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偏差

　　既月惶觉这十年的时间，似乎发生了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现在莫不是已经娶妻了 ？”
　　初昼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没有的事，而且我常住的那个尘世里，娶妻这种事情是有年龄限制的，跟你想的那种不一样。”
　　既月点点头，装作听懂。
　　“前面过了那个转角，往里走最小的那个门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初昼站在门口，看着门上凋零生锈看起来毫不防盗的锁，又暗自眼神飘渺地看了一眼既月，“我觉得你家应该剩不下什么东西了。”
　　既月一笑，“我家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就算有盗窃之人也不会想着盗窃我家，况且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家无甚可盗这一点肯定早就在这群盗匪嘴里传开了。”
　　既月直接用蛮力捏开铜锁，推开门跨步走了进去，院子里其实与多年前并无区别，只是因长久的无人居住而变得萧条荒凉了些，院子里还生了些高矮不一的杂草，水井里的水早已干涸，只剩一口枯井立在院子里。井床上的麻绳也都不见了踪影，木桶成了一碰就碎裂的木块。
　　“进来吧，慢些。”
　　初昼尾随既月的脚步进了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仿佛到了在其他尘世里游历的那七年。
　　他也曾经住过同现在的院子差不多，只是比这个院子要稍微大一些。
　　“《天时录》在何处，你还记得吗？”初昼问。
　　既月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院子里盯着正屋的大门，一动不动。
　　不消片刻他挪动脚步，轻手轻脚推开大门，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屋中除了必要的家具，基本算得上空无一物，就连床榻上也没有被褥，架子与桌案上皆是空空如也。
　　初昼进门，直接将腕上的纸条化作可清扫的鸡毛掸子，驱使着扫干净两方椅子，自己选了坐下，“你去寻《天时录》，我在此处等你。”
　　“《天时录》在里间的柜子里，一页空白的纸就是他，此外那里还有一个钱袋也拿出来吧。”
　　“你要让我去拿？”初昼刚坐下，又狐疑地站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既月低着眸，清冷虚无地瞥了他一眼。
　　初昼快步走到既月说的地方取出了他说的《天时录》和钱袋，“还要钱袋作甚？”
　　“你不是要吃早饭？”既月道：“没钱怎么带你去吃早饭？”
　　初昼将手里的钱袋垫了垫，估摸了下份量，吃个早饭应该是够的。
　　“那现在回去？”
　　“先吃早饭，再作打算。”
　　初昼跟这出了大门，拐角去大街上。
　　北方的早上都是干冷地风，吹的既月白色的发丝在寒风里翻飞，他带着初昼去了酒楼里，大堂里的食客不多，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店家与店小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店小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上前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既月眼神看了一眼初昼，冲着店小二示意道：“问他吧。”
　　初昼撑着下巴的手顿了一下，平放在桌面上，看着店小二殷切的眼神，脑子突然短路，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点些什么，就算敢点这店也做不出来啊……
　　他面上淡定地搭腔，声音里透着些随意散漫，“随意来点吧，看着上。”
　　初昼捏着筷子看着面前的牛肉、烧鹅、鳜鱼，才意识到自己被宰了。
　　“咱们银子应是够付钱的吧？”初昼小声地问既月，眼神里藏着一丝小小的不确定。
　　既月看着初昼的脸颊一笑，“放心吃，定不会将你扣押在这里做长工地。”
　　初昼这才放心大胆地动桌上的食物。
　　“吃完回门派吗？师叔？”初昼开始好这脾气出卖自己，“还是说你还有安排？最近推演没发现何处会有必须要去化解的大事，所以还不能同你一起去化解。”
　　初昼觉得自己把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既月装模作样地用了两筷子便放下了，“这么想要回去？”
　　“嗯。”初昼老实交代：“挺想的。”
　　“行，等你吃完便走吧。”
　　初昼食欲又高了几分，虽然面前的烧鸡、烧鹅、酱牛肉不如炸鸡、酸辣粉好吃，但也算是这个尘世的美食了，他十分大度的下了筷子，并在心中给了不低的评价。
　　挺好的，日后若是还来这个尘世，可以再来吃一次。
　　既月看着吃地一本正经的初昼，冰冷的眉目化开了一些。
　　初昼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吃好吃的，并且吃的慢条斯理又细致入微，让人看起来便觉得这孩子乖巧。
　　店小二招呼顾客的声音打断了既月的回忆，他顺着店小二的方向扫了一眼，恍惚间却看到了一名道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既月双眸陡然一阵紧缩，是那个道士！
　　他断然不会认错！即使过去了三百多年，那道士容颜一点也未曾有过变化！
　　既月不由得将时间抽离回来，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饭菜，清冷的眼底带着一星半点迷茫，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拉进去淹没在这迷茫的虚无里。
