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伶

　　在金明池宝津楼实地排演那天，皎皎特意找王如意借了衣裳。

　　丁守成沉默的看了她一眼，总算没有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徒弟。

　　宝津楼是一座依水而建的石砌高楼，飞檐斗拱，富丽堂皇。上有戏台，只在皇家宴饮和大朝会时启用，并且与民同乐，观众向来是人山人海。

　　皎皎先前只在人堆里当过观众，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走上这个戏台。甚至连高小山都是头一次来，两人俱是满脸肃穆，严阵以待。

　　排演开始，皎皎正扶着大树，观摩学习着师父和师弟脸上的表情，突然宝津楼对面的石拱桥上传来一阵骚动。

　　皎皎透过大树叶子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一大群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将石桥堵得水泄不通。

　　戏台下的小黄门道：“不必惊慌，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来了，大家各司其职便是。”

　　皎皎复又躲到大树后面，紧张地身体僵硬，出了一掌心的汗。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今后半生，她就要在御前供奉，将平生所学献与帝王家了，总得适应在皇亲国戚和朝臣的注视下表演。

　　影影绰绰中看见二十几个黄门与宫娥，簇拥着两个人，在台下的软椅间坐下。
　　两人只稍稍坐了片刻，说了几句话，便要起身。

　　小黄门立刻尖声道：“恭送太子殿下，晋王殿下。”

　　皎皎一听人要走，忍不住好奇，便从树叶间露出一只眼睛，却先发现高小山正愁云惨淡地看着自己。

　　只这一顿，让皎皎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再扭头看向台下时，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台下两名男子，俱是长身玉立、玉冠华服。
　　一个面色冷峻，着太子常服，气势逼人。

　　太子身旁站着的少年，头戴玉面软幞，身穿紫袍革带，腰佩金鱼袋，眉目俊朗，比太子略微高些，正面色温和的调笑着什么。

　　若不是这笑容太过熟悉，皎皎几乎以为台下站着的，只是个样貌相似的郎君。

　　多少次他也曾这样笑着，与她说打猎的趣事，给她捉毛绒雪白的小兔子，还有……托王如意送来信物，要娶她为妻。

　　皎皎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又沉又慢，一下一下。她脑子里是混沌的，有些理不清前因后果，这人是谁？

　　太子胞弟，天潢贵胄——是晋王。

　　但是台下的不是小姬吗？那张脸，与她朝昔相伴数月，她看过千百遍。

　　他背着她走过野山的路，带她在西京城里闲逛。他温言软语，体贴入微，处处疼她宠她，从不曾嫌她身份低微，也不曾怀疑她在江南有过什么不耻。

　　高小山转过身子的时候，提醒地看了一眼皎皎。
　　这是宝津楼，皎皎如梦初醒，她还在台上，这出戏还没演完。

　　好在献香杂剧并不长，浑浑噩噩的下了台，丁守成沉声道：“你们两怎么回事？”

　　皎皎一时间觉得难以启齿。

　　高小山看了看她，对师父道：“师父，你不要怪师姐，晋王殿下，长得和小姬一模一样。”

　　丁守成自皎皎及笄后，就不再主动去她住处，和小姬只打过一次照面。方才他也并未仔细端详晋王，所以没有认出。

　　但徒弟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丁守成看了两人，突然道：“小山，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什么。”

　　高小山沉默须臾，说：“那天我们在南瓦的勾栏里演参军戏，结束了你在骡子上睡着了，他大概是刚好路过。”

　　皎皎想到那晚自己的落魄样子，咬着下唇道：“他说什么了？”

　　高小山斟酌着用词：“没，没说什么，只是你用的颜料大概有些刺鼻，他靠近的时候拳头虚握，掩了掩。”

　　丁守成道：“小山，说实话。”

　　高小山只得说：“我，我问他是不是我姐夫，他说不是……”

　　皎皎怀里还抱着树，金明池边冷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了。
　　从东胡回来的晋王，在野山暂住的猎户，留信寻亲，杳无音信，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倒没有说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小山的姐夫？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丁守成看皎皎面色惨白，低下头温声道：“皎皎，你确定这人是小姬吗？”

　　皎皎愣了一会，慢慢地点点头。

　　丁守成又和高小山询问了几句，叹了一口气：“皎皎，他是晋王，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也不怪他，你明白吗？”

　　皎皎忍着眼泪：“我想当面问问他，这件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高小山刚想阻止，丁守成却道：“你想问，便等到夜里他回府，在东华门附近堵他。问清楚，你就要死心。”

　　皎皎点点头，用手背抹掉眼泪。

　　丁守成又道：“无论如何，你们俩今日都很不应当，台上演戏，即便下面是晋王纳妃，也不能有一丝纰漏。”

　　两人自知有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皎皎便听师父声音也有些发颤，他说：“晋王归朝宴还有一旬，按惯例，是会为他纳几位侧妃的，你们早早收拾好心情，不要砸了自己的饭碗。”

《嫁给对照组真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