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浊作

作者:言道是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中篇(2)-(3)


      【2】游记
      再游西溪(随记)
      郁达夫说得对,南方的秋始终不彻底,只是一层薄薄的皮影,轻触就破,露出夏季遗留的血肉。
      一个地方造访三遍,这实在是无奈之举了。对于我杭州的家的周围,除了西溪湿地之外,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供游玩的了。
      到景区后,换了个地方租船,价格低些,但师傅更冷漠。而且……
      怎么没有茶?
      询问才得知,这是私人船,茶水需要自行购买的。
      我不满地脸色一沉,看到水面涟漪四起,阳光反射其中,刺的眼睛生疼。茶叶、落叶漂浮着,简直大煞风景。
      岸边绿色的草雾一样覆盖在起伏的草地上,杂草中的芦苇无力低垂。
      没有了茶水,行船枯燥多了,我渴的很,但只能不断搅动舌头。风呼呼扑在脸上,没有新鲜的味道,不过至少给人清爽的感受。波纹比鱼鳞还密集,皱起一簇簇峰尖。
      夕阳在丛林里穿梭,迅速更换着落脚点。
      在这条河上,风与船是两支画笔,它们交错横行,留下转瞬即逝的画作。我想,这船真硬,如同刀尖划开水的画布。河道的船太多,时常传来放肆的笑声,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对于这次游玩很失望,加上心里沉重,面无表情地歪坐着。大如西溪,也盛不下落寞的人儿。
      回程时,阳光过度强烈,以致在我视野里抹上大片的黑影。云仿佛是一块烧红的金属,散发炽热的颜色。受热不均匀处是陈旧铁器的黯淡。
      仔细观察一番,原来飘在水上的就是柳树的枯叶,并不是茶叶。判断的错误使我未免懊悔起来。若自己冷静些,游玩的观感总会好些吧。
      罢了,就当是一次鲁莽的教训。

      林场
      这周末,因为看到阳光鲜活,所以滋生出去杭州一处林场游玩的兴趣,于是,第二天父亲两三次敲醒了我房间的门,使我从睡梦中醒来。
      车程大约要一个多小时,两边的建筑逐渐被削平转变为高耸的树。林场总是漂亮的,在我下车之后,眼神就从未离开那山间的一小簇叶的红。先是走到一处大坝,然后跨过堤,进入一条由沥青新铺成的道路。这个时候人就开始变得稀稀拉拉,环境很快的安静下来。或许是由于冰刚刚融化吧,路边的泥土是很潮湿的。向右边看,水库的水呈现一种浓厚的青绿色,阳光从波纹皱起的尖角刺眼地反射过来。我久久凝视着湖面,随风不断加大,那光点也密密麻麻的增加,如同闪动的繁星。
      对于我而言,父母总是聒噪的,所以很快就离他们而去,到另一处罕有人至的地方。我脚踩清脆的树叶响声,一步一步向山上爬去,林间很密,不见人影,我尿意频起,所以在一棵树脚解决了需要。
      这种树木似乎如同北美的树种,如此的高,却并不很直,树叶在秋天呈现一种金黄色,但这种颜色是深沉而华丽的,昂起头才能望见树顶。我看着极为陡峭的山坡,上面钉着一棵棵树。如果我一跃而下,或许在几个月后才能发现我的尸体吧!
