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侦探]鎏金花影

　　前有外敌虎视眈眈，内有军阀蓄势待发争权夺利，局势动荡难测，硝烟骤起笼罩全城，难见黎明天光。

　　越是势力震动的时候，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徐辅臣被督军召入府中讨论战况，吩咐哈尔滨周边的驻军连夜秘密集合进入戒备，务必要稳定住周边局势。

　　徐昭意收到骆少川的电报时，徐辅臣正在卫兵的护卫下前往督军处，二太太一听要打仗便也没心思打牌，勒令卫兵要将府邸围的跟铁桶一般，以防贼子趁乱作乱。徐昭意坐在门前的廊庑下，看着督军府乱成一锅粥，她又垂眸看着手中的电报不禁发愁，心乱如麻，她悲哀地摇摇头，喃喃道：“要变天了。”

　　她匀了口气，裹紧大氅缓缓站起身来进了屋内，她朝下人招招手，“想来父亲这几日都回不了家了，赶紧去准备些衣物和吃食，我等会儿送过去。”

　　二太太远远听见动静，立刻呵住她：“你添什么乱，外头打仗呢！”

　　徐昭意说不，“我就送到门口，让人送进去就行，难道你要看着我爹挨饿受冻啊。”她担心现下局势，怕徐辅臣真的要上前线去，“我不会裹乱的。”

　　“我送你过去吧。”周副官推门而入，朝二太太和徐昭意敬了礼，“参议让我回来拿几份重要文件，可以顺道送小姐过去。二夫人放心就好，哈尔滨有参议坐镇，安全的很，小姐出入不会有事的。”

　　徐昭意点了点头，让周副官稍等一会儿，立刻张罗大家忙碌起来。很快，下人便收拾出行囊来装车，徐昭意为了不引人瞩目，换上了男人的长褂毡帽跟着周副官上了军用的轿车。她担忧地趴着车窗上往外看，蹙起柳眉望向天边猩红的圆月，她道：“怎么反的这样突然，竟叫我们全无防备。”

　　周副官道：“怎么可能是突然谋反，定然是蓄谋已久，陈超这人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为了军功杀害同僚，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没想到陈超狼子野心，想占山为王，竟然暗中谋划将储备军力分散在四周，混迹在灾民中养精蓄锐，只待军令一下就可从各方群起而攻之，现在我们能调动的只有五万多人，其他地方的军队因为洋人所控的铁路拒绝运送军队到辽河而没办法到达，所以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徐昭意怅然，“要是攻进了锦州，怕真的守不住了。”

　　“放心，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那头现在正大风雪呢，估计能消停几天。”周副官熟稔地打着方向盘驶向空无一人的主干大街，他看向车内视镜里满面愁容的徐昭意，有心跟她打一声招呼，“钱师长和骆少爷都归营，不过你放心，他们被要求留守了，暂时不会上前线。”

　　徐昭意脸上霎时间飞红，“谁关心他了？当兵的就得听军令，上不上前线我说了不算。”

　　徐昭意幼时开始便经历战争动荡，又辗转留过洋，自然看得清这国家江山如今是有多满目疮痍，腐朽不堪，但她很聪明且有决断，不似象牙塔里的姑娘，看重的不是风花雪月，心里装着国家前程，天下百姓，有时候徐辅臣希望她能够天真一点，越不知世事越享福，越聪明操心便越受苦，不该是一个金堆玉砌的姑娘该经历的。

　　周副官的车很顺利地通过了城内层层设立的关卡，缓缓驶进了督军处。徐昭意低头垂脑地跟在他身后只顾走路，眼神都不敢歪一下，她一路往里走着，能闻见冲天墙壁的烟草味，最深处的会议室内不时穿着高声的咒骂声，徐昭意偷摸地抬眼瞧了一眼，门口站了五位师长，个个面色忡忡，唉声叹气的。

　　“钱师长。”周副官侧过身来压声问，“里头什么情况了。”

　　“方才收到消息，日本军方有意接入我方内战局势，说什么两军交战区域在日本的军方守备区域内，会给他们的利益带来伤害，让我们增设十条铁路和转让铁路管辖权作为补偿，还会给我们军火支持，督军知道日本要横插一脚，趁火打劫，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把桌子掀了。”钱师长回想起督军那张憋红的脸便后怕，举袖擦拭额边冷汗，“现在局势不利，就怕督军剃头挑子一头热就答应了，参议正在里头劝呢。”

　　“不能答应！”

　　徐昭意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一句，等反应过来时周副官和钱师长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向了她，她忙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周副官摆摆手，替徐昭意开脱道：“这是参议府上的下人，一向是嘴快的，师长别见怪。”他岔开话题，继而道，“既然督军正着急上火，大家伙就都打起精神来吧，有什么动静相互通个气儿。”

　　钱师长点点头，说罢便招呼着同僚们一同到隔壁会议室喝杯茶暂歇。周副官伸手接过徐昭意抱在怀里的行囊，低声道：“情况你也看见了，我恐不能腾出手来照顾你，我让人送你回府上，其余的就得靠小姐你自己小心点了。”

　　徐昭意应了声是，担忧地望了眼紧闭的门心里没由头地焦急，只恨自己不能替父分忧。她跟着周副官的部下出了督军处大门，上了周副官安排的轿车，她信手摘下厚毡帽散下盘起的头发，露出姣好清丽的轮廓来，心绪渐沉，心不在焉。

