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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科咋就这么难（三）
李尚宫也微微点头，示意明之大胆说出来。如果说错了，不过是明之年纪小，不懂事；如果说对了，那就是仙师传人，也是今后在宫掖行走的资本。
崔明之又行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臣看郡主当时，像是失神发作。”
晋王妃几乎要昏过去，念着：“失神？不可能……”
砰，太后一扣桌面，老太太声音嘶哑还带着颤抖：“失神？难道是中邪？”
崔明之一顿，转过身，看着晋王妃的眼睛，接着解释说：“失神发作时儿童失神癫痫特征性表现。郡主平日都是夫人亲自照顾，请夫人回想一下，郡主平日是不是也有时会愣神。”
晋王妃倒抽一口气，她联想起早上，和以前更多时候，念儿时常会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茫然地看向前方。
“你实话实说即可，切勿隐瞒。”晋王卢光任对晋王说。
太后却啜嗫着，开口说：“我们只当孩子大了，有些小心思了……”
晋王妃低低地吼道：“不可能，癫痫？不可能的！”
崔明之又行礼：“明之冒犯了，还请夫人见谅。癫痫虽然听起来可怕，但是儿童失神癫痫可以说是其中最轻的类型之一，服用抗癫痫药物，多数症状都可以控制。大多数患儿到青春期早期症状就会缓解，没有严重的后遗症。”
崔明之想：看这小姑娘伶俐得很，应当不会有认知障碍和精神共病……
皇帝卢荣仁马上抓住了重点：“是什么药？侧夫人这里可有？”
卢光任也说：“什么药？快用上。此事绝不能再发生。”
崔明之额角冒汗，一下子体会到儿科门诊的压力。一个小孩生病，爸爸妈妈奶奶全都围上来的压迫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崔明之从前只是佩服学儿科的同学勇气可嘉，没想到今天就让自己遇上了。
唯一不一样的是学儿科的同学确实懂，确实会看病。但是崔明之一个外科住院医，确实是不太会！
崔明之佯装镇定，缓缓说：“臣也只是在书上见过。用药之前还需要确诊。”
“如何确诊？”晋王妃急忙说，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晋王卢光任却看不下去了，严厉地说：“你吓到孩子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晋王一句话，就让王妃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
“妈妈。”卢念儿真的吓到了，她害怕地看着母亲，小声说。
太后身边的杨尚宫走出来，搀扶住晋王妃石氏。她温声说：“夫人爱女心切，莫要伤了身体。”
太后沙哑的声音不由分说地吩咐：“王妃先去更衣休息。”
王妃深吸一口气，但身体还在颤抖，她说：“妾失态了，妾告退。”
说着，杨尚宫半拖半扶地把晋王妃带下去。
“来，到奶奶这儿来。”太后哄着卢念儿过来，把她抱在榻上，揽到怀里。
“敢问如何才能确诊？”皇帝卢光仁开口问明之。
一下子，内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崔明之身上。
崔明之豪言已经出口，现在只能强装大尾巴狼。崔明之镇定地说：“还请帮臣准备一张草纸，一根细竹竿和一颗铁钉”
皇帝一挥手，暗处有黄门唱诺，悄无声息地下去准备了。
失神发作要确诊，需要发作时的脑电图。如果脑电图上能看到发作期间，突发突止的，广泛的棘慢波，3Hz左右最为典型。
典型的失神发作可以通过过度通气诱发，这也是比较典型的表现。但是确诊还是需要脑电图才好。
可是这脑电图要到哪里去找？崔明之心急如焚，也只能不着痕迹地把手放在旧拂尘上。
崔明之：“师父，师父救命！”
等待的时间几乎度秒如年。
老道回应：“怎么了我的儿？”
崔明之赶紧把眼前的情况说清楚，问道：“能不能做个脑电图？丙戊酸德巴金儿童怎么用？”
老道喜不自胜：“让你在王府行医，这么会儿就搞起来啦？厉害啦我的儿。”
崔明之几乎忍不住要扶额：“师父，臭老道，问正经事儿呢。”
老道嘿嘿一笑，说：“这为师可帮不了你了，为师可是普通外科。这得看儿科吧，还是神经内科呀？”
几道目光带着急切，恼怒，和殷殷期盼，一动不动地盯着崔明之，看得崔明之心里发毛。
崔明之说：“脑电图，能不能做？”
老道清清嗓子，终于正经下来，说：“拔一根拂尘上的毛，辅助检查也能做。”
崔明之又问：“德巴金，小孩儿怎么用？”
老道说：“这为师可真是没经验，普通外科真不看这个。你领一盒德巴金，照着说明书看看吧。”
崔明之：……
