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细雨

作者:归尘志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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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走水了!走水了!”

      府里的人大呼小叫着,我换上侍女的衣服混迹在流窜的人群中出了府。

      一个人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表现的那么熟悉,易年能救我,我是感激的,但跟他走,我并不放心。

      离奇的是城里也乱糟糟的,大家都在逃,我拦下一个大婶问原因。

      她看了我一眼,“你肯定是哪家府里逃出来的吧,这天下要变了…”

      我伫立街上,逃难的人将我撞得东倒西歪,我才看清,皇宫的方向升起的黑烟。

      我没出过康乐城,甚至连府都没踏出去过,我只能跟着人流的方向一同跑着。

      我在心里祈祷,易年能平安无事。

      不知跑了多久,应该是一路南下,逃难的人自发组成队伍,我因为还带着首饰银两什么的混的不算差。

      他们都以为我是哪个府里出来的丫鬟,我啃着饼应和着笑着。

      我们这个队伍末尾有个瘸了腿的老爷爷,我看他好像快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将手里的饼掰了大半下来走过去,“爷爷,您吃点?”

      他卧在荒草上面,见我来了转了身子,“去去去。”

      这脾气还巨臭。

      我走到另一边,“您吃点吧?”

      他抬手就将饼子打翻,“去去去,一边去。”

      虽然我也承认这饼子很硬,嚼起来费劲,但这种时候没得挑了。

      我把饼子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粘的灰吹不掉,我只好把手里干净的再掰了些递给他。

      他诧异地看着我,用鼻音哼道:“那半给我。”

      “哪一半?”我问道,然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那一半脏了,您吃这个吧。”

      “给我。”他凶狠道,从我这里夺走了那半脏的饼塞进嘴里。

      远处坐的几个婶子喊我:“丫头,不用管这个老东西,成天神神叨叨的。”

      我看向老人,他像是饿极了,大口吞咽着。

      我又解下水囊给他,他不客气,灌了两大口擦擦嘴就走远点躺下了。

      路过的一位婶子拉住我,朝老人的方向啐了口,“丫头你别理他,他那腿就是给人胡算命打折的。”

      “他算的准吗?”我不由得接话。

      “他啊…”

      “轰隆隆—”天空劈过一道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

      “快快快,躲雨走。”婶子推着我往,我看那个老人,他竟在雨里跳脚拍着手。

      真是个怪人。

      连着几天我都凑在他身边,主要是跟那群女人待一起,她们总想着给我介绍亲事。

      老人默许了我送东西给他吃,他现在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一半。”

      是夜,漫天星辰

      “她们都说你会给人算命,你给我看看?”我坐在他身边,他靠在一棵老树下假寐。

      他瞅了我一眼,“焚火三烬,难觅良缘。”

      “那是什么意思?”前一句不太懂,后一句应该是说我可能遇人不淑?我也没想那么长远,我转而又问:
      “你不如算算咱们什么时候能安定吧。”

      他讳莫高深地摇摇头。

      那夜之后我就再没看见他,有人说他那张嘴得罪不少人,应该被打死抛尸了。

      可我不觉得,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队伍还在往南走,人也越来越少了,许多走到半路就投奔亲戚去了,也遇到过流兵想抓妇女的,我们只得打乱着散开跑。

      康乐二十年,旧帝崩于行宫。次年,先皇第十子继位,改年号临和。

      我跟认识的李婶一直逃到南方一座湖城附近,还是行路的人看我们可怜跟我们说的。

      听到消息,她抱住我放声痛哭,我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我望向北方,因为老人最后一晚低低地念了句:

      “流南战息。”

      李婶想带着我投奔她的故交,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曾经的心上人之类的。

      我拒绝了她,我打算看城里有没有找婢女的府,或者有没有招工的地方。

      我还没找到去处,就被人拐进了妓院。

      面善的妇人把我领到一个屋子说去找掌柜的,关上的瞬间我发觉不太对。

      好在我虽从小被易仲风娇养着,但还是习得些武功,我在房里寻了一圈发现窗户有些松动。

      我用烛台破窗逃了出去,出了城才敢稍稍松口气。

      怕是不能待了,我往西边跑,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走走停停,惨薄的月光照不清路,脚下起起伏伏,我踩到了一个有些软的东西。

      我低头费劲看,对上一张泛青的脸,我“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这不是…李婶吗?

      “李婶?李婶?”我喊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我伸出手指探她鼻息,发现她已经断气了。

      她昨日还跟我说寻故交,今日命都没了。

      不远处能瞧见一些木牌,树枝之类的东西插在土里,东倒西歪。

      乱葬岗,我居然跑到乱葬岗了。

      搁死人堆里真的很难保持冷静,但我也不想李婶就曝尸荒野,我在附近找到粗一些的树枝挖坑,边挖边出声给自己壮胆:

      “各位大哥大姐行行好,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休息的,我婶子她太可怜了,我想至少死后体面些。”

      周围寂静一片,幸好寂静一片。

      我挖了整整一宿,最后找块小木板立在上面,拜了三下。

      天将明,我往来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倒地便没了知觉。

      从易仲风的府里开始逃,再到跟着逃难的人群走了好几个月,最后到南方,昨又挖了整整一夜的坑。

      我终于病倒了,烧得糊涂。

      一对老夫妻捡到了我,他们命苦,长子为救人溺亡,二子幼年夭折,三子好不容易养大,被强行充了兵,再无音讯。

      可怜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仍在打仗,他们太过年老,也只能隔几天去乱葬岗看能不能寻到孩儿的尸体。

      我抱着碗听,碗里的水把手烫出个泡我都没知觉。

      我忘了自己从哪里来,父母在哪儿,也不记得名姓,身上仅有的一块玉佩上刻着“安”字。

      这村子还在乱葬岗再往西面,他们老夫妻合力把我从那里拖了整整一天才到家里。

      我好了,老婆婆又病倒了,她常年以泪洗面忧思伤脾,身体早就油尽灯枯 ,老爷爷坐在她床头泣不成声。

      我跪在床前,希望他们认我为孙女,我愿在他们走后继续寻找他们小儿子的下落,以报答救命之恩。

      老婆婆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了句好,便撒手人寰了。

      老爷爷没过几天也走了,我将他们夫妻埋在了一起。

      老爷爷姓易,结合着玉佩上刻的字,我决定叫自己为易安。

      我又一路向北,再后来,被身为念安宗宗主的易年抓到。

      他想让我跟他走,我也看得出他不会强迫我。

      我说那你帮我寻个人,我就跟你走。

      老爷爷和老婆婆的小儿子终于找到了,他在军中表现不错,是为护上将惨烈牺牲。

      他死时,身上无任何可寻的亲人信息,好在他的上将感念其恩一直将尸骨存着,为的是找到他的家人。

      他终于回到了故土,承欢于父母膝下。

      这个梦太长了,像过了十几年。

      梦醒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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