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程观云到了家门口整理好心情，开门时有些忐忑，其实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和解，友情是既坚韧又易断的，想要长久就不得不去经营，也不得不需要一个人先退让。
　　大门一打开里面黑漆漆的，程观云迟疑了一瞬开了灯，四周望去空无一人，安静得过了头。
　　走到周知觅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推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她赶忙给周知觅打电话，一连几个无人接听。
　　风吹动着门叮叮当当作响，隔壁笑语欢声，唯独她这死寂一般。
　　程观云等了好一会平复下来，她重新拿起手机给周知觅留了言，“你生气也不能不回家呀，大晚上的不安全”。
　　沉默了半晌，她又发了条微信语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等着你回来过节呢”。
　　她已经低到尘埃，可依旧是无人回应，程观云没了耐心，她是没有说清楚这是她不对，可她千里迢迢赶回来又向周知觅求和好，周知觅到底还想她怎么样呢。
　　她越想越气，半是气愤，半是赌气的扔下手机，沙发上坐着发呆，思绪放空什么也不想管了，空下来困意上头，没多久眼睛开始眨巴。
　　可她不想回房间，哪怕此刻气得很了她还是担心周知觅回来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她，也怕周知觅带着气后面更没法解释，她找了毛毯躺在沙发上打算继续等。
　　这一躺睡意袭来，不多时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程煜明打电话给她，那是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
　　那时候的程观云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绞尽脑汁的想要离开公司，程煜明却还在劝她再看看。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她那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跟着回忆动。
　　程观云没次开口必然是往人心口上刺，她觉得程煜明是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体会不到别人的痛苦，她已经不想和他说什么了。
　　程煜明还如往常一般逗她乐，她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一定是伤人的话，梦境里的程煜明仿佛就站在她对面，难过的眼神一闪而过，他又故作轻松安慰她，“别为这些烦，等我回来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到时候不是有个更好的理由辞职”。
　　程观云没听进去，催促着要挂电话。
　　她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哪怕是梦，也想阻止悲催的结局，但她就像是一片虚无，只能看着另一个提线木偶的自己做着曾经做过的事。
　　也只能看着程煜明挂断电话，背着背囊走上那条一去不回的路。
　　程煜明的队友催促他赶紧跟上，他还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好似看见了虚无的她，冲着她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张扬又得意，嘴里无声的说着，“等我回来”。
　　那一瞬间程观云不知道是他真的入了她的梦，还是当初的他也曾这样信誓旦旦的说过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低吼一声，“不要走”。
　　那人没回应，只是冲她摇摇手。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明了的一瞬间悲从中来，眼泪沾湿了放在枕边的手，她睁开眼坐起身来，痴痴的看着手上的湿痕。
　　沉默了半晌渐渐回过神来，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天，起身再次走到周知觅的房门口，半开的门没有动过，人还是没有回来。
　　她又返回去看手机，依旧是没动静。
　　程观云撑着昏沉的头拿着手机又给周知觅拨了过去。
　　她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反倒打通了。
　　那边嘈杂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和着杂乱的曲调不难猜出是什么样的场合。
　　“你在哪”，程观云自己都有些意外，她竟还能沉得住气和周知觅说话。
　　“在玩啊”，周知觅的声音很小，她说话有大舌头的感觉，像是喝多了。
　　“很晚了，快回来吧”，程观云沉声劝道。
　　周知觅憨笑了一声听着又觉得委屈，“回去干嘛，一个人多无聊”。
　　程观云捏着隐隐作痛的头，强忍着怒意道，“你到底在哪，我去接你”。
