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曦月

作者:尔啁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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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肯跟我走吗


      时间如梭,白驹过隙,晃眼已过半月。

      京都的雪断断续续的不曾停下,眼见明日便要赴严家的约,席母心急火燎,带着许心曦出门买了衣服。

      上午逛到黄昏,东边走到西边,回到家已经六点了。席母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翻出染发膏,孜孜不倦,不嫌折腾,许心曦疲惫不堪,头昏脑涨的躺在沙发上。

      席琛写完作业下来,许心曦眯在沙发上睡着了。
      “奶奶,为什么阿姊要染头啊。”

      席母看着说明书,内心雀跃:“因为明天要去相亲啊。”
      “和谁相亲。”
      “就是你严爷爷家的那位严肃叔叔。”

      果然,席琛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被席母赶去拉琴,许心曦在家的这个月小家伙的琴技终于从锯木头的阶段有所突破,仍要勤奋努力才好。

      九点起来敷了张面膜,涂了口红就出门,显示出她的不循规蹈矩。

      许心曦倚在车后座,苦忆有关严肃的记忆角落,没什么印象,对他那个“总司令”爷爷还有些印象,刚正不阿,又是个嗓门极大的老头子。

      要是吵架隔着一个大院儿都能听着。

      确实是深思熟虑的一桩好姻缘了。

      缘分吗?
      每当忆起这段岁月,温于时仍然偶感上天眷顾他,这种眷顾像京都的雾霭满天被阳光拨开,常林的杏林四季如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交界平缓相融。

      “停车。”

      她到的时候,严肃已经端坐在位置上等待了。
      准时准点儿,倒是给他留了个好印象。

      刚进门,他便站起身来礼貌招手,率先伸手:“许家小妹,别来无恙。”

      许心曦展开笑颜照猫画虎,和他握手:“严家阿哥,别来无恙。”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谢谢。”

      严肃虚长她六岁,幼时尚且在京都时很是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关于京都有桩不解之谜,关于许家女究竟是姓许还是姓席?

      然两家安如泰山,所谓的蛛丝马迹,又是无迹可寻。

      严肃略有耳闻。

      窗外霜色朦胧,混沌不清,严肃笑:“我如今在琼州任职。”

      许心曦打量着他,一身灰色正装,精致到无可挑剔,与教养他的那位朴素的老爷子生不出牵连,因而始终淡淡的:“恭喜。”

      “记忆里你还是小时候喜欢身上带铃铛,满院子的跑的小姑娘。”
      许心曦扬着眉毛:“严先生见笑了。”

      严肃柔声道:“回国之后可还适应?”
      她喝着橙汁:“一切都好。”

      严肃从政性情沉稳温和,待人接物不出差错。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木香,许是席家交付,严肃聊到些幼时的趣事,许心曦偶尔陪笑,听出些意味深长来。

      一番利来利往后,许心曦借口回去喝药,严肃掏出一只黑色丝绒盒子,从桌上推过来。

      打开盒子,是一只极为精致的白玉镂空麻绳镯,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正欲拒绝,严肃看出她的心思,他笑着开口:“收不回去。”

      耐人寻味。

      许心曦摩挲着镯子,喝了口水,忍不住蹙眉,不是鲜榨的橙汁总归有几分腻人。

      司机已经回去,她也没搭严肃的车,坐在靠门厅的位置看着严肃消失不见,才只身走出餐厅。

      头顶突然暗了下来,雪未落肩头,许心曦本能的抬头,一把灰色透明雨伞罩在头顶,温于时凝神静气伫立在身旁,右肩落了雪,温润而泽。

      他没有开口,一直静静的伫立着,静默而包容。

      他一直在等,等她允许他靠近。

      她与他相隔两岸,他已摆渡过河,可若不得她的允许,他便一直泛舟湖上。

      “你怎么在这儿?”
      半月未见,她胖了一点,脸上有点婴儿肥,也怪可爱的。
      “来参加一个商业论坛。”

