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园有你

　　晚饭，路晓禾家。
　　路晓禾把自己埋在沙发里，用脑袋不停地撞着膝盖上的抱枕。
　　旁边的吴燕飞脸上贴了面膜，气定神闲道：“磕了一百个头了，别磕了。接回来就接回来吧，你都答应人家了。我就当养个临时儿子，过过瘾！”
　　路晓禾抬起头，哭丧着脸望着旁边闹作一团的顾一诺和路国强同志，还有可怜的乐乐。
　　顾一诺到路晓禾家就看上了雪白的乐乐，在家里追着乐乐跑，一圈又一圈。仗着路晓禾的袒护，顾一诺简直不把两位路爷爷和路奶奶放在眼里，俨然把这里当做他自己的家。
　　就在刚才，顾一诺瞅准机会，一把就将乐乐揽在怀里，两只魔爪不停地蹂躏着乐乐。乐乐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还不敢下口咬顾一诺，只好可怜巴巴地呻吟着，向自家人求救。
　　路国强急了，围着顾一诺和小狗团团转，哈着腰，张开两只胳膊，想把乐乐抢过来。
　　可是，他一不敢伤了乐乐，二不敢吓着顾一诺，还怕抢急了，乐乐忍不住咬到顾一诺。两只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拉扯了半天，真是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路国强一把老骨头折腾了半天，实在没力气了，直起腰来，瞪了一眼路晓禾说：“晓禾，你来！”
　　路晓禾无奈，又把头埋在抱枕里：“我为什么会答应他。”
　　答应顾沐阳的那一刻，路晓禾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时，不知怎么的，她鬼使神差地意识到，顾沐阳兄弟俩可能与昨天失联的植物学家，有联系。
　　她试探地问道：“昨天晚上新闻里说......”
　　“是的，是我和一诺的父母。所以，我今天必须去。”顾沐阳发现自己离得路晓禾太近了，缩了缩肩膀，向后退了两步，重新变得沮丧起来。
　　“我父母还没有消息了。前天他们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去了。可是还有一诺，我不能带他一起去。这两天我一直在找我的同事朋友，我爸妈的同事朋友，可是一诺都不愿意去他们那里。只有你，一诺说他喜欢路老师。所以，我只好......”顾沐阳明白，让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师接受这种要求，实在是......”
　　说得激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得路晓禾又近了，声音也越来越急。
　　“所以，我现在来求你，路老师。就几天，等找到了我爸妈，我接他们回来，就带走一诺。要不，我把钥匙留给你，你们可以住我家里，或者，一诺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们可以去取。我真的马上得走了，求你了路老师。”
　　顾沐阳眼睛发红，这么近的距离，路晓禾看得见顾沐阳眼白上的红血丝，丝丝分明。她和顾一诺都被顾沐阳的样子吓到了，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顾沐阳急促地呼吸着，宽大的肩旁上下起伏，执着的目光想鹰爪一样死死抓住路晓禾有点躲闪、有点犹豫的目光。
　　“答应我，答应我......”顾沐阳心里不断重复着，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路晓禾抿着嘴不说话。
　　顾沐阳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因为他没有退路了。他又上前一步，用力抓住路晓禾的肩旁，死死盯着路晓禾，好想要把自己的眼神钉到路晓禾的眼睛里。
　　不知所措中，路晓禾急忙答应了：“好吧，我答应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答应。只是，她感觉到，她像一只猎物，再坚持一会儿，就会被那个可怕的眼神吃掉。
　　肩旁上的疼痛消失了，路晓禾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顾沐阳很抱歉地松开双手，摸了摸顾一诺的脸，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匆匆塞到路晓禾手里，转身就往外跑。
　　“这是我家的钥匙，一会儿我加你微信，告诉你我家的地址。”顾沐阳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人已经冲进了滚滚车流里。
　　路晓禾家没什么小孩子的玩具，她只好取出自己教招考试用剩下的颜料，陪着顾一诺一起玩。
　　此刻她心不在焉，拿着手机，隔两三分钟就点亮看一下。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些期待顾沐阳的微信好友请求。
　　“我是顾一诺的老师，他只是家长，我怕什么？”路晓禾抓起手机想要自己加顾沐阳好友，“可是，当时顾沐阳的样子确实很吓人。”
　　她想起顾沐阳那时恶劣的样子，慢慢地放下了手机。
　　“叮”，手机亮起，屏幕上弹出了顾沐阳的好友申请。
　　路晓禾闪电般拿起手机。可是转念一想，我这个老师答应你照顾顾一诺就很不错了，凭什么事事都你来摆布，你来安排。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本老师忙着呢，要自己备课，还要照顾你的好弟弟，晾你一会儿先。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看着满手满脸都是颜料、玩的正开心的顾一诺，又有点心软了。人家家人生死未卜，把这么小的孩子托付给我，心里应该很难过极了，顾一诺应该也想顾沐阳了吧。
　　于是她拿起手机，点了确定。
　　“来，一诺，抬头笑一个。”
　　路晓禾拍了一张顾一诺的照片发给顾沐阳，发消息告诉顾沐阳，一诺挺好，玩得挺开心，让他放心。可是顾沐阳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路晓禾的手机上显示，对面的顾沐阳一直是正在输入。
　　？？卡了么？
　　过了两分钟，顾沐阳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路晓禾一看，好家伙，需要这么正式么？手机屏幕上显示了长长的一大段，还是按照写信的格式，开头就是顶格的“路老师，您好”。
　　路晓禾有点哭笑不得，跟顾一诺说：“一诺，你哥哥真是个怪人。”
　　一诺抬头说：“我哥哥是大怪兽，天天带我抓虫子，我不喜欢虫子。”
　　路晓禾接着往下看：
　　“路老师您好：
　　事发突然，迫不得已，再次向您道谢。等我接回父母后，必登门道谢。我走得匆忙，未曾给一诺收拾衣物，还请老师明日去我家拿一些，我家的地址是......”
