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首和告白

　　陆时正的为人豪爽，重情重义，是以身边人臣服于他为前提的。而身边人臣服于他，也是看重他为人“豪爽”。

　　但邱梨萍的姿态放得高高的：“陆总，我干这事儿，您一分钱都不用给我付。我冲着事儿来的。别的地儿，就算给几十万我也不愿意接……”

　　道德的高地被邱梨萍占据得稳稳的！

　　这俩人的合作，龃龉不断，但对陆时正来说，直播的deadline近在眼前，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对邱丽萍来说，她20年前从上海电视台辞职后，还没正经地做过什么营生，这次的这个项目可能是她重入职场的跳板。

　　所以俩人的拉锯从来不会撕破脸，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心里的小算盘却拨得震天响。

　　陆时正有个在彭博社工作的朋友，他发了一篇报道后，引起了《时代周刊》的注意，《时代》决定采访下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陆时正开心得不能自已，但囿于自己的英文还欠火候，于是推荐邱梨萍接受《时代周刊》的采访。按说应该让宁可去，但他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说出多有格局的话，不如让老辣的邱梨萍去。

　　最后文章刊登出来，全文除了一张配图上，在不起眼的话筒上有个公司的小logo外，全文没有一处提到陆时正和公司，倒是邱梨萍的英文名反复出现了好几次，以项目发起人的名义。

　　这让陆时正大为光火，他忿忿不平地说：“这次合作结束，再也不跟这个女人有任何来往！”

　　“你们不知道，邱梨萍这个女人，就算每天回家跪着把拖鞋送到他老公面前，他老公还是毅然决然地跟她离了婚，而且离婚后，再也没见过她一面。”这些话当着老李和宁可的面说出来，让宁可觉得格外不适，反而更加同情邱梨萍了。且不论离婚是不是一个人的错。婚姻里这么细的细节陆时正都知道，说明邱梨萍真的拿他当朋友，他却毫无保留地在一个工作场合，讲给要跟邱梨萍共事的人听，丝毫不顾及邱梨萍的脸面。

　　宁可对邱梨萍的同情，也化作了在工作上的耐心和包容，任邱梨萍有多少的吹毛求疵，她都忍了。

　　时间一晃，距离直播就剩两周了，可公司没有自己的App。临时开发出个App，只怕支撑不了那么大的并发量，会出直播事故。

　　陆时正的人脉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有个叫Dtalk的公司，请了当红明星汤唯代言，正如火如荼地做着App推广，并且主打的就是直播服务。陆时正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们大股东，并由其引荐了Dtalk的CEO——梁瑞敏，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初见梁瑞敏时，陆时正被她精英丽人的形象所迷惑，说话都有点不知所云，当梁瑞敏满是优越感地聊起，自己在哥大读书期间，就看遍了世界上所有博物馆时，陆时正更加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觉得自己露怯了，还是在大美女的面前。聊到具体合作和业务时，居然不顾宁可给他使的眼色，答应了梁瑞敏提的所有条件——保证20万用户都下载DDtalk，保证不会发生负面舆论，所有合作都免费。

　　这相当于白送了Dtalk20万下载用户！活跃用户！

　　真是不同女人不同命啊！宁可无奈地想。这两个女人在陆时正这的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博物馆直播众筹的转化率因为直播日子的临近，进一步提升，销售做得顺风顺水。

　　邱梨萍找了家制作公司，搭了个演播室，直播的那天正好是周六，陆时正命令全体同事回公司加班，每个人都分配了不同的用户群。

　　一个群500人，就算里面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跟你聊天，那打字打得也必须得手指翻飞。

　　宁可带着豆米去了直播现场，在那盯直播流程。邱梨萍特别会做人，她知道宁可跟她合作期间，隐忍了不少情绪，受了不少委屈，也是她当着所有制作公司同事的面，把宁可大大夸赞一番。说这20万用户都是宁可召集来的！同时也不忘给制作团队打气。

　　“你们制作的内容，今天下午会被20万孩子看到！大家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啊！”

　　16：00直播开始开始，也就播了十分钟左右，就开始有大量的用户投诉。

　　“假直播啊，怎么上来就是演播室？”

　　“不是直播博物馆吗？为什么会有广告？”

　　“女主持人穿得花花绿绿的，还搔首弄姿，这是给孩子看的吗？”

