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

　　这事过了两天，盛泽闻便出国去了。许乐颜少了紧张和提防的心态，可算腾出时间来处理自己的事。

　　上回帮着做小活儿的人叫苏嘉俊，在瑞达通做审校。两人隔着微信合作几次，苏嘉俊被她的认真和细致程度折服，说公司刚好在招人，问她要不要来。

　　瑞达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翻译公司，许乐颜自然想去。两人约在公司见面，她把准备好的简历这些递过去。

　　苏嘉俊看着很年轻，比她大三四岁。看过她的简历，露出赞许：“陈老师跟我夸过你很多次，对你的专业能力我很放心。”

　　许乐颜现在属于实习，能不能转正有更好的发展，要看后期自己的把握。两人谈了薪资待遇，苏嘉俊问：“你现在住哪，过来上班方便吗？”

　　瑞达通地处城市中心商圈，公司就有人住得过远，每天四五点起来，到家临近十一二点。

　　许乐颜：“还行，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实际上，别澜公馆离繁华的中心城要不了多少时间。

　　“那就好，”苏嘉俊性格爽朗，笑时坦荡澄澈，“现在正好是饭点，上回那个急活你帮了我，今天怎么着也要请你吃饭，你可不能拒绝。”

　　他和许乐颜师出同门，好些活都是他介绍的。思及此，许乐颜忙说：“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我请你吧。”

　　“嗯，”苏嘉俊爽快点头，“行。”

　　苏嘉俊选了公司对面楼一家餐厅，价格适中，味道特别地道。
　　他隆重介绍：“以后要是不想点外卖，来他家吃，报我名字还能打八折。”

　　许乐颜轻啊了声。

　　“老板是我们深度绑定客户，他允许我们公司所有人薅他的羊毛。”
　　他有双很漂亮的狐狸眼，看起来很舒服。
　　许乐颜含笑点了点头。

　　吃过饭，两人在马路边分开。许乐颜环视周围一圈，找到地铁口标识，视线往上飘着走过去。

　　从旁斜插过来一个高大身影，许乐颜匆匆避开。由于距离太近，对方措手不及，手机被撞到地上。

　　“抱歉。”许乐颜捡起手机递给他。

　　男人瞬时戾气丛生，阴着脸扫来。视线定到她脸上，忽而怔愣住：“没，没什么。”

　　许乐颜见没什么事，朝地铁口走。

　　“小姐，”男人追上来，“方便留个电话么？”

　　马路另一边，盛越熙望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出声让司机停下车。
　　“大哥？”她顺势看向另一边的泰丰大厦，想着这个败家哥哥来公司干什么，蓦地发现盛暄对面的女人。

　　女人清美中有种艳丽，恰好能激发男人浓厚的保护欲。
　　一看就知是大哥最最喜欢的那一款。
　　多年偏好同一种女人，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另类痴情了。

　　盛越熙嗤了声，开个会也不忘泡妞，大哥果真没辜负败家子的头衔。正想着，盛暄侧身挡住了女人，两人不知道在大马路上纠缠个什么劲儿。盛暄可以不要脸，但泰丰要啊。

　　盛越熙白了眼，她最讨厌这种长相的女人，看着是朵小白花，柔弱无助，其实是朵食人花，还有巨毒。
　　还好她二哥不会找这种女人。

　　长相亮眼的女生大多有被陌生男性搭讪的经历，许乐颜以往用“我有男朋友”拒绝对方后，对方都能知难而退。

　　即使没和宋淮之在一起时，她只要明确表示拒绝的意向，大多也不会继续纠缠。

　　许乐颜没将白天的搭讪放在心上，因为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她要处理。

　　那就是陈雅兰的电话。

　　“颜颜，是不是淮之惹你生气了？”陈雅兰在电话里试探问，“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阿姨这就教训他。”

　　许乐颜可以对宋淮之说那些恶毒的话，但无法把这些话说给陈雅兰听。阿姨刚做心脏手术没多久，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刺激到她。

　　许乐颜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阿姨，不是淮之的问题，是我。”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着分手呢？”陈雅兰想起儿子那天回来失魂落魄，问什么都一言不发。她追问许乐颜的去向，宋淮之起先还含含糊糊。今天实在瞒不住了，才把两人分手的消息说出来。

