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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锁屋(2/2)
身后的人迟迟没跟上来,转过身去,看到她机械地迈着步伐,忘我地在想些什么。他只好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不要听。”她抬起头,屁颠颠地跟上来,道:“你快说。”余曼泽无意识表现出的信任与崇拜感似乎让他很是受用,悠悠道:“那名教科局局长和助理,其实是假的,他俩是退役军人,身手矫健,行事稳重,而这些人你应该认识,代号是M3574。”
她雀跃地要跳起来,能请到M3574参与行动,说明上头很是重视这件案子,她骂道:“行啊你林宵琥,你背着我知道了那么多事。”他叹了口气,道:“因为一开始,这场局就要布得很大,其中牵涉的复杂的利益关系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就要对症下药,要猛,也要急。”
她仍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说了,不许有所动作,免得打草惊蛇,更严重的情况也可能发生,我们会被反噬,会被控制,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林宵琥道:“我答应你,不过我也透露一个消息给你,支援人员进不来,这个团伙的人也出不去,而他们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完成人质装车,在一个小时后,他们是铁定要出去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秘密通道。”她眯着眼,想破天也想不到这一层。林宵琥继续说道:“放心吧,古川德在盯着。”
她早些时候就给古川德分派了其他的任务。虽然明白林宵琥此举无疑是最正确的,可古川德在没有得到她的命令的情况下,就去做了盯梢的事。想到这儿,她开始怀疑整件事并不如它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守山人的房屋是一个小木屋,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桌子,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长得肥头大耳、贼眉鼠眼,便是他们口中的二当家。林宵琥把床挪到一旁,从门后拿出一根钢筋,在地上四处敲打,确定了具体方位后,用力在一支点反复地砸,露出一个小孔,再把钢筋的一头插进小孔里,再在另一端往下压。这时撬出了一道铁门。
余曼泽伸头往下看去。只见横亘着的一张看不见边际的铁网下,一群人正仰着头往上看。她趴在地上辨认,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下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余曼泽道:“古川德说的不错,这群人从良个屁,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抓来。”林宵琥道:“原来真的有小孩子,怪不得我当时能够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余曼泽道:“底下的人,你们好,我是一名刑警,我叫余曼泽,关于这件案子,我们会尽快攻破,把你们救出来,请你们耐心等待!”
待现场恢复回原样,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林宵琥道:“你刚刚怎么那么笃定很快就能破案?”她道:“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早上四点四十二分,“J”团伙的车辆在一条秘密打通的隧道下被截获。古川德代替了司机的位置,开启货车,通过隧道出口来到318国道。又经过了十五分钟,三个小时前在附近三公里外等候的五架警车驶来,完成第一批人质的交接,总共13个人。由货车继续运载人质前往市医院。警车由随车前来的市公安局局长带领,进入隧道。
在同一时间点,前一天中午驶进上水村的四辆来自“虎龙”企业的货车在村长家附近停下,车门打开,潜伏了十六小时的八十名特警从里跳出,其中包括爆破组、侦查组,集合完毕。
特警分成四组,一组搜查所有被关押的人质;一组擒获、控制住团伙的主心骨,二十余人;剩下两组包围整个村落,尽量降低无辜村民的恐慌同时防止有趁其不备便潜逃的漏网之鱼。
所有指令都在按照原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余曼泽落得清闲,便帮助同僚救助人质,同时寻找任泽的身影。
除了村长家里的地窖与山洞之外,侦查组还找到了其余散在村子各地的六个地洞,统共一百五十六人。却唯独缺少了任泽。
正当她急得团团转时,局长助理牵着一名小朋友来到她的面前。“曼泽姐姐。”是任泽。她抱紧任泽,四处看看,发现他衣着干净整洁,和其他被关押的人截然不同。助理解释道:“余警官,不好意思瞒了你这么久。”未等她开口,助理道:“剩下的,由林先生为你解答。”此时林宵琥走了过来。
