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顾安打了车，很快就到了约饭的地点，那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烧烤屋，门口一串小彩灯摆成“串”的字样，招牌是红底白字，久经风霜已经有些掉漆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露天小店到底卫不卫生，有没有营业执照。
　　招牌下站了一群学生，有人看见他，向他挥手。
　　“顾安！这儿！”有人招呼他。
　　顾安看过去，对挥手的男生没什么印象，问：“你是……？”
　　“不会吧？”那男生诧异，“开学都快一周了，你还没记住我是谁？”
　　顾安对人脸和名字的敏感度不高，再加上他得了这个倒霉的病，本身对社交就没什么兴趣，在原来学校高一的一年里，他都没把班里同学的名字记全。
　　顾安觉得尴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
　　幸好段念及时从人群中走出来，替顾安解了围：“这货叫崔硕，跟我一样是田径队的。”
　　“原来是这样。”顾安适时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还是没记起来这人。
　　“嗯……”段念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崔硕的特性，“就是坐我左边，天天上课打游戏的那个。”
　　“哦，”顾安点头，这回是真想起来了，“那我想起来了。”
　　崔硕在一旁听得忍无可忍：“段哥，有你这样介绍人的吗？”
　　段念没有再听他的鬼哭狼嚎，自顾自地继续说。
　　“男生这边就到齐了，”段念说，“女生那边就等许琪和小灵通了，张晓玲给我发信息说她俩也快到了，让咱们可以开始点了。”
　　顾安坐在颜色鲜艳的塑料凳上，看着脚底下泥泞的石砖感觉十分新奇。
　　优越的家境让他从小没少进过高档餐厅，然而在从没在街头幕天席地地吃过饭。
　　“过来点菜！”段念站在一台子新鲜的烤串前叫他。
　　顾安走过去，等着段念给他菜单。
　　然而段念没动窝，竟然拿起了旁边的一个铁盘，直接就把台子上生着的肉串往里放。
　　顾安：“你在干嘛？”
　　段念：“你怎么不拿？”
　　两人同时出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和热衷街头烧烤的小流氓都陷入了疑惑。
　　沉默了良久，段念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说：“你不会，没吃过街头烧烤吧？”
　　顾安抿起嘴，眼睫颤动，心虚的移开目光，这是他难堪的表现。

　　-

　　三分钟后，顾安在段念的大笑声中往铁盘里挑东西。
　　“你笑够了没有？”顾安忍无可忍。
　　段念继续前仰后合地笑：“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没吃过烧烤。”
　　这种接头烧烤点餐像是选妃，看上什么直接就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挑完后直接找店家结账就行。
　　顾安锦衣玉食，的确不知道这种随性的的点餐方法。
　　崔硕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坚决不允许，有人没尝过这种美味！”
　　顾安羞得耳朵通红，不再做声。
　　许琪和张晓玲也到了，许琪在一旁替顾安解围：“不过这儿离七中近，我们经常来这儿吃，一回生二回熟，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吃烧烤。”
　　“嗯。”顾安说。
　　他已经选好了烤串，拿给店家付钱开始烤。
　　“有什么忌口吗？”店主问。
　　顾安说：“多加辣。”
　　段念奇道：“我以为你这种斯文人，应该一点儿辣都不吃。”
　　“你以为那是你以为。”顾安没多做解释。
　　他吃的药会让味觉减淡，所以近两年来口味越来越重了。
　　这时顾安想起什么，问段念：“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嘿嘿，”张晓玲从后面探出脑袋，“我告诉他的，他跟我说想问问你来不来吃，于是我就去我爸办公室翻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顾安做出了然的神色。
　　“这么说来，”许琪搭话，“你是不是还没加班里同学的联系方式呢？”
　　“嗯。”顾安说。
　　于是顾安顺势跟在场的人都交换了微信，许琪作为班长把他拉进了班级群。
　　高二4有两个同学群，其中一个是有班主任夏菲菲的，群名就较为正经，规规矩矩地叫做七中高二4；另一个则没有老师，群名放飞自我，叫做“4班幼儿园”。
　　加完好友，一群学生们又叽里呱啦闹了一会儿，烧烤很快就做完了。
　　褐色的烤肉滋滋冒油，辣椒酱颜色鲜亮，格外诱人，顾安没想到，这种路边小摊做的烧烤，居然意外地好吃。
　　众人相谈甚欢，崔硕觉得光吃肉差点意思，道：“好肉要配好酒，光这么吃腻不腻，我去买点啤酒喝，你们要不要？”
　　“明天还得上学呢，我不喝。”许琪说。
　　“就喝一点儿，怕什么。”张晓玲在旁边说，“我要我要！”
　　“我也来点儿。”段念说。
　　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多是刚刚接触酒，对这种饮品抱着新奇的态度，尤其是聚在一起时，更像是攀比似的要喝酒。
　　“你喝过吗？”段念问顾安，“你要不要？”
　　顾安没喝过，如果这时候段念问的是“你喝吗”而不是“你喝过吗”，顾安大概率会拒绝。
　　然而段念问但是“你喝过吗”，如果这时顾安再拒绝，就显得自己像是不会喝的样子。
　　青少年的自尊心是尤为微妙的东西，顾安觉得先前自己没吃过烧烤的事暴露就很没面子了，如今要是再说自己没喝过酒，岂不是更加丢人。
　　于是面不改色地逞能：“要。”

　　-

　　崔硕很快就从隔壁小超市提了几扎啤酒和几杯饮料过来，放在桌上分了。
　　顾安没开过啤酒罐，平时喝碳酸饮料也少，再加上他喜欢吧指甲修的又短又齐，死活扣不开易拉罐的拉环。
　　段念看见了，于是把顾安手里的易拉罐拿过来：“我来。”
　　易拉罐应声而开，白色的泡沫“哗啦”一声冒出来。
　　“谢谢。”顾安说着接过啤酒，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碳酸的泡沫刺激着舌头，酒精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借着酒精，顾安出了神，又想起医生话，母亲是早晚要离开他的。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再一次放弃这个世界吗？
　　段念察觉到顾安在发呆，问：“怎么了？”
　　顾安忽然觉得，段念虽然嘴欠了一点儿，但其实是个很细心和敏锐的人。
　　“没事。”顾安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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