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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苏滢滢闻言一怔，说话的音量瞬间放轻了不少，问白枳道：“怎么了？”
清月给的灵灯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夜风一吹，灯盏随风摇晃，在幽暗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显眼。
白枳拉着苏滢滢站到一颗大树后面，转头向她小声解释道：“你说往年准备的灵石绝不会多出如此之多，那应该拿到多出来灵石的那些人在哪？”
苏滢滢听她说完，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今年南晴上仙会在试剑大会开清云峰宝库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就连山脚下露城最小的客栈都早早被人订完了，又怎会少了这么多人……”
白枳听着她说，眉头紧蹙，掌上灵灯的光芒映在她脸上，十余岁的少女表情认真，恍惚间，苏滢滢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传言中远古上神的影子。
怎么回事？
苏滢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定是看错了，白枳就算是星宿下凡，现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介凡人，身上怎会有比南晴上仙更强的气质？
苏滢滢想到这里，连忙使劲甩了下脑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现下该关心的问题上。
“那我们还要走完幻境吗？”她试探着问白枳。
“当然要。”白枳头都没抬，回答道，“而且要更加小心。”
“若是真的少了如此多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掌门与长老们怎会无一人看出？”苏滢滢想了一下，又说，“还有那些正常进入幻境的弟子……”
白枳闻言轻轻皱眉，停住片刻后，突然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信物灵石握在手中，用力捏碎。
灵石碎片从她的掌心漏出，在黑夜里变成点点微光消散。
苏滢滢瞳孔瞬间放大，“捏碎信物会直接退出幻境的，你怎么——”
她急得猛地一下捉住白枳的手腕。
但下一瞬，无事发生。
苏滢滢脸上惊讶的表情更甚，手上力气渐小，放开了白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枳摊开手掌，掌心上残留的灵石碎片在顷刻间消失，她抬眼看向苏滢滢，语气平静：“这个幻境，怕是暂时出不去了。”
见状，苏滢滢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此次幻境是我师尊所设，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既是我师尊的弟子，那我必会尽我的全力不让那些无辜之人出事。”
女孩的眼神诚恳至极，表情更是认真。
白枳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轻声道：“好。”
-
鬼谷的夜万籁俱寂，只有无端冒出的鬼火，在黑暗中幽幽发着蓝色的光。
卫芦已经进鬼谷有一段时间了，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个低阶的鬼怪，都一一被他打退。
现在看来距离天亮时间还长，应该足够他找到鬼谷的出口，卫芦一边向前走一边在心里盘算，丝毫没注意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正跟在自己身后。
这幽冥鬼谷颇大，夜色渐浓，卫芦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有些口渴，刚巧前方是一片树林，就在他准备去歇歇脚时，不经意间回眸。
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那不是他之前遇见的鬼怪。
眼前的怪物长着人的四肢，脸部却异常肿大，它的整个眼球都是猩红色的，此时正长着血盆大口，嘴里尖牙上还悬着一丝不明黏液，朝着卫芦袭来。
他刚修不过一年剑术，那里是眼前怪物的对手？
人类求生的本能使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喊出声：
“你别过来——”
“啊——”
-
就在白枳和苏滢滢二人说话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一阵窸窣声，又很快恢复安静。
白枳下意识地把苏滢滢往自己身后拉，一边小心翼翼地拎着灵灯向着声音来源走去。
“救……救我……”
白枳只听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循声又上前几步，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一名男弟子。
他受了重伤，瘫倒在地，手臂与大腿处的伤口深可见骨，就连脸上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般，身上的皮肤似乎是被生生剥了一半，内脏更是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扯了出来，另一半粘连着血肉，血流了满地。
唯有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斜上方，带着生前的不甘。
白枳一过来便对上了他的眼睛，不由得被吓得往后一躲，她迅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又重新上前查看起来。
苏滢滢也从白枳身后探出头来，在看清面前的人后不由得叫了一声：“这不是……”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抬头看向白枳。
后者平静道：“今日在观星台站我身后那位。”