      在这样远离他人的地方,你能窃取别人的叫喊、别人的谈话,但至于我和自然的谈话,我的自言自语,他们的恐怕就听不见了。
      其实当初我很早就想到林场来来满足一下我亲近自然的愿望。我心里最理想的时间是清晨或者傍晚,这次由于时间原因,只好在中午来到这里,不过如果仔细端详这四周的一草一木,你总能看见一些有趣的事物。例如蚊子口器很短,四肢很长,当它们要咬你,会不顾一切的扑过来,以致失掉生命。山头的风总是很大,吹的零落的叶如同摇铃一样沙沙作响,时不时砸到我头上的就是那种三角形、带着标准的秋意的落叶了。
      有许多树根系浮现在地表,落叶并不能覆盖它们。踩在上面,你能感到生命的韧性,也能感到人的弱小。我在沙沙声中行走一会儿后,便回到山坡之下了。落脚后跃起的是蚱蜢蝗虫,树林的地表铺满棕红色、细长的针状叶串,一条浅浅的沟渠横贯全林,叶串在边缘软软地垂下,像未凝固的芝士、稍长未理的刘海。路的另一边,阳光直射其上,踩得平坦的地面有几个小孩玩耍蹦跳。
      父母去车里拿用具,妹妹就归我管理了。我带她沿着沥青路走向林场深处,路上高低起伏着干枯的落叶。我看着幼小的生命,看她欢快地抛飞落叶,心生惆怅,忍不住开了口,和她进行了第一次长谈。
      “妹妹,你以后坐在学校里,会发现出来走的机会很难得。”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我一眼。“学校里你得整天上课,你一周只能回来一次。而且,你会参加考试。如果考不好,你就会自责。你知道‘自责’的意思吗?” 她点头,说:“就是,你很难过。”
      “就是,你……如果你自责,别人帮你做事情你没有做好,那么你就会很自责了。因为,你对不起他,是不是啊?” “嗯。”
      “如果小朋友借给你一支笔,但是你把他弄坏了,你也会很自责。自责就是没有做好某些事情,所以你一个人很伤心。” 我深吸一口气:“妹妹,有些事,你长大之后才会知道。学校里学习挺累的,但最可怕的是……”
      她突然打断我:“学校里,做作业,全都很累。老师让我教人,让我学怎么写字……我真的太累了!”(咳嗽声)“这些东西全都……老师让我做。太累了。”
      “哦……老师让你做是因为老师喜欢你,她要让你学习更好。然后老师要……要锻炼你。你知不知道‘锻炼’是什么意思啊?” “锻炼就是,就是,就是多运动!”
      “锻炼就是……运动也可以是锻炼,但是你多学习也可以锻炼,这样你就可以取得好成绩了。你就可以学习很好。跑慢一点!”
      (大力的沙沙声)妹妹看见一大堆黄叶,二话不说扑过去。
      “妹妹,等你长大就知道,你会感觉很累。除了学习,你好像没有什么事好做的样子。快听我说……不要再跑啦。妹妹。你到时候……到时候想起来就会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就这样可以出来走一走。你懂不懂啊?”
      “懂得。” 她头也不抬。一群人从我们身边走过。
      “妹妹?” “哎。” “你的话,长大,一定要学好语文哦。你要多写文章的。”
      “等一下……”
      “你要把那个,你要变得很有礼貌。你不能经常哭,因为长大你哭的话,你就会被别人觉得很软弱。你知道‘软弱’是什么意思吗?” “软弱就是……就是你不强的。” 我微微赞许:“软弱就是你不强,就是别人感觉你什么事情都要哭一下。你看,你昨天的时候你吃饭都要哭。你为什么吃饭都要哭呢?有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可以不哭啊?”
      “嗯……”
      “其实你哭是不是为了,让妈妈给你一些好吃的是吗?有时候你不哭的话她也会给你的,但是你要把饭吃好。是不是啊?”
      “嗯……”
      “有时候没必要一直哭的,想要的东西没有拿到也不要一直哭。因为你以后就可以拿到了。以后自己努力学习,你就能去赚钱买东西了。你说是不是?”
      (脚步声,踢叶子声)身后远处的游客欢呼起来。
      “你看这个风,是不是有点冷啊?” (吸鼻涕声)“感冒了?”
      “嗯……我好冷。唉。”
      “把衣服拉起来吧,戴上帽子就不冷了。你知道怎么拉衣服吗?”