她道:“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林宵琥道:“大部分你都是知道的,只是,还有件事,整件事是由现任市局长与代号M3574,我只是出于警民合作,才帮了点小忙,四年前的案子,并没有将这个团伙连根拔起,在这四年里,他们断断续续地犯罪,其中有一千二百余人遇害,这是一整个村落共同犯罪的案件,涉及三百户一千二百口人,背有保护伞作靠山,苦无没有证据,于是上头共同计划了整整四年,直到今年保护伞退休,其余零散靠山也在公安的打击下渐渐动摇、瓦解,时机成熟,市局向我表达了想合作的意愿,我同意了。这便是我所了解的全部实情。”她道:“所以你们利用任泽当诱饵,引我走出第一步,对吗?”林宵琥斟酌用词,道:“好像如此,瞒着你,一来是增加可信度,二来是警惕因小失大。”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才不生气呢,如今任泽又没有受到伤害,我平白捡了个便宜,乐享其成,还不用操心,否则单靠我自己解决这件事,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她盯着林宵琥,道:“不过,你竟然同意合作,并且知道这么多内情,说吧,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林宵琥道:“我就知道你拎得最清,不过,期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往后你会逐渐明白的。”
她又道:“不逼你了,雨停了,我组织其余村民挖路去了,任泽,要不要跟着姐姐?”任泽拉紧她的衣角,道:“好嘛好嘛,任泽跟着曼泽姐姐。”林宵琥跟上前,道:“还是也带上我吧,我是个男人,做体力活也算得心应手,带上我不吃亏。”她道:“哎,也是,那你就负责打头阵,先把那条路,挖个十米吧。”林宵琥道:“被封住的路都不一定能有十米呢。”她嚷嚷:“又不是让你愚公移山,你着什么急?”
他问:“我最好奇的是,任泽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我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他。”她伸着手指挥:“把没参与犯罪的人都调出来,看看能凑出多少个,快把路给修好,方便妇女儿童进出!”
林宵琥看出了她故意转移话题,也没追问。而他不知道,扭开头的余曼泽,掉下了几滴泪。
古川德做好手头上的事后,从村口岩石后开来了昨日停在那里的车。余曼泽坐在副驾驶,古川德道:“余队,你别恼我,我和你一样,也一直被瞒着。”余曼泽道:“我没有恼你,我只是想到了,虽然这次任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却难保会有下一次,福利院关闭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古川德道:“总会有办法的,要不然,要不然,我来收养他吧,刚好还有小古能和他一起作伴,丽芸也会对他很好,我们大家都会对他很好的。”
余曼泽道:“那件事,我知道你还是内疚,其实也不能怪你。”古川德道:“我只是难过,毕竟他是为了救我才……算了,不说了,总之,我这条命就是他给的,我会把任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
她靠着车窗,路上的石块让车辆颠簸,她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在窗户上。良久,她道:“回去后我会准备相关手续,收养任泽,经过这件事我也想通了,我们再也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古川德想开口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余曼泽道:“回去让嫂子包顿饺子吧,冬至了,即使错过了日子,咱们也得好好聚聚。”古川德说好。
每一个警察在入职时,都会由一位师父领进门。余曼泽想起了十年前,又想起了四年前,想起师父无法明说的身份,想起师父身亡的缘由。她忘却了太多关于师父的记忆,唯独记得四年前师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替我照顾好我的孩子,曼泽。”
多年来她和古川德一直在逃避,如今她也想开了,履行对师父的承诺,不仅仅是抚养他的孩子长大,还要让他永远无忧无虑、快乐健康地活着。如果长大后,他愿意,那就继承父亲的衣钵,如果不愿意,便让那警号,永远地封存。
因为这件事由局长负责,她不好过问。不过她曾去了解过一会儿,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就连领头羊村长都认罪地十分干脆。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局长对她说道。她翻阅着村支书金辉龙的证词,道:“当然奇怪,您看这里,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前往小学支教的六名大学生在当日被村长老婆严珍妹与其大儿子曾国强掳往村长家的猪棚旁的地洞关押,等待售卖其人体器官。”局长一拍脑门,道:“我就说嘛,那天救了四个学生出来,他们都说一开始有七个人,录个证词都能录错,我叫人来更改。”
