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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剑感召
躺在床上的屠苏,始终睡不着。
今天练了一天的剑,其实早已很累了,可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瞥了一眼同屋的师弟,师弟名叫肇临,和屠苏一样也是刚入门的弟子,人有些虎头虎脑,早上练剑的时候听到他喊累喊得不亦乐乎,此刻睡得也是雷打不动的态势。
屠苏缓缓起身,穿上了外衣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了,尽管时节盛夏,但天墉城的晚风仍是冷得刺骨,对于南疆长大的屠苏而言还是感觉挺难受的。
屠苏借着月光,依循着记忆,路过经库,走到了剑塔的入口处。
一走到这里,那种强烈的召唤感就立刻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不寻常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屠苏心下茫然,但脚步却无法停下,一步,又一步,开始步伐很小,后来逐渐大胆了起来。
此刻已入深夜,师兄师姐们都不再看守了,屠苏一路步行前去,竟然无人拦阻。
走过凌空的步道,屠苏终于看清了剑塔发出的光。
那把冲天的巨剑下方,一个蓝色的法阵在地上铺开来。
这,究竟是什么法阵?
虽然好奇,但屠苏仍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召唤自己到这里来的,并不是这个法阵,而是其他的东西。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在哪里呢?
屠苏环顾四周,借着月色和蓝色法阵的光芒,看清了这剑塔之上的模样,只有两座青色石屋,和一颗苍劲的青松。
此刻月光覆盖在青松之上,白色的光芒仿佛为青松披上了雪。
而剑塔的前方,是一片宽广无垠的视野,可以望见云海涛生明灭,还有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间,华光映雪。
明月松间雪。
这里的一切,真的像极了紫胤真人的气质。
“擅闯者。”
一阵冷冷的声音传来,让屠苏打了一个寒战,从方才开始一直恍然的神志忽然清醒了过来,屠苏转过头,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剑塔正中的石屋前不知何时忽然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巨汉,身披铠甲,面目凶煞,目光冷冷盯着他。
那巨汉看着有几分眼熟,他好像是……
不过对方并未因为屠苏的沉思而停下,只见那巨汉迈步向屠苏走近了一步,虽是无声无息却让人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屠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擅闯者,离开!”对方冷冷说道。
“我……我……”
眼前人的面目实在让人没法不害怕,屠苏本想解释说些什么,但此刻却是张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对方看他没有动作,又向他前进了一步,就在屠苏闭上眼睛几乎要转头逃走的时候,巨汉身后石屋的门打开了。
“古钧,退下吧。”
熟悉的声音让屠苏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刚刚那个巨汉已不见了踪影,只见月光下,紫胤真人缓缓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下了石屋的台阶,来到他的面前。
屠苏呆呆望着眼前的紫胤真人。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紫胤,之前在乌蒙灵谷的时候,他们已朝夕相处了数日,不过此刻的紫胤真人,似乎与之前所熟悉的紫胤,有所不同。
或许是昆仑山的风太过清冷,让紫胤真人给人的感觉也有一种凛冽如雪的气质。
“屠苏……拜见执剑长老!”
呆了片刻,屠苏立刻跪在地上向紫胤拱手道,此刻屠苏才忽然意识到了这里并不是乌蒙灵谷,而是天墉城。在这里,紫胤不是如乌蒙灵谷一样可以让自己随意撒娇的对象,此刻自己是在擅闯执剑长老的居所,不知按照天墉城的门规,自己会不会被惩罚?
“屠苏,起来吧。”
紫胤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在生气,仍是一如当初的温和。让百里屠苏听了顿觉安心了几分,于是站起身来面对紫胤。
“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站在剑塔入口处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力量,就好像是有什么,在召唤我过来……”
屠苏说完了顿觉自己有些傻了,这种理由说出来不就是给自己找骂吗?过去自己私下瞒着母亲偷偷出谷,回来的时候被人问起,自己几乎随口就能编无数个合理的理由,今天怎么犯傻了呢?自己大可以说比如自己对天墉城路不熟悉半夜迷路了,或者看到一只小猫小鸟不知不觉跟过来了之类的,也比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让人相信吧。
但不知为何,面对紫胤真人,屠苏愣是觉得自己怎么也编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不知不觉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不过紫胤真人,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出嗤之以鼻,或是不相信的神色,反倒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屠苏,你跟我进来。”
屠苏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匆匆回答了一句“是”,跟着紫胤上了台阶,走进了石屋之中。
石屋之中的布置甚是简单,正中的一张床榻应是紫胤真人打坐休息的地方,其他的空间则被成堆的书简,和悬挂的剑占满了。
虽然屠苏不懂剑,但这里的剑,随便一看都知晓不是凡品,有的锋芒锐利,气势逼人,有的含蓄内敛,光华藏而不露。
紫胤真人不愧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屠苏暗暗想到。
不过最终屠苏目光落到之处,却并非是执剑长老所铸的任何一把剑。
越靠近紫胤的房间,屠苏方才感受到的感召之力便越发强烈,直到走入此地,屠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感召之力的来源。
屋中一处剑架之上,一把火红的断剑安静躺在那里。
那是百里屠苏再熟悉不过的剑——焚寂。
原来召唤自己来到这里的,是焚寂吗?可为什么呢?