      “不知道……”
      “从下面看一下,下面。把它拿住,你把那个……你帮我拿手机,我帮你拉……那这样就好了。然后再拉上面那个拉环……”
      (顺滑的拉链摩擦声)
      我仍然意犹未尽:“你以后呢,你以后不能变得很平庸。你以后……不要只会学习,也要会一些技能。比如说你看到一个好的风景,你可以写东西,但是别人不行。你就是要把语文学好。记住哦,一定要学好语文……”
      但她总是不在我的思路上:“如果我赢的话,别人就输了。我就可以发到奖。“
      “有些东西不是奖就可以让你快乐的。你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妹妹急着去找父母:“从这里下去!“
      “这里不要下去,这里太难走了。“ ”我知道,就慢慢地。“
      “那走吧……不要乱捡东西!像狗屎一样。“
      妹妹赞同道:“狗屎一样的东西不要弄。“ 她又沉思片刻:”那它是狗屎,那就很糟糕了。“
      我不由哑然失笑,咬咬牙承受住秋的凉意。

      【3】琐思
      (1)
      晚独行于校内广场,忽得清风鼓吹,见耸木影绰,其叶鸣声萧然,心有所思。
      这风若有多层次。先是冷,再是草地积叶的幽香。最后可以捕捉到几丝直入口腔气管、令人醉而难求的精魄。尝了极好的这种味道,我想起嵊州爽朗的夜晚,风自四面八方聚来,将这催生味觉激动的珍馐送入口中。那时我思想浅薄,鲜有忧虑,尚存心情关注一些俗事。道路旁的植物在黑暗中伴着远处的灯光反射出暗淡微炎的斑斓,车声透过重叠的遮挡,到我耳中的已显得柔和平缓。
      以前的日子,我从未发生对生命的思考。这么看来,我活得宛若一个盲者——有视觉,无内在深度的普通人。实话讲,那时候还算快乐地愚蠢着,似乎学习是为父母,吃饭是为父母,往往与他人怄气,单纯得让我悲哀而羡慕。
      (2)
      世界上有一种绝美的沉默。十六七岁,你时常见到她,心中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欣赏她的气质。她见到你,也不断轻拂耳边散乱的发,一言不语,低头匆匆离去。即使两人站得较近了,也不自然地挪远,目光刻意朝别处游离。
      你们互相倾慕,这是必然的。你们爱内敛稳重的内在,恰因为你们独处时自己便是那样。只是从两人微红的颊中可见,你们皆不愿主动触破这层薄膜,缘于高傲和畏惧。高傲由天生,畏惧是自卑、懒惰,对未知的疲惫,对日后的担忧。
      就这样三年过去,每当见到她,你心头总是添上乳白色的霾,柔软而令你喘不过气。你偏爱这感受,却还妄想着摆脱。
      毕业即将离别之际,你从俯身整理的人群直起腰杆,最后一次、最大胆的一次,你迫切地四下张望,幸运又尴尬地交织到她朦胧的眼波。
      仍是无言。结局你早已猜到的。脑子一片空白,心想对方必定看穿自己了,羞耻之下,大步拎着东西逃离。
      但又驻足,盯住小小窄窄的校门,你犹豫。出去后,两人就是两粒沙,混到沙堆里,或许不能再相见。再看一眼她的样子罢,你想。你融入人群,伸着脖子搜索。她出来了!人好多,但盖不住她的光亮。那么巧,且那么不巧地,她发觉你灼灼的目光,朝这里飞快瞟一眼,马上转过头去。
      啊!你尖声在脑海里咒骂自己。你太不争气了,一个女生,值得你那么执著么!世界上比她优秀、美丽、有气质的人多得去了!
