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

　　“OK！结束了，走吧，一起吃饭去！”丁闻殊回头喊上树荫下的杜晓轩和张启乐。
　　第一食堂，餐桌上。
　　八个大汗淋漓的男生四对四、面对面坐着，要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球衣，远看还以为是在开会。
　　李省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问：“陆哥，刚刚漂亮弟弟说了啥呀？你居然也有防不住人的一天？”
　　陆程一口回怼：“说得跟你防住了人似的。”
　　李省蔫了，篮球比赛，菜是原罪。
　　下半场休息的张启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陆哥防守失败？漂亮弟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程一记眼刀飞过去，张启乐也怂了：“Fine。我闭麦。”
　　梁夏觉得好笑，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能成功，原来“哥哥”两个字杀伤力那么大的吗？
　　崔风也跟着凑热闹，“夏夏，夏夏夏夏，跟哥说，你用的是玉女心经还是葵花宝典？”
　　梁夏顺着胡扯：“其实……是河东狮吼。”
　　“啊？你吼了吗？还是我选择性失聪了？”崔风觉得对方在敷衍。
　　河东狮吼。陆程觉得这比喻新奇，就帮腔说：“嗯，超声波的那种。”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哥，你莫不是为美色所骗，失了心智？”李省胆子大是出了名的。
　　“我骗你个头，我觉得你才是走火入魔了。”陆程就差把他摁在地上暴打了。
　　一直没说话的丁闻殊却忽然笑着出声：“骗没骗到另说，但我们夏夏确实漂亮，不是吗？”
　　陆程这才有种被戳破心事的紧张感，轻咳一声说：“咳，技不如人，不找借口。”
　　“啧啧，能让陆哥认一次输，实属难能可贵。我以可乐代酒，敬各位一杯！”李省故作深沉道。
　　大家忍不住发笑，一场“逼供”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被讨论的两位主人公倒是各怀心事。梁夏后知后觉地发现陆程和自己确实好像和别人有那么一些不同，回忆起先前暧昧的气氛，他心中隐约有了个念头，却在刚生出的那一刻就被自己否定了。而陆程，余光瞥向斜对面的梁夏，他在想自己的心动能否变成行动呢？梁夏是……吗？他那么在意朋友的人，一旦被自己的心思吓到，可怎么办？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悸动又惶恐，期待又担忧，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生出种种不安，怀揣缕缕期盼。
　　饭后，一行人往宿舍楼走去。丁闻殊难得故意落后，陪着梁夏一起走在队伍的末尾，离前面的人有几米距离。
　　“夏夏，跟你说件事。”丁闻殊轻声开口。
　　“嗯？什么事？”梁夏察觉到什么，丁闻殊向来对什么事好像都淡淡的，而这一次，梁夏莫名觉得他有些严肃。
　　“你了解陆程吗？”
　　“啊？”梁夏没想到是关于陆程的，了解？好像不算了解。
　　“他是同性恋，你知道吗？”
　　梁夏有一瞬的呆滞，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之前会感受到暧昧，原来不是错觉。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按道理梁夏才是他们宿舍和陆程接触最多的人，为什么丁闻殊会比他先知道？
　　“是崔风生日那天。李省开了个玩笑，你们就出去了，然后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会开那样的玩笑，他就解释了一下。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只是不公开而已，因为知道我们寝室都不是多事的人，就告诉我们了。但是我们没有说你的性向，这种事情应该你自己想说再告诉别人，我们做朋友的在旁边保护你就行。”
　　大二的时候很多同级的女生甚至是高一届的师姐来跟梁夏表白，各种类型一应俱全，但梁夏全都拒绝了。寝室的人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梁夏就跟他们坦白了性取向，当时大家相处了一年多，都很熟了，梁夏就没有瞒着他们，不过这也仅限寝室内部，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只当梁夏是眼光高或者一心只读圣贤书。
　　“嗯，我明白了。”梁夏点点头。
　　“你和陆程……”