　　“怎么给孩子看裸体雕塑和画像？”

　　一时间群情激愤，无数的群里，无数的家长开始兵戎相向，口诛笔伐。矛盾都集中在，这是个假直播，不是主播拿着手机边走边播，跟众筹文案里写得完全不一样。

　　货不对板！

　　播到半小时的时候，线上已经成立了十几个500人的维权群。

　　“看到美国的博物馆了。”

　　“节目不错，孩子很喜欢。”

　　“如果演播间的女主持人少说点话就好了。”

　　“我也是电视人，做到这样真不容易。”

　　可惜这些稍微正向一点的评价，也湮灭在茫茫的情绪大潮里。

　　宁可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星期，此刻负面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她直觉得脑门子嗡嗡的，心脏也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她顾不上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手指翻飞地组织话术给到合作的渠道，让他们尽可能安抚用户。同时她又潜入到维权群里，看里面的人都说些什么，想采取些什么动作，她好想想对策。忽然眼前一黑。倒下了！

　　吓得站在宁可旁边的豆米，一声尖叫，满世界叫人。

　　第一场直播正好结束，所有人都一拥而来，七手八脚地把宁可抬到沙发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脚心的按脚心，倒水的倒水，扇风的扇风。

　　等宁可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手脚全部不能动了，一点都不听使唤。她耳朵能听，脑子能转，嘴巴却很难张开说话。

　　邱梨萍焦急地拨打120，但120的回复却有点搞笑，他们听完描述后，只是告知，所有的车都派出去了，让再耐心等等。

　　邱梨萍又打电话给陆时正，说宁可不行了！陆时正也在大小用户群里在看事态发展，一听宁可倒下了，只觉得雪上加霜，但又顾不得自己情绪，忙跟邱梨萍说：“让宁可扔掉手机，回家休息！”

　　豆米这才想起来联系宁可的老公，让他来接人。

　　宁可被他们的一顿操作吓到了，她想着不会就交待在这了吧？家里还有一岁的儿子嗷嗷待哺呢！可不能刚一岁就没了妈啊！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过往的三个月，她全身心地扑在这个项目上，吃饭喝水如厕洗澡，脑子里想的无一不是这个项目，这三个月，她仿佛消失在孩子的世界里。

　　愧疚、紧张、害怕……她一边想一边泪如雨下，呼吸也越加急促。

　　“别怕，别怕，没事的，死不了的。”制作公司的老总唐土豆安慰宁可。

　　“我们经常熬夜做项目，剪片子，偶尔也会遇到这种情况。你放轻松，放轻松，再躺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

　　宁可一听，压在心上的沉甸甸的大石头忽然间烟消云散。

　　她又看看邱梨萍，她正在跟陆时正通话，电话那头的陆时正在咆哮。

　　原来，本以为占了大便宜的梁瑞敏，看了第一期直播的用户反馈后，大为光火，直接打电话把陆时正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就说草台班子，上不了台面！如果第二期没任何变化，第三期你就别播了！”

　　任陆时正怎么赔礼道歉，怎么安抚都没有用，从来没吃过瘪的陆时正，将怒火一股脑地撒在邱梨萍身上，但也不敢太过火，他不光怕梁瑞敏不给她播，他也怕邱梨萍临时撂挑子不干！

　　广告是邱梨萍拉来的，她是节目制作那套思路，20万人观看的节目怎么能没有广告呢？广告的一半收入被她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她当时跟陆时正说：“你看，我多给你省钱，既不需要你付工资，还给你赚钱，而我就拿个零头！”

　　陆时正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谁知道现在“广告”成了导火索，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陆时正也不占这个便宜！

　　陆时正发完火之后，冷静下来，让老李和其他人把用户带着情绪的责难全部分门别类整理出来，他看完后，重新措辞一番，一条条发给邱梨萍，让她即使晚上不睡，也得改完，争取换来第二天直播舆论的转向。

　　宁可躺了一阵后，脚先恢复了知觉，被老公搀着接回了家。宁可的老公是个外科医生，他当晚就带宁可去自己医院做了全套检查。

　　结果出来，没发现任何问题。

　　但宁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出门了，她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走两步就需要扶着墙或者扶着人。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宁可在老公的安排下，待在家24小时吸氧，她稍微恢复一点体力，就想拿起手机，看看直播的进展和公司的应对，被老公无情地一把抢过来，“还要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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