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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市井长街熙熙攘攘,没有谁注意朝堂与山野间的剑拔弩张,也无人发觉山雨欲来的天下情势。于升斗小民来讲,那个高高远远的位置上坐的是谁没什么重要的,只要能生活安乐,谁去管那些朝堂纷争,所谓天下大事也不过是酒肆中饭后的传言消遣而已。这如今的世道跟以前不同,没有连绵不绝的战争了,不会不时地哪国与哪国不合、哪国又要去征讨哪国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莫名地自家居住地成了战场、换了国别。几百年的征战留下了过多的阴影,天下崩乱,没人在意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只是那里没有战火便迁到哪里。如今天下一统了,不必再颠沛流离。这是好事,但是不如意之处仍是比比皆是。比如皇帝要去修那个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城墙,要把家家户户的防身兵器收缴,要收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税。说不上是现在好还是过去好,不过日子总是要这么过下去的,那也就高高兴兴地过自己的日子,烦恼些交税或是徭役之类的烦心事罢了。
于是这街上处处是行人、小贩,日子过得不是很好,但也生气十足地为着一点点小事大声地笑、大声地争吵。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懒散地坐在自己的小摊子后面,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望着,周遭什么事情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突然坐起来,眼神落在了蹲在自己摊前的男人身上。
那人眯起眼睛笑了笑,开口道:“麟崎呐,我要的东西你有没有给我找来?”
名叫麟崎的少年嫌弃地翻了翻眼睛,说道:“那是自然,不是我夸口,我还真没什么找不到的东西。倒是三麻子你得付得起钱,我这里可是概不赊账!”
“那是自然。”李三麻伸手在麟崎堆满杂物的摊子上翻来翻去,仍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一会儿,在杂物里拣出几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小布袋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纤长的两根手指仔细捻了捻布袋里的东西,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几个铜币递给麟崎。
“你还真是奇怪,谁没事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没人用的,说是草药又没什么功效。”麟崎嘴里嘟囔着,手却不含糊地接过那几枚铜币收进钱袋。
李三麻拿了东西心情似乎也很好,站起身小心地把布袋塞进怀里:“是老毛病了。我要的这些药也就你这儿可以找得到,下次我要是还要什么还得来找你。”
“那是,以后还得来照顾我生意啊。”麟崎听得恭维也嘿嘿笑着,看着李三麻拿着东西走回自己住的小巷子,又会转过头来继续东张西望,等着下一笔生意上门。
“唉,小兄弟你这个怎么卖?”这次是一个少年停在了麟崎的摊子前,看起来年纪要比麟崎还小上些,手里拿着个小摆件歪着头问道。
麟崎赶紧应道:“不贵不贵,就这个数。”手里随手比了个价钱。
少年看看手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眼光却看向了街口。脸上突然一喜,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跑了开去。
“哎!哎!别走啊,算你便宜点成不?”麟崎呼喊了两声,那个少年却没回头,一路跑向刚刚看向的地方。“什么啊……真是。”麟崎哼了声,也抬起头远远看向少年跑去的方向。
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人,青衫飘逸,信步而行。这人走到街中,略停了步伐,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思考了一下,又抬步接着走起来。
“等一等!”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拽住了那人的衣袖,正是刚刚的那个少年。少年拽着那人的抬起头,看到那人正盯着他等着他说话,略红了脸松开手,说道:“你是张良吧?张子房?”
“正是。请问公子有何事?”张良笑了笑。
“啊……我是墨家弟子,张公子可以叫我小郁。”少年说道,“那个……是我们首领让我来这里帮公子的。”
“是了,我曾见过你。”张良微微颔首,不过那时这个小郁可是个女孩,但是既然现在她这个打扮也不必说破,“不过我受逍遥子前辈所托寻访遗散在各地的众家子弟,这本是该当暗中行事的事情,我一人便足以了。”
“首领们说了,张公子一人在外面多有不便,就算不需要我帮忙我也可以替张公子和首领们那边传递消息。而且这里我比较熟啦,这次这里就让我帮忙吧。”小郁抓了抓头发,笑着说。
“既然如此就多有劳烦了。此次要寻那人流连酒肆,我已在这城中酒肆寻了几日,有了些线索,就请小郁带路吧。”
还是那所街边酒店,当张良和小郁走进酒肆的时候施唯的书场刚结束,还是那副乱哄哄的场面。施唯和东方雪倩到处拦着人要赏钱,前日那个洛邑也仍旧逗着施唯接着讲,小酒馆中还是这样人声鼎沸。小郁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皱了皱眉头,张良却神色自若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窗边位置上一个独自饮酒的落拓男人身上。
“就是他吗?”小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据说是道家子弟的人。
张良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了那桌前,抱拳道:“敢问是姬无为先生吗?”
