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秋月

　　新的一周，江城终于没再下雨，变得燥热起来。
　　一中的军训也被安排在这一周开始。
　　高一（1）班，江伟走进教室，重重地在讲台上敲了敲，指着班长说：“陈沂林，你找几个男生，去把我们班的军训服装拿回来。”
　　“欸，行，我马上去。”他应了一声，转过身看了眼每次只要自己被安排苦差事指定憋笑的秦沉，他拍了拍秦沉的胳膊，“走啊，还有你们几个别幸灾乐祸啊，跟着我拿衣服去。”
　　他抬了抬下巴，招呼着一起打篮球的那帮兄弟去帮忙。
　　“欸，行行行，走走走。”
　　江伟带着陈沂林几个人就往学校的保安室走。学校没有收快递的地方，大部分网购的商品，全是送到保安室。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班级把军训服拿走了，地上没剩几包衣服。
　　“就这么点了，咱们班一起拿了吧。”江伟看了一眼地上，看后边也没学生过来了，就干脆在名单上签字，做主把其他班的一起搬了”
　　“老江，你还真是好老师啊。”秦沉表情痛苦地搬着一大包衣服，听到江伟的话，默默吐槽了一句就溜。
　　江伟见状一把拽住他的后颈：“小兔崽子，我看就你抗议最多，作为我们班少有的体育生，提点衣服都不行啊。”
　　“欸，不是不是，老江你放手放手……”
　　陈沂林转头就看见秦沉被拽着，努力挣扎着，特别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他伸着手乱拍着空气，耳根子红了一大片。陈沂林抱着怀里的衣服，忍不住抿着嘴憋笑：“得了啊秦沉，你这情况不得再多拿一包啊？”
　　“陈沂林，你可真是我亲兄弟啊！”他白了陈沂林一眼。
　　江伟撒开手，往他脑袋上一拍：“你们几个赶紧的。”
　　江伟招呼了后边几个还在磨磨蹭蹭拿东西的男生，催促了两声，看了一眼包装上写好的班级，交代着陈沂林：“沂林啊，你和秦沉这两包是高一（2）班的，就在你们楼下中间那个班，你们先去给了吧。其他的几个，跟着我回班里去。”
　　江伟挥了挥手。
　　后边几个男生瘪了瘪嘴，虽然不愿意，但也比还要跑一趟其他班级好多了，几个人路过陈沂林身边，幸灾乐祸道：“辛苦了啊，兄弟。”
　　“你们先回去，我们马上来。”陈沂林微挑着眉，听出话外之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着几个人跟着江伟走远，他用肩膀抵了抵还在发呆揉脑袋的秦沉。
　　“走啊，老江拍你一下把你拍傻了啊？”
　　秦沉揉了揉脑袋，蹙着眉，不满道：“你说怎么每次苦力活都是我跟你一起啊？你说你干这事就算了，还把我一起搭进去。”
　　“别废话了，早点搬完早点完事。”陈沂林懒得理他的牢骚。秦沉从小和他关系最要好，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级，到现在高中也还是同班。
　　两个人关系好，老师安排他做事，自然而然就带上秦沉了，好些年数过来，也算是好兄弟有难同当了。
　　秦沉蔫蔫地低下头，无奈地抱着一包衣服。
　　两个人走得挺快，他们高一（1）班在三楼，学校为了方便高三的学习，特地把高三的学生都安排在了一楼。
　　不过他们这一届不巧，因为江城一中体校和艺术生的结合，高一就多了不少班级只能安排在一楼，他们这个情况往下看，不出意外高中三年都得待在三楼上了。
　　两人迈着步子，稳稳当当地拿着东西爬到二楼，陈沂林走到中间班级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班级，是高一（2）班。
　　他敲了敲敞开着的门。
　　“进来。”里边正上着英语课，英语老师姓林，叫林营，是个脸上有些皱纹，但穿着很艳丽亮眼的女老师，也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
　　一整个班的学生纷纷抬起头，原本有些困意的学生也从桌上爬起来。
　　江拾卿也抬头看向门口。高中时她不高，一米五八左右的样子，被老师安排坐在第一排的第二个位置。
　　枯燥的英语课上，周围倒了一片，老师怎么提醒都没用，不少人被林营喊着站了起来读课文，她眯了眯眼，也有点困，但还不至于睡着。
　　“老师，我是高一（1）班的陈沂林，这个是老师你们班的军训服，江老师让我们一起拿过来了。”
　　少年熟悉的声音，让她从有些迷糊的意识里瞬间清醒。听到“陈沂林”这两个字的一刹那，她一下子睁大了眼。
　　站在门外的少年，背脊笔直，站姿很漂亮，他手里抱着一包深绿色的衣服，哪怕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他的语气还是很淡然，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边，没有丝毫的紧张。
　　“欸，这怎么能麻烦你们啊。谢谢啊，真是辛苦了。来来来，赶紧放讲台上就好。”
　　林营连忙让站在门外的陈沂林和秦沉两个人进来，让他们把衣服放在讲台上。
　　“真是谢谢你们了，也替我谢谢你们江老师啊，我们这还打算下课去拿呢，辛苦你们这一趟了。”
　　“不辛苦的。”陈沂林摇了摇头，放下东西礼貌地回了一句，“那老师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欸好，谢谢了啊。”林营点了点头，略有些赞赏的目光望向他离开的背影，转过身看着这一帮昏昏欲睡的学生，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说，“看看人家考进来的年级第一，长得好成绩还好，你们啊，能不能和人家学一学……”
　　秦沉放下东西就巴不得和陈沂林赶紧溜，他天生不是什么好学生，也用不着应付老师。
　　他听着陈沂林和林营说着话，抬眼淡淡望了班里一圈，目光微顿，落在一个女孩身上。
　　这不是那天不小心撞到的女生吗？他心里想着，倒是挺巧，再次见到她，似乎有些微妙。
　　没多在意，就和陈沂林一起走出班级，两个人没走几步，就听见高一（2）班里传来林营的“教导”声。
　　秦沉嗤笑了声，用手肘拱了拱陈沂林的胳膊：“欸，听到没，咱们笑面虎林姐夸你呢，好学生。”
　　林营在高中部也是出名的，被她教过的学生，哪个能不记得她那些夸张的穿搭和一身的香水味，但又不得不佩服，她英语水平整个一中没老师比得过，听说年轻的时候在市里得过奖，还是市里的英语老师代表。
