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初恋

　　市局门口。
　　停车场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车，附近没任何绿化，显得市局格外空旷。
　　保卫室里的看门大爷拿着报纸，眯起眼睛悄悄地往外瞅，看着新局长和三个人沉默对立着。
　　不可能在外面审嫌犯，但也不像见熟人啊，难道是受害者家属？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此刻都能够看出眼前这对父子关系有些僵硬，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好。
　　宋满连打球谁买的水都要在家里唠叨许久，而这两人居然见到了才知道彼此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这事儿还不算小。
　　陈建平老好人的性格使他无法再忍受这沉默了，尴尬地干笑几声，又大力拍拍沈向明的肩膀，声音洪亮：“原来你俩是父子啊！”
　　好像哪里不太对，他又赶紧找补：“这个……挺巧啊，你俩在这儿遇见！”
　　更不对了。
　　如果少女漫里的黑线能够具像化，陈小丁现在脑袋上可能已经挂满了“线条雨”。她更尴尬地开口，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然而她的功力也没比陈建平精进多少，只能反客为主转移话题：“沈叔叔，要不咱们进去吧？”
　　沈向明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几声。他面对着沈澈，向前伸出一臂，手微微一点：“请进。”
　　陌生而又客套。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沈澈觉得可笑，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轻笑，现场再次凝固住。
　　陈建平在身后偷偷用胳膊顶顶女儿，陈小丁意会，连忙拉住沈澈的袖子往前拽拽：“走呀，沈澈。”
　　沈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被陈小丁攥住的衣袖，嘴角放松了些，语气散漫道：“带路吧，沈局。”
　　“诶，好、好。”沈向明应下，走到前面。
　　“老沈，这几年咱们这儿变化可大啊，之前市局楼可小了……”
　　陈建平连忙上前搭住沈向明的肩，寒暄着往里走。
　　一路上碰到一些值班的警员，皆点头问好，忍不住好奇地看着他们。
　　陈小丁偷偷观察着沈澈的表情，感觉他心情似乎又变差了。
　　“偷看我干什么？”
　　沈澈与陈小丁鬼鬼祟祟的视线对上，把她抓了个正着。
　　“就看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陈小丁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在偷看。
　　“我心情好不好重要吗？”
　　陈小丁认真答道：“当然重要啊。”
　　沈澈一愣，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陈小丁。
　　“到了，就这儿。”
　　前方不远处两个大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下，回过头看见两个孩子站那儿不动了，还“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
　　沈向明心里没什么想法，陈建平登时警惕起来，喊陈小丁过来：“叮叮，愣着干什么？”
　　“来了！”陈小丁红着脸跑到爸爸旁边。
　　沈向明之前就拜托交警队把事发当天巷子口附近的监控发了过来，他把那段视频调了出来，让陈小丁和沈澈过来认人，陈建平被挡在后面，努力抻着脖子试图看到画面。
　　那条巷子走的人不多，那个时间段又基本都在家吃饭。陈小丁和沈澈出来后没多久，一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出来了。
　　沈澈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个人。紧接着，一分钟左右，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匆匆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破旧面包车。
　　“就是他。”沈澈笃定道。
　　沈向明拉回进度条，重新放了一遍，再次确认道：“你确定？”
　　“嗯。”
　　监控只拍到了男人的侧脸，但好歹可以锁定这辆面包车，沈向明记下车牌号发给刑侦大队。
　　“好的，感谢配合。”
　　职业习惯再次翻涌而来，沈向明伸出一半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沈澈看起来没什么反应，陈小丁倒想挖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陈建平立刻截胡，握住沈向明的手：“哎呀老沈，太谢谢你了。这样，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这是我该做的。”沈向明笑笑。
　　“走吧走吧，带上孩子一起，咱们四个去吃顿大餐。沈澈，给不给叔叔这个面子？”
　　沈澈一犹豫，看到旁边陈小丁眼巴巴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
　　看沈澈同意，沈向明也松口了。
　　“开我的车吧，不远，一会儿我再把你们送回来取车。”
　　“行，那就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
　　四人坐上陈建平的suv，车内宽敞的真皮座椅舒服又大气。
　　“你这车挺舒服的。”沈向明夸道。
　　“前几年新换的，我看你那辆车挺旧了，不换辆新的？”
　　沈向明笑笑：“那是我太太的车。想换个大点的房子住，就不换车了。”
　　“那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没呢，我太太想要个精装带院子的。目前看的要么没交钥匙，要么装修风格不太好看。”
　　陈建平停车等红灯，想起他们那栋楼一层是个带院子的精装房。