      静下来,悲息,无言。那个下午晚霞惨烈地抹在天际,绝望撕裂你脆弱的胸膛。
      多年以后你无意忆起这往事,轻抿嘴唇,不愿作任何见解,只在嘴角多了自嘲,眼中多了追忆。
      月亦沉默,恬然拴在天幕,月光如朦胧的眼波。
      (3)
      我十几年跌撞走来,经历寥寥,但刻骨铭心。由于我的注重,我就针对叙述一件事罢。
      小学我有过不少女同桌,其中有迷信开朗者,有社会、体格强健者,有易哭柔弱者。最后一个留下我相当浓厚的印象。
      她姓马,身材瘦小,喜欢用手剥去嘴唇的表皮,以至时常显血淋漓——我虽心里震悚,倒是习得这个习惯。她是极爱哭的——记得一次她用杯盖小心将热水盛入,放在桌腹狭小空间以使其凉去。在她端起杯盖准备尝试时,我失手撞到她的手腕,热水飞腾开来,泼在她的手背——她尖叫一声,就开始哭泣。那时正在上课,大家都转头观望后排,我在一旁措手不及,喉里堵得慌,直到老师走过来“哟哟”皱紧眉头唏嘘安慰,才吐出“啊”的轻叹。
      两分钟后,归于平静,只闻微微的啜泣。我看着那杯荡漾的水,忍不住问:有这么烫吗?没这么烫吧。她顿时怒目圆睁,用高昂而委屈的声调回击:你来试一下?言毕又要哭出来。我于是连忙“噢噢”压抑着呼喝,试图抚平她的情绪,一面无奈苦笑。
      对于她,我脑海里恍惚又清晰。一次她走过来,我让出空处让她到自己座位,她居然直接坐在了我的左腿上,不远处一个同学欢叫起来——这大约是梦罢,但现实里我也不再理睬那欢叫的同学了。且那体感是如此令我难忘——这大约是真实罢。
      真假假真已不重要。时间淡化下,给我的感想早就趋于相同,不过对于某些从不极关心、只随意扔在记忆里的内疚,我则自是渴望它们从未发生过。
      (4)
      (育华中作,现修改)
      有时呆望着校内的树,几簇叶皱巴巴地在晚霞下极尽垂着,挤作一团。风动,它们相互拍打,声音低沉有力。天幕的金黄和钴蓝融在一起,使我回想起在嵊州体育馆内,那栋楼上,有自己曾经的学长CoCo。我在一个英语培训班呆了大半年,认识到那个漂亮又有领导、洒脱风度的女生。五年级时,她常与我和一帮小友玩闹,我们常受她的“欺负”。到六年级,一次去前台借笔。她伸手率先取过,用指尖轻轻转动:“不给。”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直到老师来解围才作罢。我并未同以前那样和她打趣,反在瞟见她那双白皙而修长的腿后,微笑着等她玩完,再拿走我的笔。我察觉到她脸上的沮丧,见到她又百无聊赖地看向手机。我们已经疏远了罢,或者我成长了罢。不再像以前那样与她聒噪,转以礼节处事。不知为何,她手挑逗铅笔,与我俏皮的画面,时不时碎片般从我脑海浮现,死死烙在我的心里。直到今天,当我看向天空,抑或俯身注视水泥地的纹痕,走在暗无光亮的楼道间,我总是想起她,她的随意、漂亮、社会,她的足以诛杀人心的魅力,还有她那双白皙的腿。
      (5)
      话说一步错步步错,我先前是阅读质量的恪守者,今天却不由自主地踏入深渊去了。
      从《黄金时代》到《她们》,我不止一次地受到震撼。我被迫接受着露骨的言语情节,虽然痛苦不堪,坚持自我强迫下,竟也逐渐惯见这污秽了。在《她们》的背侧封面,我看见一段无署名的评价,说什么“有超出现实主义的张力”云云。首先我承认作者想象力丰富,但下等无底线的文字不断刷新我对这位1973年生女作家的看法。书中放荡不羁者多如牛毛,甚至出现□□、变态、暴力,将欲望的腐烂腥臭提升到一个不可描述的严峻处境。我浅浅略过,不敢再深入,胃部翻腾,眉头紧蹙,双眼充血,险些昏倒。
      在图书馆里,我第一次翻开这本书,脑中无味空闲。一接触到前几页还算收敛的描绘,口干舌燥,呼吸急促,居然毫不犹豫借下。那时我本意是要激活我干涸的思绪,以继续写作,但物极必反。刚开始我敬佩这作者,敬佩她的胆量,后来转为难以置信的厌恶。
      天杀的。怎有女作家这么“不拘一格”,难道是把纸笔当作发泄兽性的工具了吗?图书馆为何收录这种书?见鬼!什么读者的口味这么重?难道初中生、高中生有这种喜好么!