      许心曦细想确实有个商业高峰论坛,真是多有狼狈时总能遇上他。
      “好巧。”温于时煞有其事。

      许心曦不擅长说谎:“我与你不同,我来相亲。”
      温于时想起那个独身背影,不掩喜色,笑露唇齿:“世间难有人配的上你。”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令人欣喜的了。

      雪地路滑,许心曦一个没注意,差点摔倒,温于时急急的伸出手,托住她,温柔交代:“小心。”

      席母约人打麻将还没回来,许心曦回家时席权已经到家。

      换了拖鞋进门,席权把书放到茶几上,眼神投影过来,一脸慈父模样:“感觉怎么样。”

      许心曦脱了衣服,走过来,瘫坐在地毯上:“他是个好人。”

      席权看着她纵容的眸光溢出来:“十多年不见,急着给人发好人卡。”

      知道她心有抵制,宽慰道:“严老爷子高风亮节,严肃得他亲自教导,严家可以了解。”

      你是不知道这一届的年轻人忒能装,许心曦没应。

      “许许翻了年儿你便二十五了。”语重心长。

      “二十五又怎么样,身为女子,难道要靠生育子嗣才能实现自我价值,才能证明我活过一场?”许心曦不认。

      “做父母的哪儿能这么想自家的孩子,不过是想你有个可靠的人陪罢了。”

      “你若实在不喜,也没事。”席权无奈:“完事还是以你为先。”

      她摸着口袋里的盒子。

      命运至此,她只想知道真相,不想在婚事上徒劳挣扎,她也不敢赌注严肃真想下水?

      她要寻的真相,心下虽有猜测,只等东风一吹了。

      席权对许心曦回京的消息秘而不宣,与严家相看的风声却不胫而走。

      席家又是哪里来的姑娘?

      只怕是许家那位千金了。

      许心曦有些头晕,昏昏欲睡,手机铃声响起。

      “喂。”

      “许许啊,冬至家里包了饺子,有你爱吃的香菇肉馅。”
      许心曦定了定神坐起来,无精打采的:“张妈给我煲点小米粥。”

      看了眼时间快三点,起床和王嫂交代晚上回家吃。

      路面结冰,许心曦车技一般,决定打车。

      在商场选了几份礼物提着就回家了,军区大院,熟人遍地。

      许心曦到家的时候不到五点,许尚阳在外任职,许母不在家中。

      只剩老太太和老爷子。

      老爷子从楼上下来,年近七旬的年纪,带着些上位者的从容和父亲在子孙后辈面前的威严。

      屋里暖气很暖和,在他面前许心曦可感受不到家庭的和睦温馨。

      老爷子率先落座,沉声道:“在外连规矩都忘了?”

      许心曦对着他鞠了一躬,模样恭敬,声色淡淡:“爷爷。”

      许老太太从洗手间出来,态度平和:“回来了。”张妈把饺子和粥端出来,老太太也坐下,出声指了指她:“坐吧。”

      她没推拒,无论她恭敬或是叛逆怎么也比不上一个男儿身。有时候在想男女那点子身体,竟然抵过血缘亲疏,她成全不了这对老人家的一团和气。

      喝着小米粥,老爷子质问:“不是和席家断绝来往。”

      “血浓于水断不了,情谊深厚亦不可遏。”她连头也没抬,席家与二老无可相比。

      老爷子见惯了晚辈怡颜悦色,当即气的手抖,被老太太按下:“前几日你和严家在相看?”

      又道:“也是你年纪不小了,将来若是和席家…定下来也好。”

      许心曦并非叛逆,实在是太知道如何在老两口心上撒盐:“黄了。”

      “你明知道席家不安好心,你打算耗下去?”老爷子气得拍桌子,许心曦碗里的粥弹起,一些洒在指尖。

      老爷子从政前,少年从军,老了力气也不小,更何况此刻火气正盛,许心曦没收敛。

      “爷爷火气小些,省得气出心梗,医院那个鬼地方我可呆腻了。”她言语轻飘飘的。

      “到时还免不得你的宝贝孙子去照看你。”

      这世间重修旧好是很难的,更何况无好可修,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埋头看着手指尖黏黏糊糊的粥,许心曦放下勺子,起身往厨房洗手。

      出来扯了桌上的纸巾擦手,一气呵成,慢条斯理:“听说袁副部长接受审查了?”

