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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以往皇帝这个做大伯的只要龙颜稍有不悦，姜黎都会笑嘻嘻地跟他撒个娇，哄哄他，而现在的姜黎只是提起道袍，跪下恭恭敬敬地朝皇帝行了一个全礼，随后又起身，不冷不淡地说：“陛下，贫道下山，山路崎岖，所以耽搁了，还请恕罪。”说罢又是福了福身子，这都是做给使臣们看的，希望他们看到未来王妃是个出家人，最好打消娶她的念头。
皇帝知道姜黎这小妮子一向鬼马，谁能料到今日她会以道姑形象出现，当着使臣的面，他也懒得说她，只是挥手让她入座。
经过介绍，突厥使臣才知道刚才进来的那个道姑就是不日要嫁给王子的新王妃，只见那郡主一身碧水青色长袍，头戴翠绿色发冠，两侧各垂下一条玉带，身影单薄，相貌极美，冷若冰霜，声音清脆悦耳，颇有修道之人仙姿。
突厥两位使臣旁坐着一个头戴裘皮帽子，编着两条粗辫的少年缓缓吐出“无趣”两个字，只是他声音极小，未被人听见。
宴会开始，皇帝带着众大臣与突厥使臣互相寒暄着，而姜黎看着眼前桌子上逐一开始摆着色泽气味极佳的菜肴，吞了吞口水，但她依旧正襟危坐，面不改色，肚子时不时发出叫声，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面前的酱牛肉。
她的模样被坐在对面的姜渊看在眼里，他也是有些心疼，但是什么都做不了，皇帝也是捕捉到她的细小动作，随即叫来了一个小黄门，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小黄门端着一壶酒佝偻着腰走到姜黎身旁。
皇帝开口对着姜黎说：“阿黎，朕知道你偏爱这剑南春，可惜现在你在修行，这埋了十年的佳酿，看来只能另赠他人。”
听到此话的姜黎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她刚要叫着不要，但又碍于现在身份，顿了顿回道：“谢陛下隆恩，贫道虽不饮酒，却喜好收藏如此佳酿，就不跟您客气了。”说罢她起身谢恩，接着使了个眼色，让小枝接下小黄门手中的酒。
皇帝哈哈大笑，对着使臣们说：“我这侄女，非常有趣。”话里有话，使臣们却没听出来，只觉得她是个生性冷淡的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姜黎已经快坐不住了，平日里她是个坐没坐相，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如今身体板正，这般真是要了她的命，腰都酸了。
这时胡乐响起，是突厥的舞姬们献舞，那些舞姬跳的舞不同于大周女子那般轻柔，倒是有力而妖娆，动作舒展极具诱惑力，众人看得兴致盎然，姜黎看向平阳世子，他倒是独自饮酒，不曾抬眼，只是感受到对面的目光灼灼，抬头碰上姜黎清澈的双眸，姜黎迅速别过脸去。
这时一个红衣飘飘的舞姬吸引了姜黎的目光，她满头编着细细的辫子，额头带一块红宝石，深邃的五官和丰满的双唇，比她身旁所有的舞姬都美，一颦一笑满满异域风情，一曲终毕，殿内响起掌声，皇帝说道：“这贵邦的舞蹈，就是不一样，美哉，妙哉。”
这时一位年长一点的使臣站起来，他用着有些蹩脚的中原话说道：“皇帝陛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四公主，阿依娜。”说罢，刚才那个红衣女子走上前，将手放在胸前朝着皇帝行了一个礼。
皇帝一双色咪咪的眼睛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唤出平阳世子，“这位就是平阳世子，楚恒。”
二人也互相行了个礼，平阳世子冲公主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公主倒是看见他眼前一亮，接着露出一抹娇羞，但是她并不胆怯，而是很直接大胆地赞美了平阳世子，姜黎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这世上，只要是个女子，看一眼都会陷进去。
不过此时姜黎完全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只是乘着没人注意，将桌子上的酱牛肉赶紧用帕子包起来放到袖子中，又给小枝使了个眼色，二人假意出去透风。
一出大殿，姜黎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赶紧揉着自己的肩膀，叫小枝赶紧给自己揉揉腰。
小枝一边揉，二人一边向御花园走去，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殿上，她跑到此处躲会儿应该没人发现，姜黎让小枝把那瓶剑南春拿出来，二人躲在一棵榕树后面，“去，你再去偏殿给我找点吃的，真是饿死我了。”说罢，小枝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姜黎打开酒塞，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也太香了吧！上次喝还是在皇后生辰宴时，那次喝过，再也忘不掉这样的口感，姜黎举起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又掏出自己刚才藏得酱牛肉吃了起来。
此时她就像个饿死鬼一样，全然不顾自己道姑形象。
与此同时使团里那个带着裘皮帽子的少年也颇感无聊，他遣开身后跟着得随从，也准备去透透气，刚才喝了几口酒，胸口稍稍有些闷得慌，第一次来这大周的皇宫，他也不知可以去哪里，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御花园。