苏滢滢闻言，眼底的不安更重：“这次试炼幻境布置时我去给师尊送过东西，她绝没有放过如此凶残之物在幻境中！”
“更何况……这只是第一层。”
白枳只静静地听她说，手上简单检查了一下男人的伤口，又站起来。
“这伤口不似猛兽所为。”白枳下了结论。
“那是什么？”
白枳抬眼，正好对上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白枳轻叹一口气，意味深长道：“是人。”
苏滢滢会意，面上惊讶神情不减：“你的意思是，那些失踪的弟子？”
白枳点了点头。
她面上一副完全不惊讶的模样，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趁苏滢滢还在思索没注意她，白枳连忙侧过脸小声问小竹人：“真是这样啊？”
清月的声音缓缓传到她耳边：“若我没猜错的话。”
听到清月平静的声音传来，白枳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反正她身上那个破系统靠不住，还是师姐的话比较靠谱。
她正想向清月打听点别的事，却被身边苏滢滢的一声尖叫打断——
“谁在那儿！”
白枳猛地回神，转眼向苏滢滢朝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人，不，它应该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只见一个人形怪物正朝苏滢滢站的位置一步一步走来，黑暗中白枳只能看见它的轮廓，但只看身形便知道她和苏滢滢并不是这怪物的对手。
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把苏滢滢拉到自己后面，一边拔剑对着正朝着两人走来的怪物。
耳边清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凝神！聚气于丹田。”
“用我上次教你的结印式。”
白枳乖乖地听话照做。
“跟我念，望舒起，万物生，灵剑成，邪祟散，出！”
白枳照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望舒起，万物生，灵剑成，邪祟散，出！”
白枳按照清月教的口诀施法，手里的剑缓缓升了起来，上面像是覆有一层淡黄色的光，径直向人形怪物的方向刺去。
下一瞬，白枳就看见自己的佩剑从那怪物的胸前穿过，光芒暗了一瞬，又很快从那怪物身后刺出，飞回到自己手中。
而上一秒还气势汹汹走来的怪物胸前破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往外冒血，那怪物在白枳面前慢慢跪下，最终趴倒在地面，它身上不属于人的特征一点点褪去，露出了最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张异常年轻的脸，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和苏滢滢一般大。
可惜上面沾了泥土和血迹，再不能回到最初。
白枳的剑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此刻正顺着剑身一滴一滴往下坠着，融进脚下的泥土里。
苏滢滢在后面已经看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连白枳都呆在了原地，握着剑的手微微发着抖，嘴唇微动：“我……杀人了？”
她视线极度缓慢地从眼前的尸体移动到手里握着的剑上，嘴里不断重复着：“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剑上的微光褪去，蓦地一下被白枳脱手扔在地上，发出“啷当”一声。
“白枳，”清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凝神。”
“他被魔物侵蚀，已经……算不得人了。”她说着微微停顿片刻，声音轻飘飘的，落在白枳耳旁。
白枳这才重新回神，却依旧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也没顾着还在身后的苏滢滢，直直地跑了出去。
“白枳！”
苏滢滢看她跑走，正想拔腿追上去，耳旁却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别动。”
苏滢滢下意识想抬腿，却怎么也动不了，她不禁问道：“你是谁？”
女声空灵，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说：“你不需要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白枳停在了一棵树下。
她跑走时佩剑和灵灯都扔在了地上，此时夜已深，四周的树木像是无数个怪物似的张牙舞爪，似乎想把这黑夜中唯一的白吞噬。
白枳跌坐在地，一手撑在树上，一手放在自己胸前，像是还没从方才的情况中缓过神来。
而原本在她怀中的小竹人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挣扎着从白枳的衣裳里跳了出来。
下一秒，白枳便看见清月出现了自己眼前。
“师姐？”
白枳明显一怔，喃喃问：“你怎么出来了？”
清月本就是以元神进入幻境，在黑暗中她的身影带着一层浅淡的光芒轮廓，让人看不真切，却足以照亮白枳。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淡，落在白枳耳朵里却变了味道：“看你状态不太对，出来看看。”
白枳抿了下唇，垂眼看着地面，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师姐，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清月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回答道：“记不清了。”
她像是被白枳所问勾起了某段回忆，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应该在，我出生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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