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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缨
众人慌着去扶韩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下令中止了马球比赛，并要求彻查青骓发狂的原因。
赵南嘉和那些王孙子弟一起离开马场，经历了刚刚的事情，他们对她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这时候，她的心神放松下来，才觉出手疼，低头一看，发现掌心被套马索磨破了，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来。
“公主！”赵攸宁远远看到赵南嘉的身影，她听说了马场的事情，也顾不上礼数，朝她跑过去。她看到她掌心里裂开的口子，急道，“疼不疼？”
“不疼。”赵南嘉摇摇头，她望着赵攸宁关切的目光，心头一暖，低头扑进她的怀里，小声说，“姐姐，你不知道，我方才在马场上可威风了，燕国的皇帝说要赏我呢。我打算管他要匹马，送给你。”
九九是赵攸宁的马。
“好好的要什么马？”赵攸宁推开赵南嘉，“别撒娇，先回去找大夫。”
赵南嘉很乖地一点头：“我听姐姐的。”
她们来到宫门口，才要乘车回驿馆，身后就传来两声呼喊：“永安公主，请留步！”
赵南嘉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认出叫住自己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于礼貌唤了声“姑姑”，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宫女福了福身，向她恭敬道：“娘子想请公主留下吃午茶。”
现在不过未时，太阳正烈的时候。赵南嘉猜出午茶只是个幌子，皇后邀请她，恐怕和海棠玉佩的事情有关。
她思考片刻，点头应下：“承蒙娘子厚爱，劳烦姑姑带路了。”
“姑姑！”赵攸宁连忙开口，“公主在马场划伤了手，能否请御医来瞧瞧？”
大宫女经她一说，这才注意到赵南嘉掌心的创口：“是奴婢疏忽了，公主先到车上等待片刻，容奴婢去禀告一声。”
“谢谢姑姑。”赵南嘉手不方便，赵攸宁扶着她登上马车。不多时，那大宫女领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御医过来，替她上了药，处理好伤口。
待御医走后，赵南嘉整理好仪容，随大宫女前往皇后宫中。殿内布置得素雅，最亮眼的，是一杆挂在白墙上的红缨枪。
枪的杆旧了，黑漆里透出木头的黄。但枪尖被养护得很好，闪着一簇冷寒的光。
她忽然想起长丨枪主人的名字——闻缨。
一位十七岁随军出征的皇后。
“在看什么？”
闻皇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赵南嘉转过身，向她行礼：“没什么，我看到娘子的枪，一时间有些羡慕。”
闻皇后愣了一下，又问：“为何羡慕？”
赵南嘉笑着回答：“不瞒娘子，我小时候喜欢听故事。木兰从军，平阳反隋，梁夫人擂鼓，她们持枪跨马，巾帼不让须眉，何等的意气风发。谁说女子不能做英雄？”
“你倒是会说话，伶牙俐齿的。”闻皇后被她说得笑起来，“坐吧，在马场上累了那么久，先喝点茶水。”
“多谢娘子。”坐到闻皇后旁边。很快，宫人端出茶点。她吃了两块点心，便看到闻皇后将一块海棠玉佩扔在桌上。
她听到她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出生在四月，那会儿海棠花开得正好。可惜我福薄，那孩子得了急病，走的时候才十四岁。她呀，喜欢红色的衣裳，再戴一枚水绿的海棠玉佩。”
“今天有人借我的名义，给你送了这枚玉佩。欺负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如果你真的戴上了这枚玉佩，我会把你赶出长安城，不管什么理由。”
闻皇后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许是那茶水太热，她皱起眉，随手将茶泼到旁边的花盆里。花盆里栽着株兰花，它被烫水一泼，抖着叶子蔫了。
闻皇后放下空茶杯，微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瞧赵南嘉：“所以，除了崔嬷嬷，还有谁告诉过你，有关城阳公主的事情？”
一位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拒绝佩戴以皇后名义送出的礼物，并借着感谢的名义这件事当众说出，怎么想怎么都透着奇怪。
她是燕国的皇后，不得不多考虑。
“娘子明鉴。”赵南嘉短暂地思考一下，站起身回答，“从来没有人对我讲过城阳公主的事情。只是那崔嬷嬷太可疑。”
“她说，娘子因为我和城阳公主有几分相似，才赏我玉佩，叫我佩戴好赴宴。我想，一位母亲如果真的爱女儿，不会找一个敌国公主做替身，让替身到宴会上招摇。”
“我知道，有人欺负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着我会逆来顺受，戴上这枚玉佩去讨娘子的欢心。可我从前就被人欺负，看得出谁不安好心。我想为自己争一口气，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闻皇后询问：“你从前......？”
赵南嘉并不隐瞒：“我在陈国永巷长大，和姐姐相依为命。”
闻皇后叹了一声：“那些英雄故事呢，也是姐姐对你讲的吗？”
赵南嘉摇摇头：“是我的一位朋友。”说完，她又强调，“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闻皇后把这句话当做小孩子的幼稚之语，没有多问。她见赵南嘉的双手裹着纱布，说，“别站着了，一会儿我送几瓶上好的伤药给你。”
赵南嘉道了谢，重新坐下。
午后阳光洒落，窗子上的木头雕花被拓印了，满屋芍药蝴蝶的影。赵南嘉悄悄地看闻皇后，她将要五十岁了，嘴角细小的皱纹隐隐显出了疲态。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清澈，眉眼间的英气似乎没有老去，依然活在十七岁。
屋子里如水般静谧，只有风来去的声音。院中两株落了叶的海棠树，枝杈对着灰蓝的天空，形影相吊。
赵南嘉眼角余光瞥到墙上的红缨枪，忽然感到一阵失落与孤独。她心里一动，大着胆子说：“如果娘子不嫌弃的话，我想有时间就进宫来和娘子说说话。”
“和我说话？”闻皇后凝视赵南嘉，女孩子的眼眸中落进了太阳的光，暖意融融。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这宫里无趣得很，你愿意来陪我解闷，也好。”
“对了。”闻皇后想起一件事，继续说，“我在宴会上答应送你一个礼物。你喜欢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赵南嘉笑道：“娘子同意让我进宫来叨扰您两句，已经是恩赐了。更何况陛下也说要赏我，我姐姐教过我，不可以太贪心的。”
闻皇后认真起来：“那不一样。”
赵南嘉仍旧笑着：“那...娘子就将桌上的点心全赏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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