　　初昼抬眼看了一眼既月：“师叔？”
　　既月丝毫没有反应。
　　“师叔？既月？”
　　既月才将自己的神思拉扯回来，“何事？你吃好了？”
　　“没有，我看你刚刚不太对劲，所以叫一叫你。”
　　眯着眼看着初昼，“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初昼咬住筷子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思考片刻后，选择了坦白从宽：“前两日梦到的，之记得好像你叫这个名字。”
　　既月面上似乎闪过一丝不高兴。果然，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早知道就瞎编了。
　　“怎么了？有问题吗？初昼问。
　　既月：“没事，吃你的，吃完你先回去，我在这边住着，有空你就隔个一两年再来看我就好。”
　　初昼察觉到些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那种第六感让他隐隐觉得刚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放下筷著，靠在座椅上，“我的感觉一向比大师兄都要准些，我觉的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毕竟我留下来也是能帮到你不少的，至少现在来说你的眼睛……”
　　初昼留了半截话咽在嘴里没有说出来，他怕再给既月添些心理上的伤害。
　　既月眼底那种淡漠又溢出来了，“师侄想来是有安排的，早些回去，你大师兄那边以后不用再听他的话，自己想干什便干什么去吧。”
　　初昼百分百肯定，既月有猫腻，在瞒着自己干一票大的。
　　“行，那就说定了。”初昼说：“我跟着你了。”
　　既月：“……”
　　初昼：“所以你有什么要坦白的吗？”
　　既月放弃地用筷著瞧了瞧碗碟，示意初昼，“你先吃，慢点吃，待会儿看时机跟上后桌那个道士，他同我有些素日的仇怨。”
　　初昼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会同别人结仇怨的人……”
　　既月兀自一笑，眼底深沉不可见，“那可让你失望了，我可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初昼盯着酒楼外逐渐熙攘的街道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拉回到眼前，“挺好的，就得这样，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然人人都像师父和大师兄那样，咱们门派迟早憋屈死。”
　　既月会心一笑，不愧是自己养大的人，脾气还挺随自己。
　　初昼将剩下的大鱼大肉悉数包好，看着既月付好银子，自己兜着吃不完的家伙出了酒楼。光盘行动做不到，但不浪费粮食他还是践行的很好的。
　　虽然他没有舔酸奶盖的习惯，但也切实做到了二十一世纪好公民的半个标准。
　　那道士走在前面，大摇大摆地举着自己招摇撞骗的算命旗子走地摇头晃脑，走了还不到几百米便在自己的算命摊子前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看似仙风道骨实则什么都没有的胡须，装作一脸高深地闭着双眼等着客人到访。
　　既月拉着初昼在茶摊坐下，“那名道士，我曾在三百多年前便遇见过他。”
　　“这么早？”初昼仿佛被吓到：“可你不是也才三百多岁吗？难不成你小时候他就活着了？”
　　既月点了一壶茶水，给初昼的杯子里满上，眉目轻轻微蹙，似乎在认真回忆着当年那些事情。
　　“你说的倒也差不多。”既月伸手捏住住初昼的指尖，化了一道与外人隔绝的屏障，以免被他人听去他们所交谈的内容从而被吓到。
　　“我确实在很小的时候便见过这人一回，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就大约只知道这招摇撞骗的道士跟我父母说，我生来不详，日后会夺了他们的命数。然而我父母也确实听信了这道士的满嘴谎言，幸得遇见了师父才能捡回来这条小命。”
　　既月说到此处，无声地笑了下，眼底里却都是酸楚与无奈，“若非如此，眼下你恐怕就不会有我这个师叔了。”
　　初昼眉间微蹙，“那眼下如何？可要就此放过此人，还是说给他点颜色瞧瞧？”
　　隔了片刻他继续道：“亦或是想让他就此消失？不管是做什么我都支持，就算是有天谴也没什么的，我来背着就是了，总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既月伸手在初昼额间敲了一下，“小小年纪戾气怎得这样重？你大师兄也不好好管管你？”
　　“不是你说不必听大师兄的话吗？”初昼捂着额间，眼角挂着三分委屈，“况且我现在是在为你报仇，你不感激我就罢了，还要训导我……”
　　既月见人面上带了委屈，也不继续摆出一份长辈的架子：“不用你背这道天谴，这人此生多行不义，我们只需想个办法让他反被天谴就可，他这样没有星灵护身，身上又背着无数人命的人，只要被天谴便会完蛋。”
　　初昼抬眼看了眼既月，又低头去拿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初昼听明白话里的意思了，意思便是要让那个道士只此死路一条，再无别的路可走。
　　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小仇恨，定是什么深仇大恨。
　　初昼：“此事细节我并不是特别清楚，如果要取他性命，那该如何让他被天谴？”
　　既月在尘世里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盯着这道士，“既然知道他在此处，便无需太过着急，总要将一切都计划布置好了，才好将他挫骨扬灰。”
　　初昼：“看不出来……你戾气也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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