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行情书

　　那天晚上撞到周文熙的同学，后来特地买了一袋子零食到一班找周文熙道歉，言辞恳切。

　　因为是无心之失，周文熙接受了他的歉意，但是没有收下他的东西。

　　至于那几位因为一点小事打起来的同学，也受到了学校的批评教育。

　　闹剧匆匆而过，生活依旧如常。

　　......

　　到周三那天，周文熙额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红肿消了大半，破皮处也结了痂，额前碎发一遮，基本看不出来。

　　周文熙中午有午休的习惯，一般都是饭后回教室趴桌子上小憩。但这天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后，她为了订正昨天的物理作业牺牲了睡眠时间，因此下午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到了下午两节课后的大课间，周文熙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

　　严宋走进一班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觉的小姑娘。

　　他走到周文熙身边坐下，把中午去小卖部买的柠檬茶放在她的桌角，然后伸手将她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周文熙感觉到有人，肩膀动了动，微微抬起脸，额头上还压出了一条红印。

　　“上课了吗？”周文熙双眼微眯，看到身边坐着的严宋，思考了一秒，才想起来下节课是选修课。

　　“没有，还有五分钟，困的话再睡会儿。”严宋没见过她这么迷茫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周文熙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有些起床气，蹙着眉瓮声道：“你撸猫呢？”

　　严宋轻笑出声。

　　可不就像只猫吗，平时冷冷清清不肯理人，和谁熟悉了就能挠得人心尖痒痒，睡觉被打扰了还会发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骄傲又敏感。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还睡吗？”严宋笑问。

　　“不睡了。”周文熙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看到桌上的柠檬茶，问：“给我的吗？”

　　“嗯。”

　　“谢谢。”周文熙正好因为才睡醒喉咙干干的，插了吸管就连吸了几口。甜中带酸，冰冰凉凉，是她喜欢的味道，一时间仅有的那丝起床气也散尽了。

　　没多久，选修课的老师，也就是一班的物理老师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毫不意外地扫了眼班里零零散散的同学。

　　确实，毕竟是选修课，大多数同学都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或是更加轻松的课程，至于物理......课上教的内容还没消化呢，何况天体物理。

　　好在选修课并不是为了增加学生的学业负担而开设的。没有考试的压力，即便是名称高级如天体物理，也可以脱离其该有的学术性，变成兴趣班一样的存在。

　　比如现在，物理老师进班后简单讲了几句，点了个名，就打开投影仪，开始播放有关宇宙探索的纪录片。

　　教室的灯被关掉，两边窗户的窗帘也都放了下来，只剩下大屏幕上广袤缥缈的宇宙星河。

　　整个教室没有人再说话，只能听见纪录片中标准的美式英语念白，和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声。

　　空气瞬间就暧昧起来。

　　周文熙看了一会儿纪录片，却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欲盖弥彰地从桌洞里拿出一本书，翻到夹着书签的地方，凑在窗帘漏进光的边缘处看了起来。

　　可看了好几分钟，也没读进去一句话。

　　忍了忍，没忍住，于是缓缓转过头望向坐在身边的人，却堪堪对上了少年星星闪闪的眸光。

　　两道视线就这样，蓦然相撞。

　　周文熙适时地想起先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

　　——“I like to feel his eyes on me when I look away.”

　　我喜欢我望向别处时，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一秒，两秒，三秒......

　　呼吸，一步步失控。

　　心跳，一次次沦陷。

　　没有人先移开目光。

　　*

　　“所以你俩对视了？！”

　　晚饭后，周文熙和陈心乐到操场上散步。她同陈心乐讲了下午选修课的事情。

　　周文熙原本是有些不好意思分享自己的那些少女心事的，但她心里乱得很，又实在理不清思绪，便把下午的事情大致讲给了陈心乐听。

　　“所以你们对视了多久？”陈心乐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仿佛老母亲看到了自家养的猪学会了拱别人家的好白菜。

　　“你声音小点。”周文熙看了看四周。饭前饭后来跑步遛弯的人并不算少。

　　见没人看过来，周文熙才继续道：“我也没数，不过应该挺久的。”

　　“有十秒吗？”陈心乐听她的话放低了音量。

　　周文熙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有吧。”

　　“进展这么快？”陈心乐讶然，“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严宋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缓缓开口，和她说：“这个光线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这样啊......”陈心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怎么了吗？”周文熙轻咬下唇，问。

　　“你听说过对视的十秒定律吗？”陈心乐眯了眯眼，“科学家把异性对视的时间长度分为了三段，并且对应着率先移开目光的那一方对另一方的三种不同程度的情感态度。”

　　陈心乐伸出三个手指，继续讲：“三秒，他暗恋你；五秒，他喜欢你；十秒及以上......”

