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钰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今夜月亮的光辉格外明亮，即便是不生火把也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洛城外，灌木丛中。

　　梁吉一行人掩埋完同伴尸体，相互搀扶着向城内走去。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后。方淮突然坐在地上，诶呦诶呦地叫着。

　　沉思中的地一回头，语气无奈地问道“又怎么了”

　　方淮笑嘻嘻回道“方才只顾着看热闹，腿麻了。小一一给我捏捏好不好？”

　　地一盯着嬉皮笑脸的方淮，扶额轻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比你大”

　　“我也与你说过多次，这只是个称呼而已。不要那么严肃嘛，而且，这是大小的问题吗？不对，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小一一你这么残忍无情，过两日见到你家主子，我可要告状的”

　　地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方淮，闪烁着一双猫似的双眼，无辜又气人。

　　他叹气，像这两年来一样，又一次地妥协，实际上就连自己也搞不清，这丝妥协中，究竟是因为主子命令自己要保护好方淮，还是因为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时候也不嫌脏了，地一边想边蹲下身，只见那从来都是握剑杀人的手缓慢地移到方淮的小腿处，手刚刚碰到裤子的布料，还没等压实，方淮忽然抓住他的手。地一疑惑地望去，就见方淮唇角勾着笑，漫不经心地道“地一，我们现在已经回到楚国，马上也要见你的主子了，你开心吗？”

　　“嗯？” 地一不理解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的，现在难道不是他腿麻的事儿吗？虽然不明白，还是老实开口道：“当然开心”

　　顿了顿，又转回话题，瞄了眼他拦住自己的手道“你的腿不是麻了？怎么还拦着我？”

　　“因为我突然想起，人腿麻的时候不能碰，越碰越难受，我忍过这阵就好了” 方淮脸上掠过一抹忧伤，随即被笑脸掩饰住，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地一拉长音调意味深长地道。心里却觉得不对。

　　他的直觉很强，多次让自己躲过生死危机。这次也一样，虽然想不明白，但按直觉走就对了。

　　他手一转一拂，方淮的手就被他格挡开。不过，方淮也会武功，虽然不强，但他反应很快，两人瞬间就过了十几招。最后，方淮的防守出现一丝漏洞，地一抓住机会，把他的手一扣，方淮双手合十，地一紧握他的手腕，另一只空闲的手对准方淮麻了的小腿一按。

　　“啊”方淮没有准备，被这么一按，大叫出声。

　　“地一，你恩将仇报”

　　“地一，你混蛋”

　　“地一，我错了，别按了”

　　“地一、地一、小一一”

　　地一的脸色涨红，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你不要乱叫”

　　而方淮僵着一双腿，低头揉着手腕，地一的力道贼大，他的手腕通红一片，现在腿也不敢动。因此他没看到地一手足无措又满脸通红的一面，他只是习惯性回道“好好好，我就不明白，地一这么叫着多生疏，我们风里雨里都两年了，还不行亲近点？小一一多好听啊”

　　地一刚想说什么，突然耳朵一动，他突然把方淮扑到身下，用手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要吵，有人来了”，同时眼神戒备地盯着外面，方淮也严肃起来，他的手被地一压住，他费劲地用手点点地一的胸膛，地一的心神全部在外面，但也感觉到方淮的动作，知道他准备好，不会突然叫起来，就从他身上悄悄地挪开，方淮也动作利落地翻身，注意着远处。

　　很快，这地方就彻底安静下来，风一吹，只听见树木沙沙作响，蛐蛐起起伏伏的叫声，若是不看不远处空地上的尸体，这幅场景就是正常的郊外夜景图，甚至因这轮明月更显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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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约有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骑着马急速朝这里奔来。

　　“吁 ” 骏马们一声嘶鸣之后齐齐止住，除了为首的两人仍坐在马上，剩下的人都利落地翻身下马，查看起现场来。

　　只见他们先是把地上的尸体排成一排，约莫是为了查人数，然后又把梁吉他们挖的坟给一一刨开，仔细观察辨别之后又给填回去。

　　地一和方淮快速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观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和地上的风兰阁的杀手如出一辙，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他俩一头雾水，继续耐心地看下去。

　　“如何？” 坐在马上的两人中右边的人开口问道，声音轻缓又漫不经心，没有一丝好奇的样子，但偏又开口问了，却又仿佛根本就不在意问题的答案，矛盾至极。

　　下面的十几人恭敬垂立在马下，低垂着头，听见这话，靠前的一人抬头看了眼坐在马上开口问话的人，声音毫无波澜地答道：“回大人，是黑铁级的，死了13人。梁吉的人死了16个。”

