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存

作者:木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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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笑的花腔似告白


      再次踏进“Tonight”,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直穿我的耳膜,有节奏地撞击着。周遭灯红酒绿,让我眼花缭乱,脑袋开始一阵嗡嗡作响。叶哲晖说的对,我不适合这里,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适应这种氛围。我压了压脑袋上的鸭舌帽,跟在叶哲晖身后。
      可惜没多久,人群冲开了我们,当我抬头时,已经找不到那个熟稔的身影,我们就这样走散了。灯光昏暗,我张大眼睛四处张望,也找不到他,我焦急地站在原地,不敢乱跑。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与我擦肩而过,那些醉酒的男人都会扭扭捏捏地晃着身子往我身上蹭,顺势乱摸一把,推推搡搡的,我被挤到了角落。看着身旁许多男男女女正在火热地交织缠绵着,让我感到一阵面红耳赤,仿佛被赤裸裸地偷窥的那个人是我。
      我无奈极了,脑部也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这个氛围给我一种窒息的感觉。狗蛋,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可是,你现在在哪儿?我想离开这儿。
      人群中,我像是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一样东张西望。
      “嗨,小妞,过来陪我喝酒。”
      我突然被人揽进怀里,一阵酒气冲天,熏得我呼吸道堵塞,胃部翻涌得差点吐出来。我用力地想推开那个人,可是我越挣扎,他就越兴奋,抱得越紧。这个人醉得一塌糊涂,接着他就开始疯狂地撕扯着我身上的衣服。我拼命地反抗,可是巨大的音乐声掩盖过我的哭喊声。
      突然,那个醉汉痛苦地大叫一声,立刻放开了我,他捂着脑袋,摸到滚热的液体,伸手一看,满掌殷红。
      叶哲晖拿着一个玻璃烟灰缸,对着那个醉汉的脑袋狠狠地砸下去。表情凶狠。
      醉汉在疼痛的刺激下,醒了酒,回头对着叶哲晖大骂:“你他妈的个孬种,老子你也敢打!”说着,他随手操起身旁的空酒瓶,也对着叶哲晖的脑袋砸下去。
      玻璃破碎的那一刻,我失声尖叫起来,哭喊起来。
      面对砸来的玻璃酒瓶,叶哲晖本能地伸手去挡,酒瓶砸在他的胳膊上,玻璃像莹亮的水晶跳跃般碎开,划开他的白色T恤,划破他的肌肤,殷红的液体一圈一圈地晕开,像宣纸上一朵朵妖娆的红莲。
      他们两个人这样撕打着,引来了无数的目光,可是无论我怎么叫喊,都没人肯上前帮忙拉开他们,任由他们继续打斗,那些无情冷漠的人们就这样静静地,眼睁睁地观看这场好戏上演。
      我想起婉琪曾经对我说的,向别人表现懦弱与无助,无非就是给别人提供一场免费的戏曲。于是我不再向他们求助,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叶哲晖正举起一把椅子,朝那个醉汉使劲地砸了几下,醉汉躺在地上昏了过去,他放下□□把离破碎的椅子,慢慢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上前捧着叶哲晖一直在淌血的手,心疼地眼泪直流。他却用另一只手帮我擦干眼泪,对着我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哭的更凶了。
      “狗蛋,我们去医院吧。”
      叶哲晖摇摇头,说:“不用了,傻丫,我没事。而且医院离这里这么远,我现在也没法开车啊。”
      “你刚才不是打120吗?”
      “是帮他打的,不是我自己。”叶哲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
      “那我们打的士好不好?”我哭着说。
      可是叶哲晖犟得很,无论我怎么说,甚至怎么求,他都不会动摇。他紧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了。我知道他在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我知道他这个人就是爱面子,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他的隐忍,我知道他始终拿我当我外人,我知道我知道……
      我说:“那你等等我。”说完就飞快地跑出“Tonight”,因为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药店。
      我匆匆忙忙地买了一些消毒水,棉签棒和绷带,懒得等待店员找零,就抓起东西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一路上,泪水花了我的脸,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像是想耗尽毕身的体力般拼命地奔,狠命地跑,跟个疯子一样横穿马路。心里突然腾起了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我死了。如果那一刻有一辆大货车,或者大卡车把我撞飞。那么,这样卑弱的生命就可以从此终结了。
      不。我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愚昧的念头赶了出去。我可以匍匐生存,但我绝不可以放弃卑微的勇气。我苏婉君不是那么懦弱的,一直都不是!
      回到“Tonight”,在包厢里,我让叶哲晖脱掉上衣,但他却平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脱衣服的意思。看他这样,我连同刚才的怒火一起爆发了出来,我竭斯底里地哭喊着说:“你就这么拿我当外人吗?你就真的始终都想拿我当外人吗?”
      半晌,叶哲晖嗫嚅着,看看泪影婆娑的我,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慢慢地将上衣脱掉。衣服离身的时候,我顿时惊讶不已。因为我看到他的后背至臂膀上,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
      我怔了一会儿,不由自已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个纹身,我感觉得到叶哲晖正僵着身子。
      是不是因为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才会这么销毁自己干净的后背呢?狗蛋,曾经的你是那么秀气,如今是这么的桀骜,是外面的世界让你改变的吗?