　　“他想跟你度过一生。”

　　周文熙皱眉，看向陈心乐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刚要开口，就被陈心乐用手势制止。

　　“听我说完。这样的话，按照你俩的情况，当时是严宋先做出了反应，那就是说，他对你喜欢得要死，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周文熙几乎要无言以对了，“你可算了吧，我们才认识多久？一个月都没有呢，怎么就喜欢得要死？那位科学家就是你本人吧？”

　　“书上就是这么说的......”陈心乐有些心虚，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说话时的信誓旦旦。

　　周文熙看她这样就知道，她的那些歪理肯定是从某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里看来的。

　　就不该对她这个狗头军师抱什么希望。

　　“算了。”周文熙轻生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望了望天。

　　陈心乐舔了舔唇，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是啊，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周文熙一怕疼，二怕累，还有一个就是怕麻烦。平时遇到问题，她会直接找到最简便有效的方法去解决，很少会自己傻傻地绕弯子。

　　对于下午选修课的情况，还有她最近感知到的严宋对她的特别，厘清这些一团麻乱的头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

　　什么使得她瞻前顾后了呢......

　　“我怎么问呢……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周文熙抿唇，心想这可怎么开口啊，“万一我会意错了呢......”

　　陈心乐摊了摊手，道：“反正我是觉得你俩对对方都有那么些意思，窗户纸什么时候捅破就看你们谁先主动了。”

　　“还有啊，你自信一点！”陈心乐拍拍周文熙的肩，“你知道你有多迷人吗小宝贝？我没跟你说过吧，光我们班都有好几个男生来找我要你的微信了。”

　　“还有初中的时候也是，我那个书呆子同桌一直暗恋你，但你平常看起来高冷得很，他根本不敢做什么，直到毕业了才偷偷写了张表白的纸条塞你桌洞里。”

　　“啊？”周文熙惊讶地看着陈心乐。

　　但听她这么一说，周文熙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中考刚出成绩，大家返校去拿毕业证，她收拾课桌的时候忽然掉出一张浅绿色的便签，不过具体写了什么内容她也记不清了，只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或是大冒险输了随便放的，于是就被她夹在不用的书里一起......给扔了。

　　陈心乐听闻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心疼我那傻同桌一秒钟。”

　　周文熙：“......”

　　“不过你放心，你的微信我当然不会随便给别人。”陈心乐扬了扬细长的眉毛，“我跟他们说，是男人就主动出击，我才不做传话人呢。”

　　周文熙：“......”

　　*

　　有些事情大概不能念叨。

　　二人散完步，在四班门口分开后便各自回班，准备上晚自修。

　　周文熙回到教室，刚走到自己座位旁边，就看到她的课桌正中央，摆着一盒精致的红丝绒小蛋糕。

　　周文熙在座位上坐好，转头问边上的同桌，“你知道这是谁放在我桌上的吗？”

　　詹禹宏挠了挠头，含着一口台湾腔道：“不知道诶，我来的时候好像就在了......”

　　“不过这个蛋糕好像不是学校甜品店里的，像是在校外买的，是不是你什么朋友给你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周文熙见他也不清楚，更加疑惑了。

　　什么朋友吗......要说关系好到会给她买蛋糕的朋友，首先不可能是陈心乐，她们晚饭后一直在一起。她能想到的还有一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删删减减，终于给严宋发了一条消息。

　　【小公主】那个，我桌上的蛋糕，是你放的吗？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严宋的回复。

　　【宋宋】不是。

　　【宋宋】怎么了？

　　周文熙眉头皱得更深，回了他一个“没事”，晚自修的上课铃就打响了。

　　于是她不再多做纠结，抬手把蛋糕搁在了右手边的窗台上，翻出作业就开始做了，一整个晚自习都没再动过那个蛋糕。

　　晚自修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周文熙把作业都交给了组长。

　　今天是周文熙值日，她负责扫地。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去拿了扫把开始扫。

　　“你......蛋糕怎么没有吃？”

　　就在她扫完地，准备去倒垃圾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周文熙回头。

　　是班上一个坐在后排，叫杨烨的男生，瘦瘦高高的，平时有些寡言。

　　此时杨烨站在周文熙面前，似乎有些局促和不安。

　　“蛋糕是你放在我桌子上的？”周文熙问他。

　　“嗯。”杨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托走读的朋友给......带的。”

　　周文熙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神，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

　　他刚刚是想说，是给她带的吧......

　　她从窗台上把蛋糕拿下来，顿时觉得这事有些棘手——她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才能拒绝他的好意，并且让他不觉得自己被轻视。

　　周文熙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装傻。

　　她把蛋糕递还给他，开口道：“啊，那是你的朋友放错了桌子吧？”

　　杨烨微愣，没有伸手。

　　周文熙举了一会儿手臂有些酸，正准备放下时，窗边忽然传来严宋的声音。

　　“周文熙。”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似乎有些沉闷。

　　周文熙动作一顿，忽然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窗外的少年，几乎是立即把手里的蛋糕放到了杨烨面前的桌子上。

　　“我就先走了。”她说完，也不忘带上要扔到外面大垃圾桶的垃圾袋，小跑出了教室。

　　杨烨沉默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眼前微微融化的蛋糕，苦笑了一声。

　　原来有些事情，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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