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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山
过了中秋,天还有些燥热。太行山半山腰上有一块很不错的平地,可以容纳千人。武林大侠们气定神闲地坐在平台周围,目光直扫主席台上。麻九畴和麻六神兄弟二人,坐在最高位。孪生兄弟的行动总是出奇的一致,现今他们的额头上都不约而同的渗出汗来。在他们左边坐着的是东门沽酒,至于他究竟是不是东门沽酒,也没人知道。今天他乔装改扮成了东门全的样子,老迈而浑浊的眼神,苍白枯干的胡须。
众所周知,东门全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当然不会带着六合枪在太阳底下游荡喽。大家都认定他就是东门沽酒,十五年前,东门全正是这么一身打扮看着自己得意的养子拔得头筹的。十五年来,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东门沽酒的真面目,唯有传闻说他相貌奇伟,英俊不凡。可看过他的脸的人后来都变成了死人,那个给他传武林帖的宇文焘似乎也人间蒸发了。
而麻九畴的右边坐着的是元炽烈,不错,正是天下第一大派火神教主元炽烈。四人坐在高处,看着空无一人的中央空地。当年的六合派名震江湖,今天坐在首席的竟全是六合派的嫡传弟子。
要说那六合派二十年前鼎盛之时:钟神秀为掌门人,他的两位传人习的是六合剑和六合刀。麻六神的刀和麻九畴的剑正是后来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冷酷兵器。六合派武功最强的莫过于是东门全了,他的六合枪无人能及。可他偏偏也是最为迂腐的老头,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自戕而亡。
话说十五年前东门沽酒以六合枪法冠绝武林,钟神秀在比斗中被他打成重伤,半年后不治而亡。他也就成了六合派的罪人,惨遭追杀,而东门全因此受连累。其实他大可以说一句自己与东门沽酒本无血缘,也不知道他的禽兽行径。或是他至少装装样子,大可对东门沽酒先擒后纵。但他却将六合惨案直罪名全揽于自己个的名下,一死以谢天下。
至于以六合掌一掌震死猛虎的北川逍遥,传说他一辈子没有收过弟子,看到六合派中同门的相互残杀,为之动容。他一人走脱,寻着那苏武牧羊的北海而去。此后,无人再见过他,也许早就被那凛冽的北风吹干了罢。
大家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不假。六合派中西方虹虽是女流,却最为心狠手辣。她的坦荡功夫不高,却精通毒药易容之术。在六合派中,似乎她是最恨东门沽酒的。原因么,就不得而知了。据后来人言东门沽酒正是被她暗中下毒,被她废去武功,被她震断经脉。而西方虹怎么也没想到,东门沽酒早己暗中学了她的一些独门绝技,乃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东门沽酒也给她下毒,最后毁去她的容貌。从此西方虹再也没有踏足武林,她也消失了。也有说她最后死东门沽酒手中的。西方虹的徒弟往往也是善于易容,诡谲多诈。本就少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几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自她离开江湖后,再也没有听说过西方弟子的事了。
而现在武林第一大派火神教的元炽烈也出身六合,他的师傅就是六合派长老中功夫最差劲的南樵子了。这老家伙总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他最强的功夫就是放火。他有一套独特的保存火种的方法,通常只有晚上出来行动。锦衣夜行之余,这怪老头白天就在山里砍砍柴,唱唱山歌。他唯一的嫡传就是元炽烈了。
据传元炽烈的武功也不咋的,他和南樵子一样,也就不过是搞些鸡鸣狗盗的玩意儿。也许只是借着南樵子的名声,六合覆灭后几年,他莫名接替南师了火神教,结果一不小心就成了武林第一大派。不过他的品行似乎不合现在的身份,元炽烈曾经有句名言道: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主要是为了表明,盗窃这种事情要在刮大风,没月亮的夜里比较不引人注目。要出没在雨天,因为雨水把你的痕迹冲刷干净。要是在下雪天,只能留下一连串的脚印罢了。