余曼泽合上笔录,道:“没录错,只是接下来,要有请我们幸存的大学生段宏博问一下话了。”
局长道:“人还躺在医院呢。”余曼泽道:“没事,等个几天吧。”局长狐疑地道:“余队,你打算干什么?”她道:“等到他出院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谈话由我来进行,那时您站在外边看着就好了。”局长不赞成,道:“这个案子就快要结案了,如果走错一步,会引起上头不满,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将会难以解决。”余曼泽道:“如果你们想抓错人的话,那就结案吧。”局长道:“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答复,我得询问一下秦老的意见。”她道:“我做好准备了,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她只在办公室等了半个钟头,局长来了电,让她到会议室一趟。
秦老在里面坐着。她想起了那个假冒的教科局局长,看起来不过五十来岁,却不像,他已年过七十,是国家秘密培养计划的第一支支队,代号M3574的领队。他开门见山地道:“听局长说,你认为“J”团伙的老大另有其人,对吗?”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又带有不容人质疑的坚定。余曼泽道:“没错,我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认。”
秦老道:“小姑娘,你实在是勇气可嘉。可你仅凭一句录错的笔录,就要推翻高层的判断,未免太鲁莽了些。”余曼泽将手里整理的资料递到他的跟前,道:“您感兴趣可以看看,不吃亏。为什么金辉龙说的是六名大学生,因为一开始,就敲定了是六名大学生前来支教,第七个人,是临时添上去的,是多余的。”
秦老身居高位,却不倚老卖老。他大致看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余曼泽,问:“你想要什么?”余曼泽道:“你得先决定好要不要信我,毕竟我也只是猜的。”秦老道:“如果我信你,经过一番调查,证明你是错的,那么后果你我都无法负责,可如果不相信你,不论多小的概率,我们都有可能没抓到真正的凶手,所谓破案,也不过是讨个心安,罪犯仍旧在逍遥法外,任何一个合格的警察,都不会允许这个结果发生。”
余曼泽道:“我问了医生,他将在这几天内出院,那么尚在牢狱里的村支书,或许会给我们答案。”秦老道:“你的意思是?”余曼泽道:“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等。”秦老道:“目前所有人都会把注意力放在村长的身上,没人会去在意一个为了减刑,转变为证人的罪犯。”
在第五天的午夜,监狱传来消息,村支书撞墙自杀身亡。十分钟后,秦老与余曼泽在会议室见面。
秦老道:“你开始行动吧,我会向上头再争取推迟三天结案的权限。”她问:“上头的压力,我知道有多难挨,您确定吗?”秦老笑着摇头,道:“我这张老脸,姑且能值那么点破面子,面子罢了,大不了我拼了这几十年的功勋,也要赌这一把。”
余曼泽道:“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秦老道:“你所怀疑的这个人,在整个案子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没有任何痕迹表明他与这个产业链有所交叉,其实在外人听来,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她道:“就连狐狸,也有要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第六天早上十点,段宏博办理好出院手续,看到了在大门外等候的余曼泽。
段宏博没有迟疑就上了车,道:“警官,是需要我提供什么笔录吗?”余曼泽笑得柔和,道:“我本意是不想打搅你的,只是还是需要走个过场。”段宏博高兴地道:“没事,这是市民应该做的,我会积极配合你们的工作。”