      我不言也不语,不紧不慢地帮叶哲晖清理伤口,慢慢地,尽管很笨拙,但是尽量小心有加。沉默久了,叶哲晖开始对我说话,拘谨而生硬。我并没有回答,安静地当个倾听者。
      他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可以更加关注他,他也不想。
      他说他这几年过得很不好,很颓废。
      他说他学会了抽烟,醺酒,打架…
      他说他一个人过得好落魄。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有时候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他也不知道再这样子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
      他说着,我听见他的喉咙哽得厉害。我的眼眶不知不觉氤氲起湿气。我不曾问过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因为我一味地希望他能好,我并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离开,他没告诉我,代表他不想说,我就不再多问。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只要他在我身边,只要他现在已经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或者说,是喜不喜欢,我多怕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很多次地回想过,那夜在医院里,他在电话里和人争吵。女孩直觉让我不得不去猜想和他通电话的兴许是那个叫廖凌静的高雅女子,要不是因为他,廖凌静怎么会带着廖磬依来跟我道歉,而那晚,他口中的妹子,也就是我了。
      每当我想到这,左心房就开始抽搐,血液倒流般难受,于是我就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触摸那些敏感的话题。
      回到家里时,我有点精疲力尽了,其实这条狭小深长的弄堂离“Tonight”不远,我可以自己步行回来,可是叶哲晖执意要送我回家,我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所以就由着他的性子。看他单手开车,我担心得不得了,他看出我的顾虑,就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还好不是伤到右手,谢天谢地。”
      我忘了我的鸭舌帽这会儿丢哪去了,我就这么顶着一头一塌糊涂的头发回家。婉琪看到我破裂的衣服上还有斑斑血迹,惊恐地直问我“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已经没力气跟她解释了,所以径直走进卫生间。
      我对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艰难地扯了一个笑脸,然后慢慢地举起喷头,淋湿头发,再抹上了肥皂。脑部锥心地疼着,像千万只蚂蚁在不停地噬咬。
      我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嚎嚎大哭。热水不停地喷洒下来,打在我的脸上,带着我的眼泪一起流进腐臭的下水道里。
      婉琪听到后,急忙在卫生间外面不停地拍门:“小君,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说话。
      她接着说:“小君,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从小到大,你有多疼,我就有多痛。小君,你开门好吗?”
      我的耳里,只有哗哗的流水声混淆着我狼狈的哭声。
      婉琪开始使劲地撞门,生锈的铁质小门闩从干瘪的墙上掉了下来。门开了,婉琪看到蹲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我,全身的衣服已经彻底湿透了,头发上凝固的血液和衣服上的血迹在热水的冲刷下,像红色的染料化在水池里,一滩又一滩。
      她过来紧紧地抱着我。水慢慢地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服。
      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不成样。
      这么多年以来的容忍与不堪,长久以来的心理压力,还有我无法萌芽的爱恋……通通化成竭斯底里的哭喊声。
      婉琪,让我们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完了,就永远也不要再流泪了好吗。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婉琪焦急地找来一块干毛巾帮我擦头发,心疼地帮我查看脑袋上的伤。我笑着跟她说:“没事,伤口已经恢复得很好。”
      等头发干透了,婉琪问我晚上的事,我疲惫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说:“婉琪,我改天再跟你解释吧。我没事,别担心。我累了,先睡……”
      我睡了之后,婉琪把那堆脏乱的衣服放进衣篓里,拿出去洗。抬头仰望星空,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八年了,过去八年了,好累,真的好累。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肆无忌惮地哭泣,把所以的眼泪都哭光了,就永远也不要再流泪了。
      估计是婉琪告诉林佐楠我没听医生的吩咐,就提前把头发给洗了的事,所以第二天他来我家,帮我买来了一瓶药膏,说是消毒的。
      他抱怨着说:“小豌豆,我的姑奶奶哟,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呢?”
      这会儿我正在翻阅一本杂志,所以只是瞥了他一眼,说:“你把药膏放在桌上就行了。”
      林佐楠轻轻地地“哦”了一声。
      我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半晌,我抬起头看到林佐楠以惯有的姿势杵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你还有事吗?”
      林佐楠嗫嚅着,我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到底有没有别的事?”
      林佐楠突然严肃地看着我,说:“今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看到你那个同桌抱着叶哲晖的手臂,还……”
      “行了!”我一把扔掉手里的杂志,生气地打断他,“林佐楠,你真小人!”