　　平日里倒是看着好相处平易近人似的，实际上发起火来就是灭顶之灾，被称为“笑面虎老师”。
　　陈沂林也不谦虚，失笑地点点头说：“是啊，从小到大你还没听腻啊。”
　　“嘶，怎么又被你这小子装到了啊。”陈沂林翻了个白眼，也跟着笑起来。他一把搂着陈沂林的肩膀，两人并肩往楼上走着。
　　江拾卿没注意陈沂林身边的人，也自然没注意到是上次把自己撞倒的男生。
　　讲台上林营还在一边唠叨一边发着军训服。
　　班里的学生也都习惯了。
　　俗话说，前有别人家的孩子，后有别的班的学生。
　　见怪不怪，毕竟人家陈沂林，就是很优秀。
　　“还是陈沂林厉害啊，江中的时候就是大神，你看看，到了咱们一中，还是第一啊。”
　　“你说这掉出过第一名吗？”
　　她同桌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气阴阳怪气道：“这谁知道啊，他那些成绩真的假的都不清楚呢，我听说啊，那小子和校长有点关系的……”
　　江拾卿听着身边的闲言杂语。
　　她同桌叫顾叶，就是那帮和陈沂林有些矛盾的男生之一，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语气带着嘲讽，酸里酸气的。
　　偏偏这样的话，还有人迎合：“真的假的啊？”
　　“我也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有人次次考年级第一的。”
　　她听得直皱眉头，在他们嘴边那个什么都不努力就轻而易举获得一切的陈沂林，实际上他会跑图书馆，也会因为作文上的问题而苦恼。
　　他根本不是顾叶嘴中说的那种人。
　　江拾卿咬了咬嘴唇，佯装不经意地用胳膊碰掉了他桌上的书。
　　“你干吗？”顾叶被打断了话，转过身来有点不满，语气都不爽起来。
　　“不好意思啊。”她嘴上说着抱歉，帮他把书捡起来放回桌上，声音却不大不小的。
　　顾叶有点“活久见”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江拾卿是故意的，可是想想眼前他这个同桌，平日里唯唯诺诺胆子还小，和她说话都费劲。
　　讲台上老师正好喊到她的名字：“江拾卿。”
　　“到。”她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去拿衣服。
　　他想了想，眼前这样子印证了自己刚才那想法有多离谱，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起身走到讲台边，讥讽了句：“真是不招人待见还事情多。”
　　身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讲台边的江拾卿一眼。
　　“和这种人计较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等到所有的军训服发好后，林营用手拍了拍讲台：“安静下来。”
　　“大家回去试试军训服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记得告诉班长，班长到时候统一登记好了给我，我一起去给你们换。
　　“不过尺寸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明天起开始军训，你们记得带多点水，还有防晒也要涂，免得晒伤，可别让我一个星期后见你们黑得我都不认识了啊。”
　　她一一嘱咐着。
　　班里几个平日里喜欢和老师抬杠的就开始闹事：“老师，我要是紫外线过敏能不去军训不？”
　　“顾叶，你紫外线过敏？天天在阳光底下跑得跟只猴似的，你是不是当老师我瞎？”林营瞪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无语地笑了起来。
　　班里的人哄堂大笑，江拾卿在这样的气氛里，思绪却早飘远了。
　　是那个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他，让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酸涩。
　　陈沂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老师赞扬的第一人选，他永远都那么优秀，那么阳光明媚。
　　习惯了所有人注视打量的目光，也从来不会逃避或者不好意思，不像她，被其他人多看几眼都会那么不自在，都会不好意思。
　　他是在主席台上演讲都熠熠生辉的少年，而她这样子，大概一辈子都没有勇气站到那个台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但在意识到这些想法涌入脑海的时候，早就一发不可收拾。
　　陈沂林和秦沉回到班级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几个人堆在一起，拿好了军训的衣服后，趁着大课间二十分钟的时间下去打球，在楼梯口，他不出意外地又遇到了温瑶。
　　“陈沂林，我有话和你说，你能给我点时间吗？”她一下子窜到他面前，朝着他眨了眨眼。
　　秦沉扯了扯嘴角，很有眼力见地推着身边的几个兄弟：“欸，走了走了，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回来吃。陈沂林，小卖部等你啊。”
　　陈沂林想拒绝，可是温瑶被拦住了路，只好点点头：“行，我马上来。”
　　“不急，你慢慢来吧。”秦沉幸灾乐祸地冲他挑挑眉。
　　别说，温瑶真是他见过的最有毅力的一个，简直是穷追不舍。
　　陈沂林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温瑶，无奈地叹气：“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有什么喜欢听的歌吗？”她浅浅笑着，丝毫没有因为他有些想躲避的样子而感到不快。
　　他满头雾水地听着她问自己的问题，有些不解地盯着她：“什么？”
　　“不是要军训了吗？我们艺术班要排个歌舞，就在军训结束的最后一天上台表演，你有什么喜欢的歌吗？或者是舞，我想唱给你听，跳给你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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