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灿灿

　　下一场音乐剧是在星期天，陆嘉闻要先熬过这一周的军训。

　　除了第一天是阴天，后面几天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教官十分变/态，太阳去哪，他带着队伍去哪，美其名曰锻炼他们钢铁般的意志，于是大家私下里给教官起外号叫他夸父。

　　今天夸父带着他们来活动中心旁边的操场追日。

　　其他人叫苦连天，陆嘉闻却有些暗喜，她认出来紧邻的那栋楼就是前些天卓弋带她去的活动中心，教室刚好是二楼临窗的那间，一抬头就能看见。

　　要是每天都能在这里训练，说不定能撞见卓弋。

　　下午的阳光十分灼热，即使帽子有着宽大帽檐，依旧晃得人睁不开眼。陆嘉闻能清晰感知到汗在后颈处汇聚，然后重力下滑，被不算透气的军训服吸掉，随后衣服黏在皮肤上，体感更加难受。

　　她有些站不住，只能靠发呆和瞎想转移注意力，教官突然下稍息的指令，陆嘉闻没跟上，连同其他几个走神的一起被教官拎出来罚站。

　　卓弋和好友沈晏书路过，偌大的训练场上众人都在休息，只有四男一女在太阳下站着，他一眼看见正中间的陆嘉闻。

　　盯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发现他，可四目相撞的瞬间陆嘉闻立刻挪走视线，卓弋秒懂，出糗被抓包，她有些不好意思。

　　卓弋勾起唇角，靠在树边一直看着她。

　　少女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尔后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干脆直勾勾与他对视。

　　“怎么不走？”沈晏书顺着卓弋的视线望去，看见和他大眼瞪小眼的陆嘉闻。

　　宽大的军训服套在她身上有些拖沓，靠着腰带掐出细腰，肥大的直筒裤下是纤细的脚踝。少女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晒得通红，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陆嘉闻的美貌，她像朵娇艳玫瑰，隔着老远就能勾人。

　　“认识？”沈晏书拿胳膊撞了撞卓弋。

　　“认识，挺有意思一小姑娘。”

　　有意思到靠坑他钱加上微信，然后每天雷打不动八点给他发早安，十一点发晚安，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多说。

　　卓弋难得接了话头，沈晏书为此又多看了陆嘉闻好几眼，还饶有兴致挥手和她打招呼。

　　这会儿教官不在，陆嘉闻见状大着胆子冲他挥手，那个男生一看就是卓弋的朋友，说不定她能搞好关系打探消息，余光瞥到靠近的教官，她立马收手站回小白杨的挺拔姿态。

　　夸父心情不错，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大发慈悲让这几个罚站的也解散。

　　陆嘉闻见卓弋一直没走，厚着脸皮猜他是在等自己，于是小跑过去。然后在离两人一米远的位置急刹，不愿再多靠近一步。她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自己都不太乐意闻。

　　陆嘉闻素着一张脸，被晒得有些迷糊，卓弋前两次见她都妆容精致，这才发现她原本的睫毛就又长又密，小刷子一样。

　　看着她嘴唇有些发干，衣服被汗浸湿大半，卓弋有些于心不忍，他鬼使神差地将手中刚刚拧开还没喝的饮料递过去。

　　陆嘉闻先是一愣，随即趁他反悔前接过饮料，一口气喝下去小半瓶。

　　看着他们自然又熟稔的动作，沈晏书忍不住开口：“要不我先走？”

　　陆嘉闻的耳朵比脸更红，正要说点什么找补，后面夸父集合的哨声拯救了她。可手里还拿着半瓶饮料，她放包的地方在操场另一头，跑过去显然时间不够。

　　随便放路边，很容易被当做乱扔垃圾。

　　教官的哨子已经第二次响起，夸父此前定下过规矩，吹哨第三次还未归队的，绕场蛙跳一圈。

　　情急之下陆嘉闻做出不过脑子的举动，她将喝了一半的饮料重新塞回卓弋手里。再见两个字飘进二人耳朵的时候，陆嘉闻已经跑出去好几米远。

　　少女像兔子一样飞奔，赶在第三声哨响之前跳进队伍中，卓弋看着她撑着膝盖大喘气，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愉悦。

　　他跟在沈晏书身后，一直走进活动楼，才将手里的饮料扔进垃圾桶。他今天来活动室有点事情，社团为了迎新买了一些设备，卓弋过来盘点顺便调试。虽然他已经卸任许久，可社员还是默认他是老大。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沈晏书守在窗边干脆做起了实时转播。

　　“那小姑娘方向感不行啊，左右不分，错好几次了。”

　　“他们教官真是有意思，追着太阳跑。”

　　“哈哈，这群小孩走正步也太好笑了，像一群鸭子开会。还有顺拐的。”