在审讯室里,余曼泽问道:“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在地窖里待了一个多月,让你受苦了。”段宏博道:“经过治疗之后,恢复得差不多了。”余曼泽道:“其实除了身体上感知到的恐惧,最令人害怕的,应该是在黑暗里没日没夜地担忧,担忧下一个被拉出去的人是自己,担忧四处的镜子在得到光线时映射出的一张张属于自己,却又陌生的人脸。”段宏博道:“这的确很吓人。”余曼泽道:“对了,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段宏博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道:“心理学。”她道:“这应该是一个很有趣的专业吧。”他道:“一开始是因为爱好才选择的这个专业。”余曼泽又问:“学业怎么样,你这么聪明的人,绩点应该很高吧?”他道:“警官,不是要录笔录吗,现在算是闲聊吗?”余曼泽道:“一不小心浪费时间了,只是前几天第一次见到你,如今你又坐在我的对面,觉得生与死的距离远又近,你忙吗?”段宏博道:“不忙。”她说好,站起身将摄像头与录音笔关掉,道:“因为这件事,我觉得我的心灵受了创伤,可是我畏医,害怕得到了确诊,会对我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所以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段宏博道:“我只是了解了一些理论上的知识,我的临床经验几乎为零,我不敢担保会为您的问题提供一个合理的治疗建议,不过您想诉说的话,我随时倾听。”她开始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在青春期时,偶然得知自己是一个已婚男人的私生女,并且不被父亲的家庭所接受。她说道:“我当时觉得很痛苦,于是我发愤图强,念上了心仪的学校,如今我的父亲重病在床,我利用他对我的愧疚,让他立下了一份遗嘱,表示将他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你觉得我坏吗?”段宏博越听越不对味,硬着头皮道:“也许您这样的举动有悖常理,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能得到他人的认可,我很高兴。不过我的父亲拒绝了我,于是我决定复仇,我要毁掉他的所有,不让他的家人得到幸福。”
段宏博道:“您做了什么?”余曼泽说道:“我开始涉猎我父亲的生意产业,将他信任的一个手下,一个八婆,变成了我控制的傀儡,为了搞定这个傀儡,我下了不少功夫,我甚至不惜出卖我的身体……你知道吗?她是女的,我也是女的,真他妈恶心的,不过我还是忍了下来。”段宏博胸口微微起伏,道:“还有呢?”余曼泽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谈话,我希望你离开警局后,答应我不要告诉其他人……还有,我利用这个傀儡,开始渗透我父亲的各个生意产业,正当我为我的聪明沾沾自喜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发现我父亲的生意,并不干净,里面藏着许多违法犯罪的交易,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脑子里滋生。”
“我父亲的家人仍在因为生意的正常运转而享有高质量的生活,这让我很愤怒,我想搞垮我父亲的一切,就要勇敢地走出这一步,可是又不能让我自己身陷囫囵,于是我设了场局,一边让我自己成为这个产业链的受害者,一边让我的傀儡不断向警察透露我父亲的犯罪证据。”段宏博吞咽了口水,道:“我能了解一下您父亲具体的犯罪证据是指哪一类吗?”余曼泽轻蔑地道:“当然,我都对你说了这么多了,犯罪证据算什么,他搞诈骗,除了传销,还有杀猪盘,利用人性的弱点,像饲养一头猪,养肥了再宰掉,他们的运行模式我再熟悉不过了,于是我很顺利地就进入这场骗局,当了一名受害者,如今我的父亲锒铛入狱,还是我亲手把他带进去呢,对了,我再问一次,我这样不算坏吧?”段宏博还是道:“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余曼泽突然拍脑,道:“我真是蠢死了,我一直使用一部智能手机与我的傀儡单独谈话,我父亲刚判刑半个月,我高兴地忘了处理掉那部手机了,不行,我现在就得回家一趟,你也快回去吧。”段宏博就那么云里雾里地被她送出了警局大门。
随后余曼泽往停车场取了车,还真往家里去了。段宏博不放心,害怕她设计套话。偷了附近小区的一辆电瓶车,尾随在她的身后。
古川德开着车在后边跟着,道:“想不到这小子还会撬锁。”秦老坐在他的身旁,道:“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学东西上手很快的,什么都知道。”
段宏博没敢直接跟着她上电梯,看到她按了楼层数“36”,再用另一部电梯按了“37”跟了上去。从上边往下望,观察余曼泽的举止行为。过了一会儿,余曼泽出了门,往包里塞了个黑色塑料袋子,又坐了电梯下楼。他也紧跟下去。
殊不知,住在37楼层的林宵琥,正在屋里从猫眼往外看着他,同时给余曼泽发送讯息。
秦老道:“余队说的对,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古川德道:“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别把他神话了。”秦老睥了他一眼,道:“我就不喜欢听你说话,没你队长说得好听。”古川德认栽,道:“好好好,您老说的对,您老教导的是。”