　　“呵” 左边把玩着手中马鞭的人听见这话，冷笑一声，玩味地出声说道：“看来回去之后，得告诉黑铁阁的青青，让她不要再这么温柔了。” 然后摇了摇头，“啧啧啧，慈母多败儿，瞧瞧这些好大儿，死了多少个，可惜，真是可惜。哎，青青可要哭死了，可惜偏偏咱们要在这儿，看不到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喽” 这人说到后面竟然笑意满满，如沐春风的声音可一点都听不出遗憾。

　　右边的人瞥了眼那人，声音依旧和缓平静，他开口道：“你可以向我申请，我同意你回去看青青，正好顺便把这坏消息告诉她。或者我可以帮你传递一下你的遗憾。要么？”

　　那人讪讪一笑，轻嘁了声，嘟囔着：“无趣”。之后就不说话了，研究起马鞭上的花纹，好像突然之间发现他用了许久的马鞭很吸引人一样。

　　右边的人见他闭嘴了，就没再管他。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属下们落在排成一排的尸体上，轻眯了下眼，然后吩咐道：“烧了吧”

　　“是”

　　黑衣人们找来树枝，从身上拿出个瓶子，把里面的粉末挨个撒在尸体上，然后拿出火石，一碰撞，呲一声，火光冲天。地上的尸体渐渐烧为灰烬，举着火把围成一圈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直视这冲天的火焰。

　　许久之后，火势渐小，他们从身上掏出一个黑色的荷包，走进火堆，把还在燃烧的树枝熄灭，然后蹲下身把骨灰装进去，最后把它们系在腰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翻身上马，右边的人道一声“回洛城。” 在黑衣人们控马转身时，为首的右边那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不远处的灌木丛，然后转身若无其事地骑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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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一在那人的视线扫到灌木丛中时，宛如被猛兽盯上的驯鹿，身体寒意涌过，头皮发麻。幸好那人只是不经意间一瞥，视线没有停留过久，不然，地一就忍不住要拔剑应敌了。

　　两人又在地上趴了会儿，待感受不到那群黑衣人之后，才爬起来。

　　地一起身后，转身帮方淮拍身上的灰尘和草屑。方淮抬起胳膊任由地一帮他拍打。

　　“怎么不说话？”

　　“地一，他们很奇怪”

　　“嗯，我知道。” 地一敢说，那为首的黑衣人肯定知道他和方淮就躲在这灌木丛中，却什么也没做，反而任由他俩在这里观看他们的葬礼。

　　是的，葬礼。听说风兰阁的人崇尚风神，认为人死后会化为一缕清风，回归风神的怀抱。所以，风兰阁的人死亡后，同伴会把息风草的粉末撒在死者身上，然后一把火把尸体烧为灰烬。

　　传说息风草可以挽留人逸散的灵魂，混入息风草之后，人的灵魂会停留在这骨灰中。然后，风兰阁的人会把同伴的骨灰带回去。在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在悬崖处，把骨灰撒出去。

　　据说喜欢在清晨出没的风鹰会追逐着息风草的味道飞舞盘旋，风兰阁的人认为，在撒出骨灰的那一瞬，如果有风鹰出现，就代表着这些人被风鹰接去见风神了，是一种吉兆。

　　如果没出现，也没关系，在悬崖上撒出的这个行为，本身就代表一种期望，期望逝去之人可以有风鹰领路，如果没有，希望他本身可以如风鹰一般，翱翔天际，靠着自己的努力去见风神。

　　风兰阁的葬礼是很神圣的，他们认为这能洗涤观礼者的灵魂，为他们带来好运。哪怕刚才只是半礼，能观看的，也得是风兰阁的贵客，如若关系一般甚至是陌生人，他们会被风兰阁的人驱逐。

　　方淮想不明白风兰阁的这个举动，他摩擦着自己的下巴，风兰阁、梁吉、洛城的谣言，就他和地一今天在城里的打探，洛城起码有三股势力推动着这谣言。

　　目的是什么呢？谣言中心是梁吉，是要他的命还是别的什么？

　　风兰阁从不插手朝廷之事，这次派杀手又意味着什么？而且，风兰阁明显也没用心刺杀梁吉，不然不会只派个黑铁级的，且最后人数占优势时竟然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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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我们回洛城” 方淮对地一说道，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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