      “呵呵,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林佐楠悲伤地说着,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让我一目了然,所以我所有的怒气顿时嘎然而止,我平静了下来,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我本来想问这是真的吗?突然想起刚才自己的那种态度,一时问不出口,尴尬地笑了笑。
      林佐楠将他的手机递给我,他所说的那一个画面,已经被他拍下来了,他知道他所说的,我不会相信,只要是诋毁叶哲晖的,我就什么都不信,所以他只能悲哀地拿起手机收集证据。
      我看见照片上,方语萱揽着叶哲晖的手臂,亲密地像对情侣一样和他靠在一起,两人,笑得很甜。
      我突然感觉鼻根狠命地在发酸,心里像是徒然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疼得我呼吸困难。但是面对着林佐楠,我只能故装镇定,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对他说:“那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关我什么事。”
      “是吗?”林佐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用怀疑的口气说。
      他这样一个简单的神情和两个字,就让我心慌不已,我害怕自己会因为慌张而口齿不清,甚至支支吾吾,所以没有回答,艰难地呼吸着周围这浑浊的空气。
      林佐楠淡定地对我说:“小豌豆,叶哲晖他不配你对他那么好,更不值得你去喜欢他!”
      这似乎是年轻时感情的常态,互抓把柄,互陷互害地耍着花腔。在这样一个年纪里,这种幼稚又含混的做法,像是用来装点感情的勋章,这般华丽与耀眼,所以我不得不横着眼睛看着林佐楠,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苏奶奶我高兴,我乐意,你管的着么你!”
      “苏婉君,你……”
      这是林佐楠第二次这么连名带姓地直呼我,第一次是在“Tonight”,因为我一句带戏谑性的无心话语。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所以许久我们都彼此默不作声。
      在我刚想下逐客令的时候,林佐楠突然对我说:“小豌豆,我喜欢你,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就是感觉不到呢?”
      “呯!”
      我顺着发声源看去,看到刚踏出厨房的婉琪,正巧听到林佐楠对我说的话,手里的杯子一时没拿稳,杯子和水碎满地。她有点慌乱地看着我和林佐楠,小声地说:“对不起”,然后慢慢地蹲下身捡了捡地上的碎片,转身离开,走出家门。她掩饰得很好,所以我看不见她那被玻璃划破的指尖正在流血。
      婉琪的出现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话题,我看着婉琪离开的身影,挑衅地对林佐楠说:“那请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才这么一问,林佐楠就不知道怎么作答了,愣愣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瞧,他给我的喜欢是这么幼稚,真是可笑。
      我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回过头去看他,“你回去吧。”说着,我关上门,轻轻地靠在门后。半晌,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气声,沉闷而持久,接着是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突然感觉脑部充血,眼眶沸腾,我蹲了下来,眼泪哗哗地流。
      叶哲晖,现在的你,还是我以前的那个狗蛋吗?
      我是不是该像林佐楠对我说的那样反问你,狗蛋,我喜欢你,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就是感觉不到呢?
      不知道过了过久,乍暖轻寒的夕阳透过木质的窗台投了进来,铺在我的身上,我起身拭擦眼角干瘪的泪痕,打开房门,发现婉琪还没回来。我掏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喂。小君?”
      “喂,婉琪,你在哪儿啊?”
      “外面呢,不远。怎么啦。”
      “都五点了。”
      “都五点了?这么快?可是小君,我忘了煮饭了。”
      “没事,我现在烧开水煮泡面,你快点回来。”
      “嗯,好。”
      挂了电话,看着手机许久,踌躇着按出了叶哲晖的号码,想了想,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清除掉,接着翻找出方语萱的号码,拨出去的时候又慌忙挂断。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我多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就算你们真的有什么关系,我又能奈何?甚至方语萱还可以像我一样和叶哲晖没有什么关系,却有同样的待遇。
      我苦笑着,进厨房煮泡面去。想想自己已经笨拙到连做饭都不会,那我还能干什么呢?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于是我穿着袍子,带上满身的虱子,流离失所。也许这就是我们所熟识的青春那简约的独白式,颇带沧桑感,而伤情正是我们这个苟且的年纪里唯一遗留的执念。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是方语萱的,我疑惑地接了起来。
      “喂。”
      “小君,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
      看来刚才已经拨通了,我晚挂了一步,我想了想,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谎言,就是这样久而久之深埋进我们的心里,其实我们谁都不想说谎,可到最后,谁又都不得不说谎,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想法太奢侈,而我们的良心买不起帐。
      方语萱听到我这么说,高兴地说:“真的吗?那我明天去看你。”
      “不用,我明天就去上课了。”
      “真的吗?你恢复得那么快?”
      “嗯,明天见。”
      我一直坐在饭桌上等婉琪,她回来的时候,我问她:“你去哪了?”
      “看今天天气好,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婉琪没有看我,只是轻轻地说。
      我察觉不出婉琪的异样,还没心没肺地跟她开玩笑说:“那都不叫上我,坏死了。”
      婉琪这才抬头看着我,然后小声地问:“小君,刚才佐楠…那你…接受他吗?”
      我挥了挥手,“没有,连林佐楠都能看出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接着说,“这里的内存已经满满的,再也挤不下别人了。”
      想想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觉得有点难为情,可是突然又想到今天林佐楠拍到的那张照片,胸口立即翻滚起一阵酸楚。
      “婉琪,这些天我落下的功课,等会儿你帮我补补吧,明天我就去学校了。”
      婉琪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我严肃地说:“我想靠自己。”
      婉琪看着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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