老道说：“也亏你敢用，要是在现代，你拿着外科规培证看儿科病，家长都可以告你，医务处连夜找你谈话。”
崔明之：“这不是正巧赶上了，我也不能任凭别人骂小姑娘中邪呀。”
老道：“你清高，你看说明书就敢给人开药。”
崔明之：……
崔明之还没来得及跟老道掰扯清楚，黄门就利索地把她刚刚点名要的东西拿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崔明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先是把草纸撕成方形，又沿着方形的对角线撕开，最后四角用钉子固定在细竹竿上。
众人看她三下五除二折了一个小孩子玩的风车，都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只有太后开口说：“这是？”
卢光仁替明之解释：“仙姑师承太清仙师，定然有她的道理。”
崔明之拨了拨风车，看它可以灵活转动，这才行礼道谢：“谢陛下信任。”
说着，她拔下一根拂尘上的毛，放在念儿头上。
崔明之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跳大神。但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要取信于患儿的家长。一旦患儿家长起了疑心，闹起来，这病就再也没办法看下去了。
崔明之微微欠身，让视线跟卢念儿平齐。
她看着卢念儿的眼睛，坚定又缓慢地说：“郡主，这个叫风车，郡主会吹风车吗？像这样。”
崔明之侧过脸，鼓起腮帮，向风车吹气，风车呼啦啦地转起来。
卢念儿在祖母怀里做了半天，安全感几乎全都回来了。她显然被这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全然不见满屋子的大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卢念儿从崔明之手里接过风车，学着崔明之的样子，鼓起两腮，向风车吹气。
粗制滥造的风车颤巍巍地转起来。
崔明之眼睛一弯，笑起来，鼓励地说：“郡主真棒，用力吹！再用力一点。”
卢念儿被崔明之的笑意感染了，越发喜欢手里的新玩意，鼓足了气，使劲吹起来。
风车越转越快，卢念儿也笑起来。
忽然，卢念儿眼睛里的笑消失了，吹气也停下来。她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只余手里的纸片风车还在兀自转动。
崔明之上前，轻轻一拨风车的竹竿。咔啦一声轻响，纸风车应声落地。
太后连声喊着：“念儿，念儿！”
“这是怎么了？”皇帝急忙说。
“不急，殿下稍等。”崔明之说。
不过几息的时间，卢念儿的神志像是自己回来了。她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弯腰捡起来地上的风车，作势还要接着吹。
崔明之试探着问：“郡主，刚刚怎么把风车扔了？”
郡主笑着答：“没有，只是不小心弄掉了。”
太后赶忙把风车夺过去：“不准再吹了。”
崔明之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拂尘上，一张脑电图映入眼帘。果不其然，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3Hz棘慢波。
崔明之拱手行礼：“殿下，太后娘娘恕罪，这是过度通气诱发的失神发作。臣现在可以确定，郡主并无大碍，只是儿童失神癫痫。”
顶着众人的目光，崔明之坚定又缓慢地说：“这是一种良性的疾病，多数可以药物控制，孩子长大一些多半都会缓解。”
“此话当真？”刚换了裙子的晋王妃不顾杨尚宫阻拦，又回来了内室。
崔明之朝着王妃一拱手：“郡主小时候可曾有过高热惊厥？”
晋王妃像是又被戳中了泪点，哽咽地说：“她六个月时候曾经发高烧，几度惊厥，镇子里的巫医都说孩子救不得了，可娘跟我就是不愿意放手……”
“可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太后叹息一般问到。
听闻此言，晋王和皇帝都面露愧色。
崔明之不置可否：“这，或许有关系。”
晋王妃眼泪再也忍不住，也顾不上妆容，掩面抽泣起来。太后也不住叹气。
晋王张了张嘴，开口却说道：“侧夫人说，有药？是什么药？还请开方子来。”
崔明之拱手：“控制郡主这种病的药，唤作丙戊酸钠，商品名叫德巴金。”
晋王和皇帝对视一眼，满脸茫然。
崔明之稳稳地说：“还请给臣几日时间。”研究一下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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