带球皮帽子的少年刚想这个地方坐下，只听附近传来一声：“真爽！”是个女子的声音，莫不是撞破了别人的什么私事？一向有些好奇的他顺着刚才的声音走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一棵榕树后有一抹碧色长袍的裙摆露在外面。
姜黎根本没意识到有人靠近，还蹲在地上一口酒一口肉吃着，嘴巴里塞满了立马灌下一口酒，吃得津津有味，现在算是活过来了，要是再让她多坐一会儿，恐怕她会饿晕在宴会上，那就丢人了。
这时姜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小枝你这么快回来了，你先帮我把吃得放一旁。”说着她饮下一口酒回头，“噗……”口中的酒一点没浪费的全部喷在了来的人身上。
姜黎立马起身，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吞下去，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不如京都城里的男子那般白皙，却是十分健康的颜色，五官深邃，一双浅灰色眸子炯炯有神，他腰间别着一把制作精美的小弯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姜黎。
“你不是刚才那个道姑吗？”他有些调侃地笑道。
姜黎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是什么道姑，少年只是看着眼前女子的行径与刚才大不相同，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要不是这张脸，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这个给你品尝一口，就当是封口费，刚才你看到的事情，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姜黎眼睛一眯，做出凶狠的表情，威胁少年道：“我就把你偷偷杀掉。”
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站在她面前还没他肩膀高的道姑，她这副纤瘦的样子，恐怕杀鸡都费劲，怎么可能会杀人，“哦？是吗？那你说说，你一个郡主，为何扮作道姑模样觐见呢？”
“你要是给我保密我就告诉你，大丈夫说话驷马难追，你先答应我。”
“好。”少年靠在树上准备听她娓娓道来。
“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个突厥王子，我都没见过他就要我嫁给他，男女婚嫁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我才不想嫁给他，所以干脆扮作出家人让使臣死心，赶紧退婚。”姜黎不悦地回他。
少年目光湛湛地盯着姜黎，他过了片刻才说道：“其实这种两族联姻的事情，并不是王子做的决定，他也是听命罢了，他是整个部落未来的大君，联姻保护两族边境百姓和谐，避免发生战事，是他作为王子的责任。”
姜黎撇了一下嘴，把酒壶递给眼前的少年，少年也是不拘小节地拿过仰起脖子喝了一口，“不过我不会放弃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命运落在一纸诏书上，皇帝又不是没有女儿。”
少年笑了一声，出生在天家，又有几个人的命运是自己能掌控的呢？
“算了，既然喝酒我就不想这种烦恼的事情了，你不如给我讲讲，突厥是什么样子吧。”姜黎叫他一同坐在草地上。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空，缓缓开口：“那里的天，无边无际，整个部落都生活在辽阔的草原上，每到冬天，部落会向南迁徙，大雪会覆盖整个草原，风簌簌地吹着，到了春天，万物生长，草原上有一种花，叫白信子，我们叫它春雪，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花。
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覆盖在草原上像极了雪，我们把它当作上天馈赠的礼物，春天我们游牧民族的儿女都会骑在马背上去打猎，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弓箭手。”
“你们的女子也会纵马奔腾吗？”姜黎问道。
“当然了，在晏洲，每个人都是生在马背上的，他们可以纵情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由自在。”少年说着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可生在宗室就不是了对吗？宗室哪有什么自由自在。”
姜黎说完，少年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这时小枝怀里揣着几个点心匆匆忙忙跑过来，看见姜黎身旁坐着的少男吓了一跳。
一番聊天，姜黎倒是反而没什么食欲了，她站起身，将自己的拂尘捡起，拿过少年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今天这个家，我是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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