　　“我们一楼就是个带院子的精装，之前那个房主买完还没来得及往里填家具就出国了。也是有钱，这两年一直空着，你要不去看看？”
　　“行啊，谢谢你啊建平。”
　　“没事儿，等你空了我带你去。”
　　他们那栋的一楼？
　　如果沈叔叔真的看上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和沈澈当邻居了？！
　　坐在后座的陈小丁反应过来，有点抑制不住激动，向沈澈的方向靠近些许，小声问：“沈澈，那我们是不是要做邻居了？
　　明明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沈澈笑笑，如实回答：“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恐怕到搬家那天他才能知道。
　　陈小丁缩回自己位置，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抿出一个笑来。
　　陈建平从后视镜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在心底叹了口气。
　　车在一家苏倾阁外停下，几人下车，门口的侍应生连忙迎上来。
　　“这是咱们这儿最正宗的南方菜了，我们家经常来这儿吃，保证好吃。”
　　陈建平乐呵呵介绍道，喊前台开了个包间。
　　侍应生领着几人穿过大厅，去二楼包间入座。
　　大厅里垂挂着线帘隔开不同卡座，陈小丁隔着这层层帘子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下一顿想要仔细看看，那人却已经端着盘子离开。
　　“怎么了？”沈澈低头问。
　　陈小丁纳闷儿道：“我好像看到程砚舟了，可能看错了吧。”
　　苏倾阁的装修风格十分古色古香，每个包间都名字都是词牌名。陈建平要了一个小的家庭包间，进去后将菜单递给了沈向明。
　　沈向明有意和儿子拉近些关系，看着菜单问沈澈：“要一个酒酿圆子行吗？你妈妈做这个可好吃了，之前经常……”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沈澈冷冷开口。
　　“我酒精过敏。”
　　陈建平陈小丁面面相觑，连服务生都缩在一边，不敢开口说话。
　　沈向明尴尬笑笑：“那来一个梭子蟹炒年糕？”
　　“我不吃海鲜。”
　　气氛彻底凝固，陈小丁连忙开口打圆场：“叔叔，要不我来点吧？我对这儿跟在家一样熟，保证点的好吃！”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沈向明听来却宛若救世主降临，他如蒙大赦地将菜单递过去：“那交给你了。”
　　“蛋黄鸡翅、话梅排骨、白灼生菜、笋干老鸭煲，再来个西湖牛肉羹吧，主食就要小笼包，谢谢啦。”
　　陈小丁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菜，将菜单还给服务生，转过头跟沈澈说：“这家的话梅排骨超好吃！你一定记得要多吃几个。”
　　“知道了。”沈澈笑着点点头。
　　上菜速度很快，每道菜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
　　中年人一起吃饭总有很多话要讲，更何况是陈建平和沈向明这种许久未见的情况。
　　陈小丁吃饭一向磨叽，但这次她都吃完了，那两位爸爸还在追忆学生时代。
　　吃饱就犯困，她别过头悄悄打了个哈欠，很想凭空变出一张床来睡午觉。
　　沈澈注意到陈小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主动张口打断了那喋喋不休的中学回忆录：“我有点困，先回去休息了。”
　　沈向明皱眉，想说沈澈不懂礼貌，但又知道自己没资格教育，终究把一肚子话吞了回去。
　　陈建平看看困得眼神发懵的陈小丁，又看看明显很清醒的沈澈，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起身：“也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老沈，咱们下次再聊，没准儿你和沈澈妈妈看上那房子了，咱们就成邻居了。”
　　“也是，那麻烦你先跟那个房主联系一下，有信儿了给我说一声。”
　　“放心，包在我身上。”陈建平拍拍胸口。
　　下楼又路过大厅时，陈小丁再困也没忘记再看看，刚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程砚舟。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只好作罢。
　　出门被风一吹，陈小丁清醒了大半。
　　“我送你们回去取车？”
　　“我们走过去吧，也不远，就当消消食了。”沈向明笑道。
　　沈澈完全没搭理沈向明，彬彬有礼跟陈建平道了个谢：“谢谢叔叔，我去图书馆自习，不麻烦您送了。”
　　也不在意他刚刚才说过自己困了。
　　陈小丁望着沈澈，轻声说：“那周一见。”
　　“嗯，周一见。”
　　沈向明看着沈澈对陈小丁柔和的态度，无奈叹了口气。
　　看得出这父子俩问题很大，陈建平也不强求，跟他们告了别就带着陈小丁回家了。
　　回去路上，陈小丁靠着车窗思考着沈向明父子的相处模式，困惑道：“爸，你说沈叔叔跟沈澈这什么情况啊？”
　　“对沈澈关心不够吧。”陈建平分析道，“你沈叔叔十几年前因为工作原因被调到省会去了，这么多年没怎么回来过。”
　　“那也可以通过电话、短信关心啊？”
　　陈建平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没听出来不对劲吗？他最开始跟我说起沈澈妈妈，都是说‘我太太’。爸爸妈妈这个年纪的人呢，孩子在场的情况下，称呼另一半的方式一般都是‘他妈妈’。他又对沈澈的习惯完全不清楚，搬家的事情沈澈也不知道。很显然，这夫妻俩啊，过于关注彼此，忽略了沈澈。”
　　陈小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哀叹一声：“啊？那沈澈好可怜啊……宋满说他初中都没什么朋友，岂不是都没人关心他啊？”
　　听见女儿心疼另一个男孩，陈建平坐不住了，单刀直入地问：“叮叮，你是不是喜欢沈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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