　　路晓禾读完，有点诧异，顾沐阳发的消息有点文绉绉的，跟下午吃人的模样天壤之别。
　　这时，屋外传来路国强看足球赛的声音：“哈兰德！哈兰德又吃人了！”
　　路国强是老球迷，这两年，路老球迷一直在追球星哈兰德，从德甲多特蒙德一直追到英超曼城，用他自己的话讲，哈兰德给了他第二春。
　　吴燕飞和路晓禾听了路老球迷的话，直翻白眼。路国强辩解，你们不懂，我看哈兰德就跟老父亲看自己儿子一样。
　　路晓禾偶尔也跟着路国强看看哈兰德踢球，哈兰德的长相，用网友的话讲，这玩意儿来自《山海经》。
　　对！下午顾沐阳的样子好像哈兰德！
　　这样看来，顾沐阳已经给路晓禾留下了坏印象。
　　路晓禾问顾一诺：“一诺，你要和你哥哥视频下么？　”
　　“要，我要看哥哥。我要看爸爸妈妈！”
　　屏幕里的顾沐阳，脸色凝重，看到顾一诺后，立马换作温柔的笑脸。小孩子可能看不出来，路晓禾看的明明白白。
　　看样子，顾沐阳应该是在飞机场。路晓禾感觉自己没啥可说的，就把手机塞给顾一诺，自己再旁边躺着听他俩聊天。
　　无非就是顾沐阳哄顾一诺开心的一些话。
　　路晓禾在旁边听着有意思，相差二十多岁的兄弟俩聊着一些很幼稚的话题　。
　　“路老师。”顾沐阳在电话那头叫路晓禾。
　　路晓禾拿起电话：“怎么了？一诺哥哥。”她觉的这个称呼怪怪的。
　　“我要登机了。再次感谢。”说完，顾沐阳和她俩道别，就挂掉了电话。
　　吴燕飞在外面喊道：“晓禾，你给一诺洗洗，赶紧打发他睡觉，不早了。”
　　“这才八点半，早着呢。”路晓禾看了下时间，这才啥时候，还没到她刷剧的时间呢。
　　“你幼儿教师怎么当的。小孩子就是要早早睡觉。你这么大的时候，现在咱们全家都睡下了。”
　　吴燕飞推门进来，抱起顾一诺，对路晓禾说：“我都放好水了，你带一诺进去。”
　　路晓禾摆摆手：“我哪会给小孩洗澡啊，你给他洗吧。”
　　吴燕飞瞪眼道：“是你要照顾一诺的，你不给他洗谁洗？”
　　“他是个男孩子！不行不行！”路晓禾赖在床上不起来。
　　顾一诺嘟着嘴，有点不开心：“路老师，你给我洗。”
　　吴燕飞把顾一诺塞到路晓禾怀中：“我把你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几件，在客厅放着，一会儿洗完了给他换上。”说完转身就走。
　　路晓禾欲哭无泪，自作孽啊，我从小到大就没碰过男孩子，长这么大了，却要给你这个小屁孩洗澡。
　　卫生间里，路晓禾十分尴尬地给顾一诺洗澡。顾一诺反十分开心，因为能让自己的老师给他洗澡，实在是能吹很久的事。
　　路晓禾擦着顾一诺湿湿的头发，不满地说：“谁也不来帮我，知道我有多尴尬么。”
　　她扔掉毛巾，抱起身体的顾一诺：“走吧，去睡觉。”
　　“衣服还没穿呢！”顾一诺在路晓禾怀里扭了两下。
　　路晓禾抱着顾一诺做到沙发上，拎起她自己小时候的旧衣服说：“这不是衣服吗？”
　　等一下！这是怎么是裙子，还是带蝴蝶结的粉色裙子。
　　“一诺，老师给你打扮一下吧！”路晓禾一脸狡黠的坏笑。
　　顾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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