想起在冰炎洞里找到焚寂时自己的感受,确实如方才感受到的感召之力一模一样。
屠苏脑海里一团乱,记忆中的空白令自己无法回忆起任何事,再次见到焚寂,乌蒙灵谷的惨案情形却再度入脑海中侵蚀。
屠苏再一次不自觉走向了焚寂,伸出了手,就在手握上焚寂的一刹那,脑海里的那片空白,忽然开始涌出一股力量,如利剑一般刺痛他的神经。
仿佛经历一场屠杀,视界里的一切都化作了血一样的红色。
屠苏紧紧抱着头,头痛欲裂。
“屠苏!”
屠苏听到紫胤真人唤他的名字,身体却已不由自主瘫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紫胤真人从地上抱起了他,对他唤道:“屠苏,振作起来。”
清晨的日光带着泛白的光晕照入屋内,驱散了昆仑山寒夜的清冷,也照亮了石屋青色如墨的墙壁。屠苏醒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如此场景。
朦胧睁开眼睛,视界中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
昨夜,我……这里是……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石屋的窗边背对着他,那人一身淡淡的蓝白道服恰若晴空之色,三千银丝璨若星辰,此刻沐浴在晨光中,仿佛仙人临世。
百里屠苏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的回忆逐渐苏醒,他猛然坐了起来。
“屠苏,你醒了。”听到了他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坐到了床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并问道:“可有感觉不适?”
“我……我……”感受额头上传来的凉意,屠苏一时紧张说不出话来,只是僵直地摇了摇头。
昨夜自己就这么晕倒在执剑长老房中,然后还昏迷了整整一夜吗?
观紫胤真人的模样,怕是守了自己一夜都没睡,屠苏顿觉惭愧。
“长老,弟子……对不起……”
观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紫胤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无妨。你没事就好。”
纵是那人一身如千年不化冰雪的气质,然而此刻这淡淡的笑意,却似是可以融化冰雪的春风,如晨曦的光芒驱散黑夜。
屠苏呆呆看着紫胤真人。
自从来到天墉城,天墉城弟子们对紫胤的恭敬态度,口口相传的神话事迹,或许是天墉城弟子对紫胤太过仰慕,反而让紫胤被人敬而远之。让人不自觉以为紫胤真人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是天墉城敬若神明的执剑长老。
屠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其实自己应该知道的,这位执剑长老,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难以亲近。
在乌蒙灵谷的那些日子,韩云溪被白衣人打伤,又加上亲人族人尽数被杀的惨剧,身心俱受到严重创伤,那些日子紫胤几乎寸步不离照顾自己,为自己疗伤熬药,也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抚平韩云溪内心的孤独和伤痛。而自己也从紫胤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被关怀过的温暖。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高高在上?
“我,为什么?我记得我去拿焚寂,然后……”或许是面对紫胤不再紧张了,屠苏忽然想起了昨晚的变故,疑惑之心顿起。
“你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紫胤问道,屠苏努力回想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我从靠近剑塔开始,就感受到了焚寂的召唤,越是靠近,召唤就越强烈。就在我看到焚寂的时候,我就不自觉想要靠近,但当我碰到的时候……”
屠苏有些犹豫,见紫胤没有打断他,而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于是鼓起勇气道:“我似乎是看到了幻觉,眼睛里所有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就好像——”
屠苏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
就好像是我受了伤,而我自己的血,染红了眼中的风景一般。
不,不对——
恐怕更进一步,就像是,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只剩下无涯的血海。
我想回头,却看不到岸。
屠苏目光盯着自己的双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那种临近死亡的感觉,竟然是如此靠近。
另一只手抚上了屠苏稚嫩的双手,屠苏心里的颤抖忽然平静了许多。
“你不必担心,你不会死,也没有受伤,你会看到那样的情景,不过是你体内的煞气发作而已。”
“煞气?”
“你真的从未从你娘那里,听到过关于你体内煞气的事情吗?”
“我娘……”屠苏失落低下头,又摇了摇头。“我娘,根本就什么都不告诉我,大家都说那是因为我还小,有些事还说不清楚。”
韩云溪曾不止一次抱怨过,娘总要他担任大任,却从不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告诉他要这样做那样做,却从不说为什么。
紫胤真人亦沉默了片刻。
“这煞气究竟是什么?”
“我也难以回答,但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在你的身上有不同寻常的凶煞之气。”
“那是因为那个白衣人打伤我的缘故吗?”