      (6)
      我喜爱中式的朦胧。人谈话富有深意,做事先暗示,鲜有肢体接触,大多知识分子身上都带着特有的拘谨、优雅;中意一个人,要写情书,许多封。若是胆小自卑,就远远望着,像夜晚抬头寻找天上清朗的月。中式的庭院,浓淡相当平和,细致复杂,别有洞天,烟雨一拢,促人抛飞思绪,幻觉里得以来到所爱者身旁;也让人泪眼不断,紧紧恋住那个面容或许早已模糊的她,情到深处,伞也遗落在屋内,独自任凭细雨击打千疮百孔的躯体,更添上窒息的痛感。
      我亦喜爱美式的明晰。交流从不拐弯抹角,微热的空气从鲜亮的枯色峡谷中扑来,或冰冷旋转的寒流从山脉间钻入衣领。每个人都有不羁的过往,都思考过生的意义,所以随和宽容,看淡许多俗物,十六七岁便翻云覆雨,活着灵魂的野。
      我向往沉静含蓄,也向往自由脱俗。如果有机会,我想将两种美尽尝。
      (7)
      再次登临这座山的顶峰,心中几乎没有什么感受了。想当年在初二,我在语文作文中描绘夏日山路的景色,实在是不懂写作的艺术,居然完全加入现实,说什么“苍蝇尽情飞舞”,被老师用红笔重点划出。起初我顽固以为:文章不就要真实么!如今再思考,便发现“写”与“记”的大相径庭。其实文章如同人的追求,总喜欢滤去多余、污浊的东西,将高尚、美好的事物大花笔墨描绘。
      望着远处的景色,听闻徐徐传来的车声,你可以认定自己身处在高地。一切的城市都在眼底下,房屋之间整齐地立着渺渺可见的棕色乔木。它们让我想起寿司拼盘里用于固型的塑料片。公道说来,我也认为它们的存在调理着城市的定位,让其从冰冷的范畴跳脱,触到了些许温和。若是仔细观察,你还能从层叠的绿叶遮掩中隐隐见到极具浪漫气息的飞檐——一座亭子,它四角方正,约莫两三层左右。黑色的瓦片反射柔弱的金色。它是现代人在钢筋水泥中挽留住的最后一丝古味,令你怀想、着迷。
      当我调转位置,改变视野的时候,一位老人经过,问道:“小伙子,这里可以下山吗?”同时伸手指了指山顶深入林间的小路。我略微思索:“噢,不清楚。再往前路就难走了。”她点头,还是喘着气走去。我此刻居然有一丝感动。我现在的举动又何尝不同于这位老人?一心向着文学创作,尽管这条路人迹罕至,变幻莫测,并不好走。
      (8)
      写给自己
      先别急着看这封信,端详一下自己的嘴脸罢!
      你长相还算端正,两只单眼皮的眼睛,高耸的鼻梁,耳侧延伸的黑发几乎连接下巴。老天给了你一副端正的皮囊,使你看上去学习优异——其实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你对得起别人对你的看法么?