　　周知觅笑了笑，倒是很听话去找店名，然后逐字的念给她听，“在欢乐时光会所，我等着你啊”。
　　说完不忘对她说再见，也不知是醉的太狠还是等着她挂电话，那边的电话一直没挂断。
　　程观云浑身有些发软，她本就还病着，又休息不够，等着缓过哪一阵，但周知觅那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传来像是风声又像是信号不好，等了一会平稳了一些，有男的说着露骨的话，她听着周知觅挣扎，心里急的要命，也顾不得挂电话，赶忙去打车。
　　一路上程观云不要命的催促司机，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楚她急的不行。
　　司机表情麻木的扫了她一眼，“大晚上玩命也没有这么狠的”。
　　程观云给了几张大钞，“我有急事，麻烦您快点”。
　　好说歹说，司机看着人民币的面子还是提了速。
　　等她赶到所谓的会所才知道进去还要会员。
　　她耐着性子听服务员推销开通会员，电话里的挣扎声越发激烈，在这一静一动间沉默了许久的程观云突然拿着手机大喊道，“周知觅，我在门口呢，听得到就赶紧给我出来”。
　　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再也忍不住，那边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电话忽而挂断了。
　　服务员年纪不大，表情呆滞的望着她，好一会才犹豫的问，“您看您还需要办会员吗”。
　　程观云面无表情的看了服务员一眼道，“办，最低消费”。
　　服务员松了口气赶忙去给她拿单子。
　　程观云正要拿着手机录信息，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在她身旁站定，颇为无奈的口气朝她道，“你没在家里休息怎么跑这来了”。
　　听着声音耳熟，程观云回过头望去，冷酷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那人在朝她微笑，脸上有些许倦意，好似刚睡醒。
　　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程观云眼眸不自然的微垂，模样瞧着有几分心虚。
　　“我来找我朋友”。
　　宁维桢望着她身后这欢乐场所，又见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嘴里调笑的话一转道，“我带你进去吧”。
　　程观云诧异的望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眼下这个状况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现实面前由不得她傲气。
　　宁维桢见她情绪似有低落，看了她两眼，倒也没有开口多问，朝服务员报了个号码带着人进去了。
　　一进门璀璨的灯光迷人眼，程观云四处寻找像只无头苍蝇。
　　手机始终没人应，嘶吼的声音倒是随处可闻，但都不太像。
　　宁维桢跟着她转了一圈，见她没有章法的模样，拉住她道，“你这样找是找不到的”。
　　程观云站在那胸口起伏的厉害，她语气不善道，“那你说怎么找”。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这样找没有意义，每间包厢紧闭，她不可能推开门去找，会所也不会允许他们乱闯，她太着急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宁维桢显然并不在意她这点发泄，他问道，“你这么着急，是你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程观云脸色隐隐不耐，要不是记着这人的人情，她可能会忍不住甩手离去。
　　“她喝得意识不清了，而且…”，说着她犹豫半晌，看了看宁维桢缓缓道，“有人图谋不轨”。
　　宁维桢点点头，目光在这上下两层扫了扫，“你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声音没有”。
　　程观云一愣，见他认真搜寻问的也都在关键，回忆片刻道，“人很多，男女都有，还有人喊服务员倒酒”。
　　宁维桢点点头，让程观云在原地等他，他自己走到一个守在路口的服务员身旁，不知道他问了什么，就见他比划了一阵，服务员指着楼上然后又指着左边的方向，只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她听不清楚两人说什么，看着手机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里暗暗焦急。
　　宁维桢笑着道了声谢招手让程观云过去。
　　程观云一脸莫名就听他，“去楼上”。
　　他自然的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楼上去，程观云想推开，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忍耐着问，“你问到了”。
　　宁维桢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一片凝重，解释道，“这种地方，人多，又要服务员作陪的，要么生日要么聚会，财大气粗的那种一定印象很深，问一问就知道了”。