姬无为抬起头看向他,懒洋洋地应道:“正是。你是谁?”前些日子破阵子又不知去什么地方云游去了,司空萌也回家去处理自己的事了。好酒无人共饮也甚是寂寞,自己也想着该到处走走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找上了自己,看他眼眸清朗,也许到是个可以共饮之人。
“儒家弟子张良。此次是受逍遥子前辈所托来寻姬兄的。”说着看了看姬无为仍旧懒散地斜坐在凳上的样子,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拿起另一个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儒家……道家……那大概是找我去那个什么诸子百家的联盟的吧。”姬无为只是盯着手里转来转去的酒杯,兴致缺缺地应着,没想到这人也是无趣。
张良看到姬无为的态度,心下思量:之前各家前辈有向他诉说门下各地四散弟子的品性,说到这个姬无为的时候逍遥子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只说这名弟子所学不同于自己,个性懒散不羁,不是个好说服的人,若是不能说服便也罢了。只是此时张良尚是少年心性,一心想着凭自己才学应可做到,更何况这人和自己一般也是韩国遗民,便第一个就找上了他。现今一看,果然是个难说服的人。
“姬兄可知,现今秦国暴政……”张良将百家联盟的思想大致说了说,便等着看姬无为的反应。
谁料姬无为仍旧是没有兴趣的样子,只是指着窗外,说:“你看这世道,百姓过得也还是不错,谁会在意那个位置上是谁。”
“这不然,这个城是如此不是处处如此。多少百姓还在秦国苛政下水深火热的境地里煎熬,徭役、重税,都是暴秦的罪业。更何况嬴政打天下之时又对六国做了什么,姬兄也曾是韩国大将之后,这些当也了解甚深吧。”
“你说的这些也是没错的,但是我看得到现在百姓不用再在战乱里颠沛流离。至于什么韩国大将之后,那些早与我无关了。”姬无为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来晚了,不然该听听那边那个施唯说书。他讲的很是有趣,尤其是那些六国旧事……哈哈,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姬无为弃了酒杯,直接抓起小酒坛仰头灌下一口,擦了擦嘴边的浓香酒气,无所谓地笑了笑。
谈了许久,张良也不再太多谈百家联盟的事了,只是与姬无为举樽共饮,说些时下的事。不觉天色已暗下来,姬无为摆了摆手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百家的事张兄不必再劝,我是不会跟你们去的。不过若是日后要找我喝酒我是一定奉陪。”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你怎么这样……”刚才两人说话小郁一直没有插嘴,这时看说了一下午姬无为却不为所动,有些急了,开口便叫道。
张良伸手按下了就要起身追出去的小郁,说道:“罢了,没事的。他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逍遥子前辈先前就说过不必多在意。”
“可是……他知道这么多我们的计划,若是不加入的话……”
“无妨。这人万事皆不挂于心上,虽然不愿加入联盟但也不会相助嬴政,就随他去吧。明日我会去别的地方继续寻人,小郁可回去复命。若是各家首领再有何事再劳烦你传讯了。”
“好的。那张公子自己在外要诸事小心啊。”小郁眨了眨眼睛,走出了酒肆的门,很快消失在了街尽头。
再次独自一人,张良默默思虑。百家的这次举事他并不太看好,但是也不可能提出什么异议,只好自告奋勇接下这四处寻访百家弟子的任务暂且远离百家的计划核心。伐无道、诛暴秦,其实也可以算是他的理想,在这一点上他恐怕永远不会与姬无为的想法一样。只是现如今百家之中并没有能让他一展胸中才学甘心辅佐的人。这次四处寻访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愿能在旅途中遇见自己所认可的能够取代暴秦坐稳天下的人。
饮下了杯中最后一点酒液,张良站起身子走进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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