　　骆少川接到钱师长的消息后也立刻来督军处候命，他驱车驶入军区检查关卡，递交身份证件让守卫审阅。他侧首扫向另一端的出口处，依稀可见对面的车厢内坐着一位姑娘，那人长发虚掩脸颊，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忧愁惘惘，似悬在天边的月光幽怨淡雅，可惜等不到他反应过来，车子便驶走了，骆少川伸手接过递回的证件，随口问询了一句：“刚才那辆离开的车像是军区的车啊，是哪位军眷太太啊？”

　　守卫望了眼已经驶远的车子，回答道：“那是周副官的车子，应该是徐参议的家眷。”

　　“徐参议，徐昭意…”骆少川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摩挲着下巴不禁冷笑，打着方向盘拐入督军处，他摇头又复苦笑，只觉自己简直太后知后觉，甚至愚蠢可笑，“徐昭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骆少川怀揣着满腹苦涩走进督军处，他见一众师长和旅长纷纷围在会议室外来回踱步，便按捺住了起伏情绪，换做平时，他早追上去质问对方为什么这般捉弄他，但现在战况吃紧，他来不及想这些，快步朝钱师长走过去询问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钱师长略显疲态的脸庞上尽然是无奈，“这打起仗来怕真会没完没了，前头陈贼攻势猛烈，后头日本人施压威迫我们签条约割铁路，旁的又是战后灾民安顿，破事一箩筐，头都瞧不到。”

　　还没等骆少川理清楚情况，会议室的门便被打开了，只见徐辅臣一人从里头出来，他背着手不停地叹气摇头，怅然又无措。

　　“参议，这…”钱师长探头往里头瞄了一眼，只见督军微敞着领口手里拿着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咒骂着陈超是杀千刀的混蛋，他见状不由一颤，躬身垂首试探徐辅臣的口风，“督军有无示下。”

　　徐辅臣抬手理了理领口，清嗓震声道：“各位同僚弟兄们辛苦了，陈超贼子兴兵谋反，事发突然，东三省安危全依仗各位操心了。”

　　卢师长上前一步，请缨道：“只要督军一声令下，我立刻带人杀上阵去，必提来陈贼狗头来面前督军！”

　　“卢老弟莫急。”徐辅臣安抚道，“各位的忠心督军都门儿清，只是现在情况复杂，咱们得谨慎部署才是。方才督军和我们几人商讨了一下，老卢你负责召集奉天和锦州附近驻兵，即日前往辽河支援前线；老钱你负责整顿哈尔滨周边驻军，务必守住哈尔滨和周边城镇，安置好战乱灾民，我已经同财政部通气儿，让他们拨款赈灾了，贼子猖狂，哈尔滨万不能沦陷了。”

　　骆少川同钱师长一起出城集兵，到附近城镇巡卫镇压，以防有宵小趁乱造反。不同于哈尔滨的歌舞升平繁华热闹，周遭的城镇一夜之间陡增了两三倍灾民，战乱后的饥荒，瘟疫开始肆虐，满目皆是哀鸿遍野。

　　被战争毁灭的村庄内无处不是流民，每个带屋檐墙壁的破烂屋子里塞满了人，大风雪已过，死伤才勉强少了些，前些天的时候雪路上全是冻死的尸体，还是等雪化了才露出来的。

　　“昨日雪才停歇，天晴了才知道这雪底下埋着人，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被拉到义庄里，连埋都没地儿埋。”六儿打探了一圈消息向骆少川和钱师长汇报道，“现在大风雪过了，愁就愁在没有粮食也没有御寒的储备，万一再发起瘟疫，怕是止都止不住。”

　　骆少川放眼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疮痍，满眼都是愤怒，冰凉的空气里弥漫着寒风都吹不散臭味和血腥，他无可奈何，向钱师长道：“怎么办老钱，这样下去不成啊，这么多人要顾，财政部那些碎银子怎么可能接济的了。”

　　钱师长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骆少川道：“能怎么办？怎么的，骆少爷你还打算大发慈悲，用你自家金库补这天大的窟窿啊？你可别犯傻了，这是女娲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哟。”

　　骆少川听完这话立刻变了脸色，他可管不了这么多，转身便朝六儿招手打了声招呼，要自掏腰包在村头村尾设布施点，钱师长闻后顿时大怒，扯着嗓子呼呵道：“骆少川你别傻了！就算一天三次放粥你也救不了这堆饿死鬼的。”

　　“那怎么办！”骆少川轩眉直立，厉声反问道，“难道把他们全枪毙了了结？”

　　“你太天真了你！”钱师长背手踱步，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内心亦是纠结艰难，他何曾不知道放任不管是很残忍的，但这是一道无解题，战争一日不停，灾民只会越来越多，骆家纵然再富可敌国，也根本止不住这无底洞。

　　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钱师长只能听了骆少川的主意支摊儿赈灾，炊事兵的大铁勺敲响铁锅，男女老少蜂拥地朝粥厂簇拥而来，堵满了逼仄的街道，人们牵着小孩拖着老人捧着瓷碗讨来一口热米汤便感恩戴德地朝军爷们磕头叩首，颤抖着双手小口小口地抿着米汤抗饿，骆少川看着眼前一片惨状，内心撕裂，神色落寞。

　　他全然不知道，繁华之外的百姓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