着她的兄弟之一，虽然在外人看来林霜至对他可以算非常不好，但其实她打心底是把他当成亲弟弟来看待的，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人之一。

　　林霜至知道他从小父母就外出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年近七十的爷爷和他在一起，梁懿天生又生得矮小，身板瘦弱，不免沦落成被同学欺凌的对象。

　　就像何西沉那样，林霜至的出现拯救了他，不仅替他报了仇又教了他该如何保护自己。

　　梁懿自是把她当亲姐姐看待，所以在民警问到他家属电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的是林霜至的号码。

　　林霜至差点就光着脚奔出门了，她站在家门口望向远处，黛黑色的山头吞噬了最后一缕余晖，太阳东升西落，没有星光的夜空开始缓缓的蔓延，扩张，笼罩在整个城市。

　　她一路狂奔，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出事，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到了派出所门口。

　　林霜至看着白字黑底的巨大牌匾，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大厅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梁懿，只有尽头有个窗口里坐着一个身穿警服的姐姐，她走上去问道：“你好，我是梁懿的姐姐，请问他现在在哪？”

　　警察姐姐抬头打量了一下林霜至，随后说，“你好，请跟我来。”

　　林霜至跟着她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处办公室门口，“就是这里了。”前面的警察姐姐替她敲了敲门，转身递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离开了。

　　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一旁凳子上耷拉着脑袋的梁懿，头发因为太久没剪长了许多，又像是遭遇了什么恶战，乱糟糟像个鸟窝。

　　他闻声抬头，眼神浑浊无光，哑着嗓子地喊了一声姐，随后又垂首下去。

　　林霜至将目光移向别处，这是一个半大的房间，有点像学校的办公室。只是别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剩下梁懿面前那个桌子前围着一个四五十的女人。

　　女人打扮的很招摇，穿着紧身皮裤，脸上化着精致的浓妆，劣质的香水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警察大哥，这还有天理了？要出人命了啊，我们诚诚平白无故是糟了什么罪啊，被这几个不三不四的野孩子打——”

　　办公室的主人站起来打断她，“您先不要急，据我们了解是您家孩子和他们起了争执，并且刚接到电话伤的并不重。”

　　他边说边绕开仍旧在喋喋不休的女人，向林霜至走来，他伸出了手：“您好，是梁懿的姐姐吧。”

　　林霜至回握，堆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刚刚就是我和您通的电话，我姓陈，您叫我陈警官就行。”撇开别的不说，这位陈警官职业素质极好，甚至对于林霜至这样的晚辈都是用的尊称。

　　“请问梁懿是出了什么事吗？”林霜至也礼貌问道，只是语气淡淡有些怒气，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这个时候，刚才被无视的女人提着包就冲了过来，用她那长到离谱的指甲一把抓起林霜至的领口，恶狠狠地朝她吼：“出了什么事？我家儿子差点被你那个臭小子打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说什么事！”

　　林霜至面无表情扒拉开她的手，她整了整衣领，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嘴唇抿紧：“阿姨，请您注意自己的行为，这是在派出所，不是您的红灯区。”

　　“你！”女人恼羞成怒，手一抬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来。

　　陈警官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冷下来：“这位女士，请注意分寸。”

　　女人没敢再刁难林霜至，扭头冷哼一声拿着盗版包包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只是眼神依旧不怀好意。

　　陈警官手指办公桌前的旋转椅，示意林霜至坐下。

　　这个时候林霜至才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天林霜至在网吧和他们告别后，梁懿带着几个剩下的几个好兄弟打了把游戏，就决定一起去打篮球。他们平时的打球地点是固定的，就是隔着几条街的城市公园。

　　他们一帮人时不时地就去切磋几场，久而久之，加上没什么人来那个篮球场基本上被他们所霸占。

　　这天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加上梁懿一共六个人，他们放下东西，热热身准备打半场。

　　谁知没过个几招好巧不巧撞上了也过来打篮球的黄毛一帮人，两拨人前几天刚干过架，都是处于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这么一撞上，还没开口说话，气氛就瞬间急转直下。

　　本来之前就结下梁子，一时间所有人为了场地争执不下，发展到后面，一言不合就开始群架。

　　慌乱之中，想着前几天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的黄毛，梁懿顿时气血上涌捡起花坛里一块石子，毫不犹豫地就对着黄毛的脑袋就砸下去。

　　黄毛顿时头破血流，哀嚎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血顺着他额头滴在地上，他痛苦地捂着脑袋拿手摸，满手鲜红的一片，场面惊心动魄。

　　看到这场景，周围的人也不敢再动了，都像木头人一样被怔住了，打架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但都是半大点的孩子，也没什么大力气，更不会致人如此地步。

　　梁懿盯着眼前的黄毛呆若木鸡，他手一松，沾着血迹的石头应声落地，啪地一声像是一声惊雷把他炸醒。

　　“你——”黄毛指着他呼吸渐渐不稳，胸口剧烈起伏，脑袋还在泱泱地淌下血。

　　“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梁懿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旁边一个脸色吓得惨白的兄弟朝他喊把他拉回现实。

　　最后黄毛被送进了市医院，他的爸爸接到电话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而黄毛他妈妈则是坐在这里冷眼旁观的妖艳女人。

　　陈警官平静地叙述完整个过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林霜至皱着眉头听完，全程没出声，倒是中间一直被黄毛妈妈打断几次，她也全当无视。

　　她转过身子，面朝梁懿，此时他还低着头，头发刘海将整张脸埋在阴影里，辨认不出表情。

　　她冷冷地开口，“梁懿，你告诉我，是谁先动手的。”

　　梁懿抬头看了她一眼，手微微发抖，又瞄了一眼旁边剑拔弩张的女人，半响他沙哑地开口，“那个黄毛混混。”

　　女人一下子从沙发跳起来，冲着梁懿就要扑过来，“你说谁混混？他平时都很听话的！怎么会先动手打人！别血口喷人我警告你！”

　　“阿姨，我再说一次，这里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要闹回你家闹。我只听他说。”林霜至幽幽地对上女人快要喷出火的眼睛，淡淡地开口。

　　“你以为你是谁啊？屁大点孩子也敢教育我？等着吧，这事没完。”女人讥笑道，抓起包包摔门扬长而去。

　　瞧见她总算走了，梁懿不可置否地暗松一口气，整个身子瘫在椅子上，远远看起来就如同一滩烂泥，一点精神气没有。

　　林霜至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右手捏住他下巴，强迫梁懿和她对视，目光坚定不容拒绝，她开口：“接下来我问你的所有问题，你都如实回答我。”

　　那天，林霜至坐在他的面前，明明自己也是大他一岁的女孩子，却一板一眼都像经历了很多的中年人。他对上她的眸子清澈无比，但却深不见底，像是无数故事蕴含其中，让人看不明白。

　　陈警官看着这个不过也才十几岁的女孩，不由得心生敬佩，放下频频看表的手，也坐在梁懿旁边静静听着她俩的对话。

　　林霜至渐渐心里有了底，她理出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从梁懿的话语中判断，他只是想吓吓黄毛没下死手，刚才陈警官也说过，黄毛在医院已经人无大碍，放明面上说，警察这里不会追究太多。

　　但从刚才黄毛妈妈的穿着打扮和举止行为来看，估计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使梁懿因为未成年不会被判刑，他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乘机坐地起价讹钱。

　　林霜至扶着额头，一时间也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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