      你是学渣的事实,想必你早已接受。你堕落到现在的原因我也是知道的——你初三冷漠超逸,也算当了一回圣人,却排斥大多人。你鲜有朋友,所以你会日渐抑郁。到了高中——我不知道是安慰你还是劝导你了——你有了几个“朋友”,却找不到任何知己的味道。
      不论周身人群如何,环境如何,我始终相信你有这么一种中坚力量,身在任何状况,都能泰然处之,专心致志,精心打磨你自己的东西,不受流言的指使困扰,不顾妒忌者的阻挠,脚步不停,坚决无情走出一条你的无尽的路途来。
      你拖沓、懒散的习惯,总是得改变的。你依赖环境条件,容易受到别人的迷惑。我想,还是等生活教会你一些道理罢。
      尽管你视写作为生命,但经常还得使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否则大学考不上,经济实力薄弱。最重要的是,尊严也岌岌可危了!然而,若你够极端,都超绝,自是可以如钉子,深刻钉入幻想的木板,没有东西可将你拔除。先使自己有点实力,不必急于求成,否则就攀不上文学高峰。
      总之,言多则无用。希望你谨记山锐则不高的真理,也不妨关照一下你的大脑——无需不停思考写作的。至于你的未来、前途,问心无愧、特立独行即可。所有名利都是虚妄,你要尝试在扰攘的世界里,抛开人的善恶,追寻最遥远的意义。
      (9)
      小时候父母帮我安排好了一切杂务,使我天真地以为人生便是如此,跟着他人的脚步,无忧无虑地做简单的工作。那些年我浸泡在爱的环抱里,理所应当地认为——父母就是该关照我,老师就是该不厌其烦地纠正我。
      但现实是,各人有各的追求和打算。我在接受特权的同时,察觉到身边的人是由于不得已才做着许多事。他们空闲下来也和我一样,渴望看篇电影,赖在柔软的沙发上;要么就是抛开所有烦恼,花整个下午看一本好书。他们心中亦有对最理想生活的向往的。
      随便找本教育读物,里面都无一例外地写着:要学会独立。独立?我起初以为自己洗衣物、上下学就是独立了。但逐渐发现,等我进入社会,独立就是贷款,是工作、健康、家人。我会在各地奔波,甚至跨省、跨国——小小的我,孤身一人被交通工具载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使花不上多久,但与大陆板块的尺度相比,我简直是微尘、细菌、原子、夸克!在嵊州的日子里,我连走在大桥上注视来往车辆都不禁要孤独,那以后的跋涉,我还能扛得住落寞的潮水,还能拼命拉住与家乡的联结吗?
      坐在教室里一想,我几乎感到世界上所有对未知和渺小的恐惧都压在身上了。对于社会,见死不救的冷漠固然可恶,但道德绑架恐怕更可悲、更莫名其妙吧?大家为了自己的生存和精神上的简洁舒服,本就没有帮助他人的义务的。不过,不少人还是会对落水者施以援手——但你怎会知晓,这援手是有益,还是有害?是雪中送炭,还是用来让受助者欺骗自己混吃等死,成为行尸走肉的借口?
      绕了一大圈,得出的结论还是不变:先变得有能力,畅意地、有尊严地生活。在这个连“善”都有目的的世代,说什么“无私奉献”是不符合所有人的味口的。总之,帮自己,再帮天下;可以热忱,但也时刻冷漠。
      (10)
      我正处于一个难以跳脱的困境。
      由于我在开学初期养成了写作的习惯,所以每周总要写点什么。然而我发现自己观察周身细节的欲望不断减弱,所以整整二十多天都未动笔。在此期间,我生硬地逼迫自己——这想必是违背了我的规律和天性,所以我决定放掉一切,好好休养一番。
      希望我的文心还能回来。
      回看这一年,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大半学期过去,原本薄得令人同情的文集一日日变厚实,几月以来的成果总计一番,居然近八万三千字。我在循环往复的日子里,靠文字卑微地挽留飞逝的时间,一次次贬低自己,又一次次冷静下来。
      虚无主义的侵蚀在我身上尤其严重。我对一切事物都并不很在意,但文艺汇演之后,我却也嗅到内心深处青春躁动的气味。人生对我而言异常矛盾,不论是过去一浪浪不断击碎我意志的内疚,还是现在因望着无际长空、霞云浩荡而汹涌的野心,抑或是遥看未来,黑暗里伸手触不到依靠带来的空洞绝望,我将所有一言难尽的危机揉碎扔在脑海,让其融化、融合、变质,痛得释然地自我安慰:顺其自然罢。
      所幸这些天遇到很多用不同方式潜移默化缓解我心里深耕纠缠的矛盾的人。我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务实的工作上,逐渐放空终日思索的大脑。更幸运的是,我对美的追求依旧执著,人、物、景色都能让我迷醉神往。在迷茫混沌里尚存的细若星点的光亮,自然要牢牢捉住。
      一年便这么过去。寒冷的社会气息剥离我最初的简单纯粹,我时而善感,时而淡漠,既容易毁于色,又容易堕入空。这次跨年,我不再有激动,只是面对电脑发呆一阵子,上床,睡觉。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544958/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