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误

　　“你是说，逐风阁不会弄错？”
　　“自然，十二道门虽然这几年糊涂了些，但也不都是枉顾性命之辈。”木大夫活动了一下胳膊，开始翻晒草药。
　　“所以，你这个定然是被人掉包了。”
　　“掉包？”
　　顾笙回顾着细节，好像那天接触到她的只有顾箫，可是顾箫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这还看不出来吗？”木大夫简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恨铁不成钢：“那位小友早就知道我会救下你，你受了柳因风一掌，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命格牌定然显示你死了啊！”
　　顾笙被她吓到了，不自觉接着她的话：“命格牌灭了，血契也就解除了，他这是要我……”
　　“要你换个身份，重新生活。”木大夫抱着草药筐，轻声叹道：“唉……时也，命也。”
　　青衣女子背着药筐缓步消失在山林里。
　　顾笙铺开金色卷轴，手指轻轻敲击，思索着什么。
　　突然，腾的站起来，冲出门外。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东溪长老气怒交加，将手中的金丹捏的粉碎。
　　空气里到处都是血腥味，跪在地上呆愣的傅云华，雪白衣袍上凝结成血块，看着脏污不堪。
　　东溪挥袖震开傅云华，疾步上前，五指化为爪扣在顾箫的头颅上，他瞪圆了眼：“难不成在识海里？”
　　“够了，东溪。”
　　另外两个长老走上前，拂下他的手，神情复杂：“他已经死了，神识皆无，何来识海？”
　　他猛的推开他，嘶吼出声：“我不信！”
　　“我等了这么多年……竟然什么都没有！”他双目渐渐染上猩红，眉间隐隐有黑气浮动，是要入魔的征兆。
　　“一定……一定是这个小子！”
　　东溪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向顾箫毫无生机的脸庞，那双眼睛毫无聚焦，直直盯着某一处。
　　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眼里，怎么看都是在嘲笑。
　　眼见东溪长老就要疯癫状态，两位长老大惊，直接拍出符咒定住东溪，带他逃离是非之地。
　　在东溪愤恨不甘的怨毒中，傅云华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狼藉，还有钉在墙上的少年。
　　他张开了手，拈起刚刚被震碎的金丹，神色晦暗不明。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突然觉得，杀人夺宝也不失为一个简单的方式。
　　门口一阵响动，傅云华警惕的侧过头。
　　沉重的脚步一声接着一声，急促不停，像是在跑，却又笨重无力。
　　顾笙顺着血腥味，找到了尽头。
　　暗室里，傅云华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他的身旁，四柄长钉钉在墙壁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俱木偶，耷拉着脑袋。
　　墨蓝色法袍早就已经辩不出来，遍地都是血，都是顾箫的血。
　　冷，前所未有的冷。
　　凉的顾笙哆嗦了一下，眼前一阵晕眩，险些没有站稳。
　　耳边嗡鸣骤起，她落入混沌之中，只觉得世界都静止在这一瞬。
　　她恍惚间以为不罪山上的的梵音钟被敲响。
　　她呆呆立在原地，脑海回荡着顾箫冷嘲热讽的脸，复杂多变的脸。
　　毫无生气的脸。
　　倘若，倘若她没有走……
　　顾笙喉咙腥甜，干呕出一口鲜血，她伸手捂住自己口鼻，却不停干呕，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一股一股，与他在地上的血迹的交融。
　　“急怒攻心，你用了缩地千里？”
　　顾笙和顾箫一样，从不回答废话。
　　她抬袖抹去脸上的血，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傅云华面前。
　　“把他还给我。”
　　她说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勾不起人一点同情心，一双眼睛没有悲伤，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要给他收尸吗？我看你陪他下去才是合乎常理。”傅云华像是听到了弥天笑话。
　　流于表面的平静分崩离析，傅云华嘲弄的笑意终于撕开那层伪装，她绷不住恨意，大滴大滴眼泪流了下来。
　　顾笙声音模糊不清：“解开缚魂钉，把他，还给我。”
　　往日的怯懦似城墙土崩瓦解，洪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顾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声嘶力竭的重复：“快把他还给我！”
　　傅云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笙，他微微一愣，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挤出笑容。
　　顾笙突然明白了什么。
　　寒风夜里，雾隐峰终日不见晴天，顾箫将她压在木桌上，她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吐息在耳畔。
　　“阿笙，今天教你一个道理。”
　　她挣扎着动了一下，却被他毫不费力的压制住。
　　“当一个人，迫不得已要做猪做狗，那么不要犹豫，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而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那才是愚蠢。”
　　他在她耳边呵出一口气：“尤其是你，阿笙。”
　　“你的尊严，一点都不值钱。”
　　“趴下去，求他。”
　　“跪下来，求我。”
　　顾笙毫不犹豫，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傅云华微扬着下巴，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然后，抬起头来，记住他的脸。”
　　二人呼吸散乱，顾箫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前方，黄铜镜里，两人面容模糊不清，唯独两双眼睛，俱是锐利惊人。
　　“让他日后明白，你的膝盖只跪死人。”
　　傅云华抬脚踹向她的脸，顾笙趴在地上了无生气。
　　踹的满意了，便抬手画了个符，贴在墙壁上，钉在上面的缚魂钉脱落，少年薄若蝉翼的身躯也随之脱落，像只被撕碎的蝴蝶。
　　傅云华冷眼旁观，嗤笑一声：“果真是个废物。”
　　顾笙猛的冲出去扑向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
　　少年像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两片长睫蒲扇一般遮住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嘴角上扬一点弧度，平和又无奈。
　　仇恨不过扬汤止沸，顾箫改变不了一切，那就以命换命，曾经她还没有想到，婆逻刀的血契只结短命之人。
　　顾箫刀上咒文越来越凶，即便煞气侵扰，他还是将最干净的善意留给了他的声声。
　　知他最爱干净，顾笙抬起手抹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将少年冰冷的躯体拥入怀中，带着无限温柔眷恋。
　　“顾箫，我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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