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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鸾鸟的爱恋(二)
以往敦郎上山打猎,哪怕收获不多,到了午后,他也会赶回家中,怕她担心,也要为她洗手做羹饭。
阿宁有些心绪不宁。她在院中踱了两圈,想要冲出院门去寻找敦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她付出了太多,所以更加珍惜。
敦郎许是走远了。
或者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敦郎不但是村子里最健壮的小伙子,还是整个女床山最优秀的猎手。
若不是为了照顾她,以往敦郎一个人入山十几日都不是问题。
一定没问题的。
没问题。
太阳终于完全缩回了身躯。
一丝月牙慢慢在灰黑色的天空中浮现。
她的心情也像这天空一般灰暗,她心中的希望,也从落日变成了月牙。
阿宁倚在门口,芦花鸡和大黄狗蹲在她脚边,安安静静。
她就这么枯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渐渐明亮。
阿宁起身,将昨日锅里剩下的早饭又热了热,一口一口吃下。
敦郎一定没事,他若是回来看到自己没吃饭,一定会心疼和责怪的。
用过早饭,阿宁从墙角挑了一根适宜的木棍,走到远门边,看了一眼大黄狗。
大黄狗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跟上了。
两只比较强壮的芦花鸡也跟了出来。
一人、一狗、两只鸡,顺着门外平整而弯曲的小道,循着王敦消失的方向走去。
望山跑死马,山里看着近,路程却极远。阿宁从山脚下穿过简易开凿的石道翻过第一座小山,进入较为平缓的山谷时,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肚子也隐隐发胀。
她克制住内心的焦虑和急躁,在原地休息了一下。大黄狗和芦花鸡各自去找食吃,又很快回到她身边。
阿宁歇息了一阵,重新起身出发。再往前走个上百米,道路就分叉了,一端通往矿山,另一端则通往深山。
后者是敦郎的路线。
阿宁才走了几步,就见矿山那边跑过来三个人,都是村里比较熟的面孔。领头的是个中年妇女,大家都叫她花婶,丈夫早亡,好不容易将儿子石头拉扯大,去年还给儿子娶了个叫梅子的媳妇,一家三口都在矿上帮工。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也都是村里的婆娘,阿宁和他们打交道不多,但或多或少都见过。
“唉哟敦子媳妇唉,我苦命的敦子媳妇哎!”花婶见到阿宁就忍不住干嚎起来,拍着大腿呼天抢地。
阿宁手中的木棍深深戳入泥土中,才勉强维持住了晃动的身躯,喉间一紧,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花婶就已经奔到了阿宁身边,一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悲怆,可眼角却是干的。
其他两个婆娘挂着相似的表情,只是没有花婶那么夸张。
“花婶,敦郎怎么了?”阿宁终于找回声音,一只手握紧了木棍,一只手紧紧拽着花婶脏乱的衣袖。
花婶停止了干嚎,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不一大早,石头还有他大伯大叔们下矿,发现敦子昨晚山失足掉进矿洞里,摔死啦!”
晴天霹雳。阿宁眼前一黑,险些要晕过去,还是花婶和其他两个妇女手忙脚乱将她扶住。
“带我去。”阿宁呢喃着,声音渐渐变大:“带我去看看敦郎!”
矿山采了许久,一路坑坑洼洼,外围废弃的一个矿井周围,七八个村里人围着打捞上来的王敦的尸体,有些叹息,有些与己无关高高挂起,还有个别幸灾乐祸看热闹。
见到阿宁到来,有人让出了位置。
阿宁早就泪流满面,她缓缓跪坐到地上,颤抖的手轻轻拂过王敦冰冷的脸庞,帮他整理好额头上散乱的头发。
满手都是血。
是敦郎,是她的敦郎。
昨日出门时还笑着让她好生歇息的敦郎,此刻双眼紧闭,再也不会理睬她了。
阿宁俯下身,抱着王敦的尸体痛哭出声。
敦郎,敦郎怎么就这么抛下她去了?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敦郎?
她还有什么能够付出的?
为了和敦郎有个孩子,她已经付出了属于自己种族天赋的气运。
对,再去求一下司天使大人,请求司使凤凰看在同为神鸟一脉的份上,再帮她一次。
她可以等孩子出生后,付出自己的修为,只要能将敦郎救回来,她就算失去一切重新变成一只鸾鸟也在所不惜。
“唉!宁妹子哟,我来迟了。”王厚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一双干瘦的手扶住了阿宁的肩膀。“敦子怎得如此不小心呢?出了这种意外,让你一介女流之辈可怎么办?”