总之,今天在上头坐着的四个人都是六合派的五大高手的嫡传弟子。当年钟神秀作为掌门也收过很多六合众,这些人往往是今天跟这个学点这个,明天跟那个学点那个。还要给各位师傅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无名之辈。当然嫡传弟子有些也是从中挑选的,但大多数人最终也就湮没在江湖的浪涛中了。其中有些人今天也默默地坐在台下看热闹,可惜江湖上没有人能叫得响的名号。不过,火神教的人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因为他们都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是一种漂亮的制服,在教中地位越高者红色也就越鲜亮。而一般的喽喽衣服基本上是深赭色的,旁边靠近树林的地方,戚梧桐和顾炎两位长老就穿着能被人一眼看出的鲜红长袍。他们冷眼旁观,看着这场闹剧。
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人上场。
这可真够丢脸的,麻九畴和麻六神都快坐不住了。他们召集大伙儿来这里比试身手,本来也想借此机会展示一下他二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可没人给面子真是很糟糕的事情。东门沽酒怡然地坐着,小扇轻摇。夜下明珠已经到手,而丰子和铁定不会出现。
台下的人心照不宣,大家来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看丰子和。看他练了天书之后,武功精进到何等地步。主角都不来,还有什么好看的呢?难道真要上台打斗一番?武功差的没底气上去,武功高的呢又不愿这么早上去。
局面正僵持着,只见一人跃身台上。身法轻灵。台下些眼力劲差的只看到红影一闪。众人定睛看去,竟是那元炽烈站在了平台中央。元炽烈双手抱拳,道:“各位英雄好汉,元炽烈先请了。”说罢,他向众人施礼。麻九畴麻六神二人感激地看着他,多亏他了,要不然今天这脸可就丢大发了。他二人转念,又怕无人应战,让元炽烈这卑鄙家伙轻轻松松得了桂冠也太……
好在等了不多会儿,一人跃上台来。此人年纪尚轻,相貌俊朗,衣着华丽至极。那锦缎,那绣花都不像是平常人家绣的,他用的是象牙的蒲扇,腰间挂这一块汉珏。台下有人认出他来:“哟,这不是十三王爷吗?”此言一出,台下哄笑声四起。
“不错!是他!”
“小王爷怎么不在百花阁喝酒,来这里跟人打架啊!哈哈!”
“哟,十三王爷要是被人打伤了,那我们这些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的,是的。一定会被官府的人抓起来,统统吃一顿板子!哈哈哈!”人们笑得更厉害了。这十三王爷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么多人认得他?他把手持的扇子往台下一丢,众人急急哄抢,要知道那可是真象牙雕的。
“在下完颜谦,讨教了!”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嘲讽,出拳就对元炽烈过去。他的拳法毫无章法可言,完全像是痞子在街头打架。他毕竟要比元炽烈年轻多了,一身蛮力使过来也蛮吓人的。元炽烈有章法地躲闪了几下,不幸还是被他打中了。完颜谦的拳头恰好打在他的鼻子上。元炽烈的鼻子啊,可是武林中除了名的大。他身材瘦小,脸也小得很,就那颗大蒜鼻极为突出在脸上。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元炽烈痛得蹲了下来,捂住鼻子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说罢,他悻悻地下台回到位子上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六合派的嫡传弟子,火神教教主元炽烈就这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打败了。人们小声地议论起来,莫非这元炽烈的功夫比传言的还要差?要是连十三王爷完颜谦都随便几拳打下去,难怪丰子和这么容易就把他打得吐血了。火神教长老顾炎小声对戚梧桐说:“为什么他会做我们的教主?”戚梧桐的脸已经和他的衣服一样红了。他愤愤地道:“还不是因为前任教主打赌输给他了!本来还以为丰子和把他打死了,谁知道他的生命力这么顽强。哼,等我做了教主……”
“诶——”顾炎打断了他,“等那老家伙死了,谁做教主还不一定呢?”他心里清楚,以火神教现在的财富,那几个长老管事非得要争得脸红脖子粗。他顾炎、戚梧桐想灭了元炽烈做老大,那宇文焘难道就不想了?不过谁做都好,绝对不会像元炽烈这么丢人现眼。奇怪的是,火神教的人可没有干动元炽烈的。要等有个丰子和这般的人物杀他真让人等得两眼都发直了。