这头,余曼泽驱车行驶,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一个人迹罕见的地方,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将包里的袋子往垃圾桶里扔。她走后段宏博上前,伸出一只手往里掏,拿出袋子一看,里面的确包着一个被砸得稀碎的手机。到这里他才相信余曼泽说的都是真的,而后又为自己的聪明自得,一个有着严重心理疾病的警官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即使两人有着相似的身世,那又如何,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可相似的叶子,一抓一大把。
处理好余曼泽的事,该轮到自己的事情了。余曼泽提醒了他,他藏在出租屋里的那台老人机还没来得及处理,当时只忙着把金辉龙的手机给偷来,都忘了销毁。想到金辉龙,他恶狠狠地啐了泡口水,男人跟男人,真他妈恶心。
他换了方向骑车。此时余曼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下了车,又上了一辆身后跟来的由林宵琥驾驶的小车。他打趣道:“只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空隙,还要为你服务。”余曼泽抱臂道:“你要是实在辛苦,可以不跟了来,古川德还在后面呢。”他道:“他笨手笨脚的,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你,还是我来吧,至少安心些。”
有人敲了他的家门,声称需要进门抄水表。他正忙着,搪塞道:“明日再来。”那人不依不饶,道:“我们天天来,你总是不在,别让我们太难做啊。”
他无可奈何地开了门,说道:“赶紧的,我真的赶时间。”结果傻了眼,古川德正穿着警服站在他的面前。他这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道:“出什么事了警官,我才刚从警局出来。”余曼泽从门后走了出来,道:“段宏博,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怀疑你是“J”团伙秘密领头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段宏博心中警铃大作,道:“原来你给我下了套,不过,你又能有什么证据呢?”余曼泽道:“忘了和你说,摄像机与录音笔的开关似乎坏了,我在关机的时候,好像使不了力,并且当时审讯室的对面,坐着本次案件的负责人,与他请来的心理咨询医师。”
余曼泽把他逼得一步步后退。她用衣角从沙发上捡起那两部即将被销毁的手机,继续说道:“如今又添了一个新的证据,你认不认罪?”
他的心里涌上了欺骗与裸露伤口溃烂交杂的复杂情感,这让他想要呕吐。他从茶几上夺来一把水果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说着,便用手掐着余曼泽的脖子,另一只手作势要往她的心脏位置捅。虽然他刚出院,身体处于虚弱状态,可事出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段宏博会拘捕。
林宵琥从门外冲进来,古川德擒住段宏博的双手,这次他没有反抗。而他却阴森地笑了起来,整张脸狰狞地扭成一团。
余曼泽突然软绵绵地倒了下来,胸口插着那把水果刀。只差了一秒,他来晚了。
林宵琥把她抱下楼,等待救护车的到来。余曼泽开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的脑子里突然涌现了一个认知,让我在真正意义上对我的职业生涯赋予了新的使命感,从业十载,我一直以为人民警察最重要的,是赢得正与邪的角逐的胜利,可是我忘了,这种胜利,是在需要与被需要的前提下,才能挥发出它的所有力量,我的意思是,要在人民需要我,与我被人民需要的前提下,我所追求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她开始语无伦次。林宵琥不断地抚着她的肩,用最轻柔、缓慢的语调说道:“我知道,我理解,你所说的每一个字词,每一句话,我都明白你想表达的含义,只是现在,你别说了,你先别说了。”她流着泪,道:“还有,我曾经一直疑惑,为什么女人总是记得那些英雄救美的桥段,并且在日后反复地回想。”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没了力气去讲,哪怕把头紧紧靠在她的颈弯处流泪的林宵琥,也没了力气去听。
此时救护车赶到,她的思绪已经缥缈,眼皮控制不住地想要闭合起来。她看到林宵琥抓着她的双手,撕心裂肺地在吼着些什么,可她听不到。她就这么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过了很久,她看懂了,是“别睡。”可她困极了,她再也坚持不住了。
一个月后,她醒了过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胡蕴婌在陪护。林宵琥想过来,胡蕴婌不让,她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也得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吧?”