紫胤此刻忽然才想起,百里屠苏,已不记得红叶湖相遇之事了,不过那个时候,韩云溪身上的煞气并没有那么强烈,和后来惨案发生后的情况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或许吧,但后来几日,我察觉你身上的煞气并非源于受伤,而是根植于你的体内,而且这凶煞之气,不仅你的身上存在,焚寂剑上,也缠绕同样气息。”
“焚寂……”
韩云溪目光转向了紫胤真人身后的剑架,焚寂剑再一次安静躺在了那里,不过和昨日不同的是,焚寂剑周身再度裹上了一层黑绸,虽然此刻离自己这么近,但也没有再如昨日那般隐隐召唤的感觉。
“我在乌蒙灵谷之中暂时封印焚寂的煞气,自我回天墉城之后,我便将焚寂放在此处,为了研究此剑的玄机,昨日解开了封印。”紫胤缓缓解释道:“在乌蒙灵谷之时,我就感受到此剑之中,存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不属于人界,倒像是神魔所遗留,而你的身上的凶煞之气,力量也似是系出同源,纵横于你的全身。”
“煞气?神魔?我……”
也许这一切对于屠苏而言,都太过冲击,也太过茫然。屠苏一脸呆呆看着紫胤真人,嚼味着这些对他而言陌生的话语中,藏着的玄机。
“屠苏,你说过你的族人世代遵从女娲娘娘的命令,看守着焚寂剑,而且焚寂并非圣物对吧?”
屠苏点了点头。
“的确,娘便是这么告诉我的。她也希望我未来接掌大巫祝一职,继续履行看守焚寂的职责。娘说那是女娲大神交给我们族人的任务。”
“如此便是。”紫胤沉思道:“我曾从古籍之中看过上古凶剑的传说,我料焚寂之剑定是上古邪物无疑,邪剑有灵,远古之威,人界无法驾驭。而这煞气,便是邪剑带来,你是乌蒙灵谷大巫祝一族的血脉,或许是血脉中常年接触焚寂,导致你的体内也有同样的煞气,而邪剑煞气经乌蒙灵谷一役,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紫胤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这凶剑邪威,隐藏之力甚至可以与仙神抗衡,若落入有心人的手中之手,恐怕成天地灾劫的开端。想来女娲大神便是顾忌凶剑带来祸端,因此命你的族人世代看守,这也是为何你的亲人族人,世代均不能离开谷中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吗?
屠苏低下了头,曾经在乌蒙灵谷,听到大家对娘百般尊敬喊着休宁大人,自己也被称作休宁大人的儿子,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一句尊称的背后,娘所要背负的,是如此凶残的命运。
可笑自己当时总想着村子里太无聊太沉闷,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把娘和巫卫们说过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升起在脑海里,屠苏狠狠一惊。
“难道那些杀死我娘和大家的人,他们的目标,就是焚寂?”
紫胤真人默然不语,看着他的眼神深沉如潭,屠苏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屠苏,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也并不知道答案。”
紫胤并非乌蒙灵谷中人,说这句话本是自然而然,但屠苏依稀自他的眉目神情中感觉得到一丝不自然,却又说不出缘由。
他,仍有什么事隐瞒自己。
屠苏很肯定地想到。
既然他不愿多说,屠苏也无法再多问,虽然有些事情不知道令人难受,但屠苏直觉知道,眼前的人确实真心对自己好,他纵然有所隐瞒,多半也是为了自己。
“罢了,往事已去。此刻不应再多想了。”
紫胤忽然站起来道。
被紫胤真人这么一提醒,屠苏也惊了一下。天墉城弟子的早课时间已经快到了,自己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屠苏!”就在自己急匆匆要离开的时候,听到了紫胤真人的叫唤,让屠苏又站定了脚步。
“屠苏,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暂时将焚寂力量封印,你不会再受其牵引,但昨夜发生之事,乌蒙灵谷以及焚寂的事,回去之后,勿要向他人提起。”
“我知道了。”尽管屠苏有些讶异执剑长老一脸严肃对他说这个,但仍是未多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还有,日后若你要来此处,不必顾忌。”
屠苏猛地抬起头,看着紫胤真人。
“我已交代古钧,今后不会阻拦你来剑塔。你若有感觉到任何不同寻常之事,尽可来剑塔寻我。”
紫胤真人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屠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过听到他今后可以随时来到剑塔见他,屠苏内心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安心。
“我明白了,多谢长老。”
言罢便匆匆转头离开剑塔。
屠苏没有回头看,因此没有看到,紫胤的目光久久望着他匆匆忙忙离开剑塔的背影。
“古钧、红玉,你们看如何?”
紫胤身后忽然出现两道身影,古钧魁梧高大,另一人却是红衣女子,成熟的气质风韵不凡。
“可能性极大。”
古钧简短说了一句,不再言语。红玉则是指托下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依红玉看,情况很是相像,但……似乎又有所不同,或许是阵法并不成功也未可知。”
听罢两人的话,紫胤真人面无表情缓缓闭上眼睛,随后一阵长长的叹息,眼光瞄向了书桌上一本陈旧的卷轴。
屠苏来去匆匆,并未发觉书桌上还有这么一卷卷轴,而这陈旧已沾染灰尘的卷轴之上,赫然写着“血涂之阵”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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