这下,该完颜谦乐坏了。他双手叉腰,在台上趾高气扬的大笑道:“还有那位英雄出来领教?”其实,十三王爷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无名之辈。他还真是大金国货真价实的王爷,论起来他还是金国大将完颜兀术的侄孙。他排行十三,所以市井中人都叫他十三王爷。生他的时候,他老爹已经老得快挂了。可谁叫人家姓得好,注定了就是享荣华富贵的命。这蜜水里泡大的十三王爷,平时最大的消遣就是在青楼酒坊里游荡,没事欺压个百姓什么的。人家有钱,还有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大内侍卫不离左右。今天,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坐着八抬大轿就上太行山来看热闹了。现在,竟还如同一个江湖人物似的跳到台上来了。
“啊哈!看来各位都要打道回府了。”完颜谦人不如其名,毫不谦虚道,“看来还是我们大金国的人厉害,没人敢上来吗?哈哈哈……”他还没笑完,就被一个高瘦的灰衣汉子一掌打了下去。他本还想要爬会台上讨回公道,谁知一伸手却痛得受不了。要说来人的那一掌也没怎么用力,况且也似手下留情地故意打偏了。此刻他正用那细长的眼睛斜视着倒地的十三王爷,对这个不会功夫的门外汉,他算是手下留情了。
“哦哟!”完颜谦大叫着,“我骨折了,骨折了!”他这么一叫,就扑上来七八个官兵装扮的人。主人被揍了他们本来要发作,但见众人皆冷冷地盯着他们。台上的灰衣汉子淡淡地说:“这本来就是武林大会,难免会受伤的。江湖规矩,就算我打死他也不能有二话。”人皆称是,这当口有人叫道:“哟,你们还不快带王爷去看医生,要真死了你们怎么交代啊!”那些人只得把十三王爷抱起来,扔上他上山坐的轿里,急急地扛他回城中看医生。
这当口,台上的灰衣男子抱拳行礼,报上姓名:“在下姑苏余鲲。方才见这小子自恃无礼,代各位好汉教训教训。”说罢,就是一副完成了功业要下台的样子。这时,元炽烈叫住他:“不可。余少侠既然上了台,就要应这擂台的规矩。”既得此言,余鲲也就顺水推舟,留在台上了。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吴钩,剑未出窍,已让观者不寒而栗。
东门沽酒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几乎和当年的东门全一样。当时就把麻六神吓得要跳起来。他幽幽地道:“余少侠这一掌,六合逍遥掌。真是精妙,果然得了北川逍遥的真传。”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难道,这余鲲竟是那北川逍遥的弟子。余鲲灿然一笑,道:“东门先生好眼力。不才确曾受过北川前辈的指点,可是姑苏余家,最上乘的还是用剑。”说着,他握住剑柄,强调说,“姑苏君子剑。”
“哼,”一人冷哼一声,跃上台来。那一条黑影如同闪电,一闪而过。他身形未站稳,只见几道更为迅速的闪光飞向余鲲。台下有人惊叫一声:“暗器!”上来那人道:“难道当今武林之中,都是原六合派的人做主?”他本以为已经打中余鲲,待回头看时,不禁呆住。不知什么时候,余鲲腰间的剑已经出鞘了。
吴人自古善于冶剑,有时为了炼出一把好剑甚至不惜令剑工殉炉。人的灵性附在剑上,人的血性也附在剑上。这样的剑峰数百年锋利如心,寒光数千年不黯。余鲲的这把剑名曰墨将,剑身为百炼之精钢,黑中泛青光,虽薄如蝉翼,却是削铁如泥。此时剑光凛冽,剑身上七个金色的箭镞定在上面,然后纷纷坠落。余鲲面部表情,似乎刚才不过是拍下了几只虫子罢了。
那七个金镞恰是刚才的那个男子所发之暗器,每一个都对着余鲲的要害。同时发出让人猝不及防,金镞末端喂了剧毒。即便对方能都避开,一旦沾上也是必死无疑了。可是,这余鲲却轻轻松松用剑身一一遮挡,快如流星的暗器在他的眼里就像秋后的蚂蚱,衰落无力得很。看着他惊愕的表情,余鲲冷冷笑道:“我说过,我只是略得北川前辈的指点,不是什么六合弟子。我姑苏余家的君子剑才属高招。”
“唉……”东门沽酒慨叹道,此时他的声音又变得年轻了。“河东鲁氏真乃今不如昔。当年我曾有幸目睹鲁平前辈的霹雳针法,可惜如今已是广陵绝响。若是他老人家还健在,鲁氏又怎会衰败到此地步。”那黑衣男子低着头下了场。东门沽酒又说:“依我看来,怕是在场的没有人是余少侠的对手了吧。”众人默然不语。“既然如此,那就判余鲲折桂本次武林大会……”
“嗯,对。”麻六神说,“大家没有意见罢!”
“好,就这么定了。”元炽烈道,“这么热的天,还是早点下山去吧。”戚梧桐当时心里就发了个愿,希望教主能在下山时不幸滑倒。等他死了……
众人无话可说,这么一场热闹重要的武林盛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众人下山时纷纷感慨,都怪那丰子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不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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