　　“她很受欢迎啊，这会儿在休息，我看好几个男生跑过来给她送水。卧/槽，她接了一瓶。那男生还挺高，带着帽子看不清脸。”沈晏书如愿以偿看到卓弋抬起了头，笑着补充一句：“不好意思看错了，她在喝自己的水。”

　　卓弋没理他，接着校对设备。到这里沈晏书还有什么不明白，卓弋做事情喜欢安静，换做平时他说这么多话，早就被赶出去。

　　京大军训白天一向严苛，但晚上多以互动娱乐为主。几个团围坐在一起，集体拉歌、表演才艺。

　　夸父好胜心非常强，一再跟他们强调，晚上的比拼要是赢了，他明天选块阴凉地。要是输了，他们跟着太阳走。

　　事关重大，所有人热情空前高涨。

　　活动第一项照例是拉歌，那几首朗朗上口的军中乐曲，教官只需要演示一遍，学生就能跟唱出来。

　　比赛的方式也十分简单，一边唱《打靶归来》，另一边唱《团结就是力量》，比音量，比气势。

　　陆嘉闻坐在草坪上跟着众人一起嘶吼。

　　抬头是明月高悬，脚下是绿草如茵，远处的蝉鸣无法与他们震天的歌声匹敌。夏日的风穿透人海，她与身边的同伴一起共赴青春的炽热与慷慨。

　　大合唱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在这样的夜里，情绪太过容易被感染。

　　合唱结束之后是个人才艺，对面团的一个女生率先出场，跳了段热情洋溢的牛仔。

　　这边不甘示弱，一群人开始呼喊陆嘉闻的名字。她站起身子拍拍后面粘上的草屑，接过教官递过来的话筒。

　　活动楼那间教室的灯一直开着，直觉告诉陆嘉闻，卓弋应该在里面。

　　在这样的场合表演节目对她来说轻车熟路，毕竟她从小接受一大家子艺术家们的熏陶，唱歌跳舞信手拈来。

　　但如果观众里多一个卓弋，陆嘉闻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正如她所料，卓弋此刻站在窗前看着操场上的热闹景象。

　　他早就做完了检查，一直拖着没走，沈晏书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看到新生们吃完饭三三两两重新回来，也就懂了卓弋的意思。

　　底下的人起哄大叫陆嘉闻的名字，他在上面把卓弋从沙发上拖到窗子边。

　　陆嘉闻没有跳舞，她唱了首俄语歌。

　　她俄语发音并不太标准，转音也有些磕绊，可少女空灵的嗓音依旧让人沉醉。

　　Бездомнаяпесняувиделазвёзды,
　　（孤独恋曲，瞭望星辰）
　　Очём-товздыхаявдалиотЗемли,
　　（从大地的边际发出声声叹息）【1】

　　黎梦晚上没事，买了两瓶水过来准备等陆嘉闻休息的时候给她，刚走到操场边，就听见陆嘉闻在唱歌。

　　操场上坐满了新生，几个高瓦地灯将中心空地照亮。陆嘉闻站在中间，今晚的风都格外偏爱她，轻轻吹起少女鬓边碎发，美得宛如夜空精灵。

　　场地一圈围满了路过的学生，在某个瞬间，黎梦眼前的画面与一年前迎新晚会上卓弋的表演相重叠。

　　他们像一对跨越时空的恋人。

　　陆嘉闻唱歌时视线一直落远处，室友只当她有些紧张所以飘忽，可处在目光落点处的沈晏书与卓弋看得真切，她分明是紧盯着这边。

　　她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

　　陆嘉闻唱完，操场上掌声雷动。她将话筒交还给教官，坐了回去。

　　室友激动地拉着她，说等军训结束，一定要去KTV让陆嘉闻给她们开私人演唱会。

　　她用手当做扇子在脸颊扇风，试图平息怦怦直跳的心。刚刚陆嘉闻看见窗边的人影，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是卓弋。

　　沈晏书看着已经坐回原位的卓弋，再也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她唱歌很好听。”

　　“嗯。”

　　“她唱了一首俄语歌。”

　　“嗯。”

　　“如果我没记错，去年迎新晚会你也唱了首俄语歌。”

　　“嗯。”

　　“小姑娘对你很上心啊。情报搜集的不错。”

　　卓弋没有回答，抬眼望着沈晏书。

　　“啧，你别那副表情看着我，我说错了？”

　　操场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沈晏书没什么兴趣，他关上窗子走到卓弋身旁坐下。

　　电光火石之间，以俄语歌曲为切入点，他将一些卓弋的反常行为串联起来。

　　“前几天你去看第四遍的歌剧，是和她？当天晚上叫我出去玩，结果一个人喝闷酒，也是因为她？”

　　卓弋依旧没有理他，摆弄着手中的地球仪。

　　沈晏书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参悟天道的语气：“兄弟，承认自己心动了不是件丢人的事情，况且人家小姑娘漂亮又出众，要不是碍着你这层关系，我都打算去追她。你不会真打算跟那些石头岩层过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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