      临了开诚布公:“爷爷”

      “我因何养在席家?如今想把自己摘干净了?莫要把人都当成傻子。”

      回程的路上,天色渐暗,随处可以看见覆盖的雪白,细腻皎洁,耳机里放着《小宇》的前调,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清耳悦心,听者为娱,一缕光不知从哪里投射过来,当她抬眼望向窗外的大厦街道,温于时一晃的出现在她眼里。

      良辰美景,满地雪白,富丽多彩的街道,还有神思恍惚的温于时。

      这还是她第一次偶遇他,如果不是地点不好应该可以更美好,意识到地方不对,许心曦慌忙叫停车,隔了一段路许心曦下车。

      许心曦握着手机奔向温于时,一边大喊:“温先生,温先生,温先生……”

      这一行径后来温先生问起,她也解释不清,那一刻她没想过任何事情,只是想在这个雪后难得的黄昏走向他。

      大约在看到那条短信的起,他于她便是不同的。

      身体发冷,四肢乏力,发烧不退的温于时在医院的楼梯上,转过身。

      那个小姑娘穿着显眼鹅黄色羽绒服,从熙来攘往的人群奔向他,身上有光,面上带笑。

      精神萎靡得到了一瞬间的治愈。

      他站在阶梯上很难忍住对她不笑。

      许心曦摘了手套踮起脚,突然想起自己手凉。

      哈着气搓了搓手,拉了拉他袖子想把人往下拉一点,踮脚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嘴抿成一条线:“怎么发烧了?”

      “京都的天气外面很冷。”温于时诉苦一般。

      她点头,解开手机,拉着他往里走,温于时还没烧迷糊。顿住脚步指了指窗口:“还没挂号。”

      “不用挂号。”瞥见电梯门口人满为患,当即把温于时往另一端的专人电梯走。

      让人刷了卡,两人进了电梯,问道:“有没有觉得很不舒服?”

      温于时摇头,撑着精神宽慰她:“没事。”

      出了电梯一位白衣男子等在门口,许心曦颔首:“齐医生。”

      齐医生内心焦灼的皱眉:“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许心曦着温于时:“他发烧了给他看看。”

      齐医生紧绷的心弦得以舒了口气。

      “给他找间病房。”

      温于时摇头:“不用了,就外面吧。”

      齐医生面漏难色的望了眼许心曦:“这…”

      温于时清秀的脸庞勾勒出无奈:“又不是什么大病,输个液而已,输完就走。”

      两相争议之下,许心曦只得应下来。

      两人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温于时耷拉着眼眸靠在许心曦肩头,耳机缠绕在衣服的纽扣上,慢慢安静下来,发现还在放歌,许心曦解开线,问道:“要听吗?”

      温于时点头,她递给他一只耳机,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按了单曲循环,仍旧放着那首《小宇》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温于时偷偷侧眸看她,耳边的几缕发丝微乱,同离开常林的黑发不同,余晖下不知是什么棕黄色,生的人很漂亮,很衬她。

      一时眼球有些酸楚,几睁几闭之间也有了些困意,他仿佛做了个梦。

      自此一个故事开始娓娓道来。

      不知不觉温于时靠到许心曦的肩头,再次醒来瞥见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输液泵。

      已经换过的药水,还剩下三分之一,发现身上的两床毯子,眉尾弯上笑意,恢复些许精神的温于时注意到,过道偶尔路过的护士频频和她示好。

      “你好像对这儿很熟。”

      许心曦浅笑:“醒了。”

      对于他的肯定句,没否认,寡笑:“我幼年时是京都医院的常客。”

      “生的什么病?”

      许心曦带着淡淡的笑意:“心病。”

      两人从医院出来十点刚过,天尽黑了,许心曦问道:“商业论坛结束,你怎么没回去?”

      温于时声音有些嘶哑:“休了两天假,京都雪景还不错。”

      许心曦心中有了数,又问:“你在京都有房产?”

      温于时摇头。

      一辆慕尚加长版宾利停在身前,沉思几秒后,转头问道:“温于时,你肯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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