　　程观云一听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没带脑子。
　　楼上左拐进去，宁维桢挑了间人多的，拉着她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里面人多也没人在意他们是谁。
　　“你找找看”。
　　程观云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去找。
　　一圈扫过没见找人。
　　程观云拽了拽宁维桢摇摇头。
　　宁维桢会意又拉着她连走几个包厢，一样的毫无结果。
　　就在她不抱希望打算报警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住宁维桢。
　　“哥，你怎么在这”。
　　说话间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女生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众星捧月中朝他们走过来。
　　因着她，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程观云和宁维桢身上。
　　许是察觉到程观云的紧张，宁维桢上前一步挡住众人视线。
　　他瞧了眼面前的人淡淡道，“等你太久，进来看看”。
　　莫寻显然不太相信，“先前问你要不要进来，你还嫌吵呢”。
　　宁维桢斜了莫寻一眼道，“哪那么多话”。
　　宁维桢拉着程观云推门出去，莫寻不依不饶的跟着。
　　“她是谁啊，你之前不是说有事吗，这么快就好了”。
　　宁维桢被她一个个的问题，问得烦了，索性站在那任她看，说着想起什么又道，“你们今天玩的人里有没有个叫周知觅的”。
　　程观云来了精神盯着女生看。
　　莫寻嫌弃的摆摆手，“这些人我不大认识，谁让你不陪我的，要不然我才不来”。
　　宁维桢刚想说什么，程观云从手机里翻出周知觅的照片举着问女生，“你见过这个人吗“。
　　莫寻皱着眉头不想理会，一脸的傲气好似回答这个问题会辱没了她。
　　宁维桢最熟悉她这公主脾气，沉声道，“快看看，别耽误事”。
　　莫寻听他着急来了兴致，“你找她干嘛，总不能是罪犯，你又不管这个”。
　　嘴上这么说着，眼见宁维桢的眸子泛着寒光，到底还是认真的看了眼照片。
　　莫寻思索了片刻随即一脸讥笑道，“她啊，应该厕所里吧”。
　　“你见过她吗”，程观云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莫寻冷笑一声不想回答。
　　“让你说话呢”，宁维桢催促莫寻。
　　“哥，你到底要干嘛，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莫寻连带着程观云也是上下打量一通嘲讽。
　　程观云冷着脸道，“她是不是好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顾及宁维桢到底是没说什么重话。
　　“我自己去找，谢谢你”，她这话是对着宁维桢说的，也不管他怎么想，转身朝厕所指示牌走去。
　　宁维桢知道她是动了气，赶忙拉住她安抚道，“你先去找一找，我在这等你”。
　　程观云承了他的情，也做不到折人面子，微微点点头大步离去。
　　等人走远，宁维桢拉下脸冷声道，“这不是闹着玩，那女生可能有危险，你想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还在厕所”。
　　莫寻吓了一跳，她最是怕她这个表哥，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唯独她表哥的。
　　她不情不愿的思索片刻后嫌弃道，“有个男的，叫甄平的，带着她走的”。
　　宁维桢暗暗皱眉，“你有他的电话吗，给他打一个，问他在哪”。
　　莫寻还真有，今天刚留的。
　　程观云在厕所里面一间一间的找，翻遍了都没见到周知觅，她急得不行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回去找宁维桢。
　　莫寻这边拨了几个电话已经很不耐烦了，那边才迟迟的接听，听声音那边似乎风很大。
　　“你在哪啊，都等着你呢，要散场了”，莫寻吼道。
　　那人犹豫片刻后讨好的笑着道，“今天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啊改天我请客”。
　　宁维桢朝她示意，让莫寻将人喊回来。
　　莫寻怔了一会，会过意来，撒泼似的道，“赶紧的过来，谁还差你这点破东西，再不回来以后别给姑奶奶打电话”。
　　莫寻的脾气本就是听风就是雨，再加上家里的背景，谁也不敢招惹。
　　那人顿了顿，赶紧讨饶，“别生气别生气，我现在就回去，马上到”。
　　莫寻松了口气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你那朋友呢，还过来吗”。
　　那人笑了笑，“她不去了”。
　　莫寻哦了一声又见宁维桢在手机上打着字，“问他人在哪”。
　　莫寻顿了顿又问，“你人在哪呢”。
　　那人犹豫了一瞬道，“天台吹风呢，马上下来啦”。
　　莫寻骂了句，“神经病吧，吹什么风”，又催促他快点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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