　　“我们……我也不知道。”梁夏是真的没有头绪，说是朋友似乎又有些不同，说喜欢，似乎又欠点什么，毕竟人家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行动或言语，都是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丁闻殊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慢慢来。目前看来，做朋友的话，他人还不错。”他知道这是梁夏的事情，自己只是提个醒，多的不该干涉。
　　“嗯，谢谢。”有人能为自己操心，是很可贵的，梁夏珍惜每个向自己传递关心和善意的人。
　　夕阳照在前方陆程的身上，梁夏静静望着光圈中不甚清晰的轮廓。宽松的球服之下是宽肩窄腰，180以上的身高，一般这种身高的男生多少都有些驼背，但陆程脊背挺直，走路姿势随意而潇洒。他左手手肘有个浅浅的疤痕，是上次运动会受伤留下的，右手跟侧腰间夹着篮球，垂下的手指白皙而修长。这样的男孩子，用好看或者帅气概括似乎都有些浅薄了。
　　梁夏忽然想起自己论坛上那句译文：见君如斯，万物失色。
　　嗯，他配得上，梁夏想。
　　然后，晚霞映红的苍穹下，宽阔的校道上，陆程似有所感，转头对上一双认真端详的眼睛，那双像琥珀又像透明糖果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路上经过学校的小超市，张启乐嚷嚷着想吃雪糕，刚好杜晓轩想起来自己寝室的存粮已经告急了，就撺掇梁夏一起走进超市。
　　“小叮当，你爱吃的口味补货了！”杜晓轩站在薯片架子前面，指着一包黄瓜味薯片说。一天之内被人用三个不一样的称呼轮流喊名字，对梁夏来说，也确实是新鲜体验。
　　“诶，是耶，我昨天来的时候这一格还是空的。”梁夏拿起一包薯片看生产日期。
　　“哦？你背着我偷偷逛超市？”
　　“我以为你的小粮仓还算殷实，这么快就空了？”
　　“最近作业太多，我脑力消耗大，需要补充能量！”
　　“轩啊，爱吃不是罪过，但是不诚实是，别甩锅给老师哈。”崔风无情拆穿他。
　　“风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梁夏跟着打趣。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要找闻殊求安慰去，哼。”杜晓轩转身走去饮料区。
　　崔风不爱吃薯片，跟着张启乐认真地挑雪糕。
　　“不不不，这个我吃过，不好吃。”崔风努努嘴，评价张启乐手里的雪糕。
　　张启乐前后察看手里印着大大巧克力涂层图片的包装袋，疑惑地问：“是吗？巧克力口味应该还行吧？”
　　“听你风哥的，选香草的，准没错。”
　　“得吧，信您老人家一回。”
　　这时，陆程来到梁夏身边，见对方正认真地找包装上的生产日期。
　　“你喜欢吃黄瓜味的薯片？”他低声问。
　　梁夏抬头，笑着嗯了一声。
　　“有点神奇。”
　　“啊？哦……好像是有很多人都不太喜欢这个口味。”
　　“不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见你把面里的黄瓜丝都挑出来了，还以为你很讨厌黄瓜。”
　　“那个呀，我确实不吃黄瓜，但是黄瓜味的薯片我可以接受，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梁夏有些惊讶，陆程居然注意到了自己挑食的小动作。
　　“没事，能理解，挺特别的，我还见过有人爱吃榴莲但是不吃榴莲味的食物的。”
　　“特别”，陆程用了这样一个形容词。似乎在他眼里，梁夏一切不同于常人的特质都是那么“独一无二”又新奇有趣。他觉得，每知道一个，自己就能多了解眼前人一分。
　　“那，你能接受吗？”梁夏很小声地问。能接受吗？我或许和其他人相比，有些不一样。
　　“嗯？什么？”陆程身高稍高一些，梁夏又低着头呢喃，他没听清。
　　“薯片，你会吃黄瓜味的薯片吗？”梁夏问了个新问题。
　　“嗯……之前没吃过，可以试试。”
　　“好。”不知为何，梁夏有些小开心，他拿下两包薯片，接着又问：“那你呢？没有什么想买的？”
　　“喏。”陆程左手拎着一包糖果。
　　“柠檬糖？不会很酸吗？”
　　“不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一行人结完账，继续往寝室走，这一次，陆程和梁夏走在了队伍最后。
　　“给你，试试看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口味。”梁夏把一包薯片递给陆程。
　　陆程笑着接过，说：“我还以为你会拆开一包分我一块呢，现在白赚一整包。”
　　“没事，就当给你的输球安慰吧。”
　　“行吧。这个给你，说好让你尝尝的，不过我呢更喜欢和你分一包糖果，就给你几颗吧。如果你喜欢，就过来找我续。”陆程摊开掌心，上面放着几颗透明包装的金黄色糖果。
　　梁夏伸出手抓起糖果，笑着说谢谢。手指收拢时剐蹭过掌心，陆程觉得像是和一只小猫握了握手，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觉得梁夏的眼睛像什么，像两颗柠檬糖，金黄透亮，有阳光穿过时，会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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