阿宁兀自沉浸在悲痛欲绝中,根本没有分出心神去注意王厚。王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触摸到属于天仙美人的身体,还是圆润的充满弹性的肩膀,身体一个哆嗦,克制不住地激动。
他原本还想有多说一点铺垫和客套话,因为这种急切,此刻通通忘到脑后:“宁妹子你放心,敦子家虽然没什么人了,但我作为王敦的堂兄,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要伤心了。”
阿宁依旧紧紧抱着王敦的尸体,悲伤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思绪中,煌煌不得出,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来人哪,把我好兄弟的尸身好生收着,厚葬!”王厚装模作样地吩咐着,弯腰企图假借扶阿宁起身的动作,将她半搂半抱在怀。
快活地想要飞起来,比醉后的飘飘欲仙还要让人痛快。
跟在王厚身边的几个随从立即上前去收敛王敦的身体。
这显然触怒了阿宁,她尖叫一声,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手肘向后一挥,正中王厚的鼻梁:“不要动!不要动我敦郎!他还没有死!没有死!”
拉扯间,王敦的衣襟和衣袖松散开。阿宁充满泪水的眼睛蓦然一顿,如一头母狼一样凶狠地扑上前去,扯开王敦的衣袖。
赫然是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阿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顿了顿,重新归于冷静,颤抖着双手再次撕开王敦的衣襟。
胸口,肩膀,后肩胛,后背,都有一道一道青紫的痕迹。有成块状的,但更多的是成条状的,交错纵横,惨不忍睹。
阿宁呆滞在原地,一不小心,王敦的尸身便被抢了去。
“宁妹子,死者为大,还是赶快让墩子入土为安了吧。”王厚朝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会意,抬起了王敦的尸体。
“你们告诉我,敦郎是怎么死的,你们告诉我。”阿宁清亮的眼眸,带着绝望和悲怆扫过在场的众人。
那一道道众生相,那一张张丑陋脸。除了王厚一帮人,其他村民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或心慌低头,或怜悯转头。
阿宁心中有所明悟,她伸手,凌空虚张,顿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王敦的尸体定在孔总。
阿宁凄厉笑着:“好!好!你们都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来找真相!”
啾!
一声长鸣,阿宁纤瘦的身躯猛然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所有的人内的人全部震倒在地。
矿山震荡,石头和铁架跌落。阿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手扶着王敦,一手捧着肚子,鲜血染红了裙面。
罢了罢了,敦郎都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不能让敦郎死不瞑目。
孩子……敦郎那么期待的孩子……血泪自阿宁眼眶中涌出,她的模样逐渐变得扭曲而凄厉。
王厚等人惊恐地倒在地上,眼看着处在漩涡中间的女子慢慢幻化,慢慢幻化,最终变成了一只长着色彩斑斓羽毛的大鸟。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倒流,阿宁的的眼光中闪过种种。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敦郎的时候,她才还很小,因为天赋极高开智及早,那一日她修炼,忽然就跨过了化形的坎。
她开心极了,不停地变化着身形,乐极生悲之下,不小心弄被一只鬣狗围猎,咬伤了翅膀。
恰在此时,她遇到了随父亲进山打猎的王敦。
王敦的父亲射杀了鬣狗,本来还想要顺便射杀阿宁,但是小王敦向父亲求了情。
许是看这么小的鸟儿也没几两肉,又有了别的收获,王敦的父亲轻易就应允了。
王敦摸了摸小鸟儿,给小鸟儿包扎。小鸟儿好奇地啄着他的掌心。
而以后进山,王敦每次都会给阿宁带一把小米,带一把杂粮。虽然这东西对阿宁来说并无任何益处,但是她感受到了小小少年对她的善意。
少年慢慢长大,会独自进山了,他将小鸟当成了伙伴,带着她一起狩猎,向她展示自己的箭法,也会向她讲述生活的趣事。
而小鸾鸟也对人间的事愈发好奇。
她知道了王家村,知道了少年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知道了少年家里养着一条叫阿黄的狗,知道了少年的许多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少年半是甜蜜半是忧伤地向她诉苦,父亲年衰体弱,怕撒手人寰后留他孤身一人,非要给他定一门亲事,而他并没有见过那个未过门的女子。
阿宁懵懵懂懂,但是她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意思。而王敦作为她认识的交往的喜欢的放心的唯一的一个人类,她也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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