　　他说：是我没把人留住，妈，是我太没用了。

　　“颜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雅兰这些年真拿许乐颜当女儿看待，完全想不出柳暗花明，眼看都要过上好日子了，许乐颜会和宋淮之提分手。

　　“阿姨，我和淮之不合适。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许乐颜低头，额头抵在膝盖上。面对阿姨的关切，她怕自己下一秒会哭出来，找了个理由挂掉电话。

　　电话滑到地上，她没去捡，一直保持着抱膝的姿势蜷在沙发一角。盛泽闻还有几天才回来，她有足够的时间任由低落的情绪漫过头顶。

　　夜色沉沉，整座小红楼一灯未开。许乐颜听到门边窸窣声响，抬起僵疼的脖颈。

　　啪，室内白光乍亮。她蹙起细眉，眯起了眼睛。

　　“怎么没开灯？”盛泽闻略显意外。

　　“不小心睡着了。”她佯做刚睡醒，揉了揉眼。

　　盛泽闻觑到她一紧张就会不自觉抓点什么的右手，此刻正毫不意外地攥着沙发边缘。他并不戳穿：“换件衣服，我带你去见个人。”

　　来这儿这么多天，盛泽闻第一次在着装上对她有要求。
　　许乐颜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臃肿的旧毛衣和牛仔裤。

　　二楼有两人的衣帽间，里面全是品牌送来的新款，很贴心地按搭配挂好。她只需要挑一套换上便好。

　　她挑了件素色连衣裙，胳膊上挂着大衣走下来。盛泽闻嘴角噙笑：“很漂亮，以后就这么穿。”

　　许乐颜垂眼，精致的打扮看来也是她这种身份的必要工作之一。不然带她出门容易惹笑话。

　　晚上十点，夜生活刚刚开始。零度酒吧门口的豪车错落有致停放，甫一走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儿正开车展。

　　一进门，耳边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两人走到吧台边，盛泽闻替她要了杯French75，酒面上点缀着几朵小花瓣，卖相很清新。

　　许乐颜小口抿了下，感受到气泡在舌尖滋啦滋啦炸开，口感柔和，酒精度数想来不高。

　　有人从舞池里挤出来，靠到吧台边，瞥了眼女孩，笑问盛泽闻：“哟，谁家的小朋友？”

　　“我家的，”盛泽闻顺势接话，而后对许乐颜示意，“蒋盛。”

　　许乐颜朝蒋盛点点头。

　　蒋盛没骨头似地搂住盛泽闻肩头，懒洋洋笑说：“我可算见着别澜的新主人了，我哥真不容易，今天才舍得带出来。”

　　听这话，许乐颜估计蒋盛见了不少公馆的新主人。

　　盛泽闻拿肘顶了下他，无光镜片在五彩斑斓的镭射灯下，划过一抹小彩虹，越发让人看不清镜片底下的眼神。

　　蒋盛问许乐颜：“听说你是念法语专业的，大几？”

　　“大四。”

　　“那你工作找了没？”蒋盛起了兴趣，“我朋友公司正好缺人。”

　　“我刚进了瑞达通，”许乐颜捏着高脚杯，“谢谢。”

　　盛泽闻闻言睨了眼她，目光相撞，许乐颜愣了下，补充道：“才确定没多久。”

　　蒋盛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踢球，半晌出声，乐不可支：“得，我就是个多余的。”

　　他话落，有个穿一身细吊带的女人靠过来。她五官精巧，脸上的妆挑不出一丝瑕疵，看着还有点眼熟。

　　女人一来，蒋盛自然脱离盛泽闻，半搂住女人的腰，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人咯吱咯吱笑着拍了怕他的胸口，媚眼看向许乐颜。

　　女孩有头柔顺浓密的长发，杏眼清泠干净，鼻尖挺翘，唇形饱满。粉黛未施如写满故事，是张很适合大银幕的脸，单看一眼，叶霏泠心中“白月光”三个字就有了具象显现。

　　“嗨。”她走到许乐颜边上。

　　许乐颜想了一会，愣是没想出自己在哪见过她，没曾想倒把这话问出口了。

　　“噗嗤，”女人笑出声，“你好，我是叶霏泠。”

