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因

　　凌晨两点三十七，兰因从床上爬起来，眉目间都是燥郁之色。

　　大概是因为今天就要去公司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项目负责人，吃了药以后他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也没有睡着。

　　习惯让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伸手，不是熟悉的酒。

　　兰因站在冰箱前，拿起那瓶牛奶又放了回去。

　　他想到了闻尘那天往冰箱放东西的样子，他知道自己酗酒吗？他肯定猜不到，他印象里的自己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幅样子。

　　兰因抬手捂住脸，觉得从胃开始往上，有一种疼痛蔓延。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七零八落然后被拼凑起来，没有药物会睡不着，没有酒也不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是从洛杉矶回来之后吗？身体里好像有一根铁钎在搅动，然后在某个关窍捅破了一个洞，于是肮脏的血流了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兰因才意识到，手上潮湿的东西不是血，是眼泪。

　　兰因擦干脸上的眼泪，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放进微波炉。

　　大概是牛奶的作用，兰因睡到了早上六点四十七。

　　又看了会书，兰因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

　　他没有考驾照，出门基本全靠公共交通，打了个车堵在路上，司机倒是很习惯这种情况，和他搭讪说：“仇海这个交通规划什么时候能改改，天天早上都堵，小兄弟你这是去上班吗？”

　　兰因开了一道窗户缝透气，看着外面缓慢蠕动的车流，像极了竹节虫，“对，去上班。”

　　“什么公司啊？”

　　“佘山。”

　　“哟，好地方啊，大企业，你看着年纪这么轻。”

　　“我二十五了。”

　　……

　　兰因不反感和陌生人的聊天，他其实还挺喜欢这种短暂的交流的，因为陌生，所以大家不会把彼此说的话认真放在心上。

　　另一边，闻尘一大早就带着助手就到了佘山，TE项目的第二负责人陈柏跟着佘君良也见过他几次，倒不至于手足无措，只是依旧很紧张。

　　尤其是闻尘在会议室坐了半个小时而TE项目的主负责人兰因还没到，陈柏更紧张了。虽说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毕竟TE项目今天正式启动，作为项目主负责人的兰因还没到，他不禁开始想，佘家一直不让这个小公司进公司还是有原因的，太懒散了。

　　“闻总，您在这稍等一下，我给我们项目负责人打个电话问问，应该是快到了。”

　　闻尘看了他一眼，陈柏如临大敌。

　　闻尘的助手王克己笑眯眯地走过去，“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先出去聊会，本来也是我们来得早了。”

　　兰因接到闻尘电话的时候，司机已经开始给他介绍自家女儿了，为了躲避这场介绍，兰因很利落地接了电话。

　　“在车上？”

　　兰因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气闷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嗯，快到了。”

　　“不着急，你早上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

　　“吃的什么？”

　　“豆浆油条。”其实兰因没吃早饭，但这并不妨碍他张口就来。

　　“撒谎。”

　　兰因觉得稀奇，承认得很坦荡，“你怎么知道？”

　　陈柏跟着王克己出了会议室，心下疯狂吃瓜，看来有传言说闻总和佘家小公子有一腿是真的，搞不好以后佘家换个当家人也说不准。

　　“你家楼下没有卖油条豆浆的。”

　　正好到了地方，兰因下了车，走时还看到那个司机一脸不舍的表情。

　　闻尘像是隔着电话也能感知到他的情绪，问：“你好像很开心，遇到了什么事情？”

　　“遇到个司机，和我介绍他女儿，然后刚好你就打电话过来了，他可能觉得很可惜。”

　　闻尘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兰因小小地身影走进大楼，眸色暗了暗。

　　陈柏和闻尘带过来的助理王克己谈事情，宽大的会议桌上放着几叠项目规划图和设计图，兰因百无聊赖坐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他昨天在佘家忍者恶心应付他父亲，只记住一句TE项目属于政企合作。抗抑郁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没有办法保持较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

　　“这个岛屿，本身面积不大，但是与周围几个小岛串联起来，形成岛群，离陆地稍远，没有船只无法到达。”

　　“市政府这次与我们合作也是希望能够用TE项目带动当地的第三经济发展。”

　　“TE项目本身就是想要打造的就是国内第一个正式的天空小镇，市政府对于这片区域的规划也规避掉了所有声、光污染。”

　　·······

　　兰因听到“天空小镇”时转过头，下意识用目光去找闻尘，一抬头却看见闻尘正看着他。

　　对视了两秒，还是他先移开了目光。

　　他们以前一起去过新西兰，那边有个天空小镇，小镇到了晚上没有灯光，只有漫天星河。

　　所以TE项目是为了什么设立起来的。

　　手机震了两下，兰因点开看了一眼，觉得无奈又觉得有点羞恼。

　　就坐在对面，发什么消息。

　　闻尘：这两家餐厅，你想去哪家？

　　兰因：·······

　　兰因：你的员工在谈项目的事情

　　闻尘：你没吃早饭，等会早点结束先去吃饭。

　　兰因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瞪了他一眼。

　　闻尘笑了下，欣然收下那一记眼刀。

　　桌子另一边，王克己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笑着说：“这会也不早了，先这样吧，我们闻总大早上过来也没吃早饭，吃完午饭，我们下午再继续？”

　　陈柏哪里能说不好，也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几人走出会议室，王克己不着痕迹扫了眼兰因，真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漂亮，尽管用“漂亮”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并不合适。

　　半路上，王克己找了个借口拉走了陈柏和另外几个人，剩下兰因和闻尘站在电梯里。

　　兰因笑了下说：“你这个助理有点意思。”

　　闻尘看着他，“拨给你当助理怎么样？”

　　“给我当助理是暴殄天物。”兰因出了电梯，回过头狡黠地笑了一下，“佘家的小公子只是个花瓶，最喜欢作壁上观。”

　　闻尘在那一抹狡黠的笑里看到了以前恣意张扬的兰因，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兰因没和他计较，只斜睨了他一眼。

　　吃完饭，闻尘在餐厅楼上酒店开了一间套房让他午休。

　　兰因躺在床上心情复杂，以前他确实吃完饭就犯困，尤其是中午，必定午休，后来因为抑郁症，这个习惯就没了。

　　但闻尘还记得他这个习惯。

　　闻尘在客厅干什么呢？兰因躺在床上想，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中午午休，闻尘自己不休息，但不允许他不休息，说是睡得好才养得好。

　　兰因那个时候被他娇惯得不行，午休时都要人陪，闻尘就在他床边支了个小茶几，一只手给他牵，一只手处理文件。

　　现在想想，二十七岁的闻尘，工作也是很忙的，偌大一个闻家压在他身上，没有压力是骗人的，但闻尘总是顺着他，他在家里受了气，半夜三点和闻尘说想要开车去看海，闻尘真的就开着车带他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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