等到她意识逐渐稳定,胡蕴婌才敢把这个消息告知给其他人。胡蕴婌道:“怎么几乎每个案子你都要受伤住院。”她咧嘴傻笑,道:“这不是有你在吗,况且刺伤的位置,伤不到要害,最多流点血,我死不了。”胡蕴婌翻了记白眼,道:“流点血能让你躺一个月?我是法医,检查死人的,你要知道,你死了我还得上头香,你情愿我占这个便宜?”她道:“你不占也得占,这是事实,怎么,你又要反悔了?”胡蕴婌道:“那你就好好活着,别让我有反悔的机会。”
所有人的寒暄里,就属王袅娉的哭声最大。她忍不住打趣道:“每个月你都要来给我哭一哭,真不知道你的眼泪什么时候会流光。”王袅娉眼泪都没擦,就白了她一眼,说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半个小时内,她受了两个白眼,这一瞬,她觉得早知道再多睡那么两天。
秦老事忙,知道她醒来,让局长来看望她时,也捎上自己的慰问。她道:“替我转告秦老一声,等我出院了,我会马上去找他。”局长道:“没大没小,一句话里起码有三个语病能让你折寿。”
林宵琥是最晚才来的。用他的话来说,胡蕴婌让他在门外平白无故地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所有人都轮番地探望结束,才轮到他。而她却不为他说话,只是道:“你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胡蕴婌。”他道:“理由。”她道:“我不能告诉你,要不这样,你就记着,她记仇、小心眼就行,别让她报复你。”他傻乐着说好。
出院那天,林宵琥延迟了好几场会,才有机会接她回家。他道:“咱俩住的上下楼,你忘了?我这是顺路。”
结果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几个月前去的那座大桥。她冷得直哆嗦,拽着车门不让他开门,死活不愿意下车,两人就保持着车里车外、站着坐着的姿势。她道:“林宵琥,我以为你上道了,结果回到解放前。”他道:“你真不懂浪漫。”她道:“我是不懂,不过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他道:“巧了,我也有,不过你先说。”她道:“那我可能要聊些伤感的话题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还记得一个月前我没说完的话吗?”林宵琥道:“记得。”她道:“好,那我要接下去讲,这句话便是,因为我也爱上了一个英雄。”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英雄。”她说。林宵琥感觉大脑停顿,心脏不再跳跃,这十个字拆解组合,又打破重塑。他道:“曼泽,你说什么?”他提高音量,询问道:“曼泽,你说的是?”余曼泽轻轻点头,表示应和:“我想我的灵魂,需要一个栖息地。”这次轮到了他眼含热泪,他说:“谢谢你,曼泽。”
收到她康复出院的消息,他高兴地恨不得此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从花店里购买了最新鲜的玫瑰,放上了精心准备的贺卡。只希望她能读懂自己的心声。驾车途中,他不断提速再提速,只为了缩短在路途上白白浪费的时间,早点与心上人见面。可是那个男人是谁,站在她的身旁,为她拿包,替她办理出院手续,与她有说有笑的男人是谁?难道是她的新欢?他无法接受。
远处的左茂叶直直地站着,望着眼前紧紧依偎的一对璧人。他攥着的指关节发青,而他的脸色,苍白。
胡蕴婌收到林宵琥的信息,原以为是余曼泽出了事。结果刚赶上,就撞见两人正抱头痛哭,皱起眉头,道:“什么情况?求爱就彼此哭得你死我活,结婚当天还不得为情舍命。”
余曼泽说道:“你来干嘛?”胡蕴婌道:“关我屁事,你问林宵琥。”林宵琥道:“我就是故意的,看看谁报复谁。”胡蕴婌道:“你这不是报复我,是恶心我,俩幼稚玩意。”说完,踩了油门离开。随后看到在路口呆若木鸡的左茂叶,她放慢了车速。过了一会儿,他捂着心脏,痛苦地跪地然后翻倒。看到附近执勤的民警已注意到这儿,她溜之大吉。不过她终于了然,给余曼泽打了个电话,接通,又让她把手机递给林宵琥。
她说:“我收下了你的礼物,我会想出对策,用不着你操心。”而后让余曼泽接回电话,说道:“小心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死鬼精。”
如今余曼泽只剩下一件事还未得到解决方式。
“交易?”秦老回想了片刻,道:“原来你还记得,说吧,想要什么。”她道:“我想看看四年前,关于任乐康作为“J”团伙卧底被害一案的案宗。”秦老大惊失色,道:“原来你知道。”她道:“我当然知道。”他道:“我只给你一个忠告,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她道:“我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办,所以我只想请您帮一个小忙,我想见到香港高级警司,高正琛。”