　　叶霏泠，一个活跃在网剧里九线小明星。

　　许乐颜恍然，大三过年时，她和淮之一起守岁，随手选了部青春校园电视剧看。前面还算平淡温馨，中途男女主因反派女二有意挑拨，误会重重，闹得错过彼此多年。

　　她那时不解问：“他为什么宁愿相信同桌的话，也不相信自己女朋友的话？他不会张嘴解释吗？”

　　宋淮之笑得前俯后仰，抱着她的脸亲了口：“小笨蛋，真要解释了，后面二十多集还怎么演？”

　　叶霏泠在其中饰演那位“作恶多端”的女二号。

　　许乐颜翘起唇角，叶霏泠明显和剧里性格很不一样：“你好，许乐颜。”

　　叶霏泠将卷发撩到一侧，漂亮的美甲敲了敲杯壁，用种过来人的语气劝告：“小妹妹，你可要好好抓牢盛先生呀，外面想要贴上去的女人太多了。”

　　许乐颜喝了点鸡尾酒：“你也想？”

　　“呵呵，”叶霏泠还挺喜欢她愣愣的直白，笑着看她，“我想也没用啊。”

　　许乐颜扭头看向一边的两个男人，盛泽闻斯文矜贵，坐在这儿又觉有股浑然天成的痞气，确实很吸引人。再看蒋盛，帅气多金，性格要好上他许多，像个大男孩，更加真实。

　　哪怕是选人谈恋爱，和蒋盛这样张扬耀眼的男生在一起，也比阴晴不定的盛泽闻舒服很多吧。

　　许乐颜：“你男朋友其实挺好的。”

　　“蒋盛？他可不是我男朋友，”叶霏泠捏起酒杯，红唇抿了口鸡尾酒，“他结婚了。”

　　蒋盛结婚了还和女明星？
　　许乐颜下意识冒出来的道德感让她噤声，由于许坤的原因，她厌恶婚外情这种事，不论是男是女。

　　叶霏泠忽然嗤笑：“你不会还想着和盛泽闻结婚吧？傻妹妹，清醒一点，别听他们现在一口一个女朋友，要分手的时候可不管你是女朋友还是小情人。”

　　“我没这么想。”许乐颜平静盯住酒杯，她把盛泽闻当做一份不需要投入感情的工作，全程只用被动按照他的要求变成他喜欢的模样，等着他若然无味了放她离开。

　　另一边，蒋盛从两个女人身上收回视线，放荡不羁地转过半边身体，肘抵在吧台边缘：“哥，都带到别澜公馆了，玩这么大？”

　　盛泽闻漫不经心觑着酒杯里方形冰块：“比想象中有趣点，先养着。”

　　“我看人小姑娘挺好的，能吃苦。瑞达通那些小实习生一个月也就四五千，还得被人呼来喝去。”
　　蒋盛有任前女友在瑞达通工作过，没两天就嚷嚷着受不了。当时两人正上头，蒋盛把她介绍到家MCN机构，给了资源，没想女孩还真靠颜值混出了点名堂，现在微博有上百万粉丝。

　　蒋盛意味不明笑了笑，盛泽闻什么都好，唯独掌控欲强到可怕的地步。不管是亲人还是对手，一定会亲手把路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小姑娘这次先斩后奏，算是忤了他的逆鳞。

　　年纪小小，主意还挺大的，难怪能让盛泽闻上心。

　　蒋盛想到什么，提醒道：“她要是被舒家那位大小姐发现，可有的闹腾了。”

　　海州舒家就一个宝贝女儿，明恋盛泽闻多年，和盛越熙是闺中密友。盛父对小千金很喜欢，两人门当户对，不出意外能成亲家。

　　盛泽闻态度淡淡，云淡风轻说起了别的。

　　回到别澜公馆已是凌晨，许乐颜进屋脱下大衣，揉了下沉醉的眼皮。
　　“我上楼了。”她侧过身。

　　男人手臂展开，五指撑住墙壁，将她围在角落里。
　　他嘴角含笑：“颜颜，我好像有点高估自己。”

　　许乐颜一怔，下巴教人轻轻抬起，男人俯首，贴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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