秦老片刻后想出了办法,道:“这个忙其实并不难帮,我还会替你解决掉另一个难题,下个月警务副处长刘广财作为来访代表前往我市开展进行亟待解决关于反恐特勤队隶属于香港警务处行动处行动部重大事故科反恐怖活动及内部保安组315案件的会议,届时参会人员有助理副处长吕伟志,警司高正琛、高级督察范胜和警署警长尤春晓,而你会作为我的助理陪我一同出席会议,而我以上提到的所有人名,你都要牢牢记住。”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道:“想不清楚的话,你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慢慢想清楚,最主要的,这场会议的所有谈话内容等有关信息,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泄露。”
她舒展了眉头,道:“我明白了,谢谢秦老。”
秦老问了一个问题,他说:“你为了检验真相的那场大戏很精彩,你为此付出的代价之大,让我始终来不及询问你是否值得。”她老实回答道:“我一开始就奔着有求于您来的,否则这么大的陷阱,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往下跳。”秦老道:“你的意思是,有内鬼?”她道:“我应该相信我的同僚,可这是不争的事实。”他道:“警队出了内鬼可是件大事,你确定不先上报?”她道:“上报也没用,这只会让他提前知晓,我已经抓到了谁是内鬼。”
“上报也没用的话。”他道,“问题很棘手。”她道:“所以,至少得等下个月的会议顺利开展完毕,才能迈出第一步。”
梳妆台前坐着一名短发女人。另一名长卷发女人正举着一串项链往她的脖子上比划着,告诫道:“目前还不是摊牌的好时机,能做的只有等,不断的等。”她懒洋洋地道:“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案宗的事,我辛苦蛰伏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会暴露。”她道:“二十五年,你我都等得起,还会计较当下这一天两天?”短发女人说好,她又道:“不过他当初给你开的药,还是要准时吃,否则会引人怀疑。”“还剩半个月的量,吃光了怎么办?”女人问。她微微弯腰,抿着嘴,仔细地在台面上挑选着,微笑着说道:“会有人上赶着给你送药,用不着你费心。”
坐着的人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那他呢?”她说道:“他定不会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既然他参与了进来,不管是分一瓢羹,还是为了什么隐情,你别忘了,他身后的靠山,永远享有对他的第一支配权。”女人说好,她继续安慰道:“好在以当下的形势看来,我们的目标与他们想要的并不冲突,既然如此,两条平行线如果非要有一个交叉点,现在,这个交叉点已经来临,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各取所需。”终于挑到了合适的,她神采奕奕,道:“就这条,很搭,去吧,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他坐在吧台边上,服务员刚刚给他添了第五杯酒。他不断地看向手表,酒吧幽暗闪烁的灯光一瞬又一瞬地从他的俊郎却紧绷的面容划过。两个小时过去了,堵车、加班还是爽约?他蹙起的眉头好似不平山丘。这时,一名短发,穿着紧身白色衬衫搭配七分西装裤的女士赶来,高跟鞋鞋跟敲击着地板,宛若婉转动听的悠扬曲调,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聆听。女人自然地坐在他的身侧。他叹了口气,没有问她因何匆匆,只是礼貌地询问她想喝点什么。她看起来十分高兴,道:“血腥玛丽,劳驾。”男人被她逗笑,道:“你怕是疯了。”她道:“怎么说呢,至少咱俩的戏演得很成功,噢,不是,只是我的演技可圈可点,你的表情牵强,读台词时语气过于夸张。”
男人端起酒杯,与她轻轻相碰,道:“只要你高兴就好,只是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恨他?”她反问:“那么你呢?你的居心好似比我的还要叵测。”自知她牙尖嘴利,向来在嘴上功夫讨不了好,求饶般道:“好,不过,我想问你,到底算不算数?”她魅惑地瞥了他一眼,道:“当然不作数,你真当我那么好追。”
男人伸出手掌,捂了她的眼睛,道:“不作数,我便重头再来,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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