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疫尸

作者:董亦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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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变前的黑夜8


      冷浣秋被随从连托带扶地送回了韩府。众人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都炸开了锅。韩铁人更是大呼,“这到底是怎么了!”一群婢女盛了十几盆清水帮冷氏擦洗眼睛,随即又帮她沐浴更衣。
      韩铁人请来东岭最有名的大夫宋医师来帮冷氏问诊。
      “宋医师,我家夫人有无大碍?”韩铁人焦急地询问。
      宋医师收起贴在冷氏手腕上的医帕,点头示意旁边的婢女,婢女立刻上前将冷氏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回棉被中。
      “韩公!出去说。”宋医师答道。
      “韩公莫忧!老夫适才通过把脉得知韩夫人及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只是脉象稍许紊乱,脉搏跳动有些亢进!我想应该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待老夫为夫人开几剂安胎药服下便可。”
      “有劳医师了。”韩公呼了口气,紧张的神态有了些许放松。心想:都怪我一时疏忽,她临盆在即,本不该再认她随心所欲。幸而有惊无险,否则愧对韩家列祖列宗。
      “韩公!夫人醒了。”屋内的婢女向外呼喊。
      韩公喜出望外连忙进了内房。醒来的冷氏看起来精神不错,清洗之后的双眼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明润清亮!
      冷氏弯躬说道:“夫君莫气。都怪妾身任性,都是妾身的错。”
      “夫人快快躺下!为夫只管担心,哪还有功夫生气。此事也怪我疏忽了。”韩公坐到床榻上,将冷氏扶入怀中。
      “夫人感觉可还好!”
      “我就是受了点惊吓,身体并未受伤。适才又睡了一觉,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
      “随你去东岭山的婢女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我听了,幸亏那士兵死之前并无伤害到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临盆在即,这段时间切记家中休养,可不能再往山上去了。”
      冷氏笑笑,将靠在韩公怀里的头往深处埋了埋,“谨遵夫君教诲。”

      之后的冷浣秋十分听话,平日里早睡早起,按时食膳,窝在房间里为即将出生的孩儿缝制新衣。有一日晌午,冷氏忽觉得眼中重影很多,揉了揉眼睛丝毫不起作用,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出门眺望远方歇息眼睛。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日光刺眼。
      婢女上前问道:“夫人看向的地方有刺眼的日光,可不能一直盯着瞅,闭上眼睛也可歇息。”
      冷氏摆摆手说:“无妨!有云彩挡着。”
      婢女一愣满是疑惑,此时苍穹万里无云,烈日正盛,哪有云彩相挡呢。便走到夫人站着的位置再三确认一下。
      “啊!夫人,您眼睛里面有浊物。”
      “什么?”冷氏低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一些白色像虫卵一样的粘稠物黏到了她的手上。这些浊物与她的眼睛就像是共生体一般,嵌在里面根本没有异物感。若不是旁人发现根本感觉不出来。
      “或许是我近日嗜睡,生了眼眵,不碍事的。”
      “可夫人之前不爱生眼眵,鉴于上次东岭之事,奴身还是觉得请宋医师前来看看比较稳妥。”
      “也好,你去请吧。”
      刚从典当行回来的韩公听说宋医生前来为夫人问诊眼疾便匆忙去了内房。
      “宋医师,浣秋的眼睛是否染疾?”冷氏看见韩公走了进来想要站起来迎接,韩公立马摆手示意她坐好不用管他。
      宋医师收起把脉的手,谨小慎微地撑开了冷氏的眼睛,扫视一圈收回了手。
      “夫人胎象平稳,身体无碍。一般人血进眼,会引起眼睛不适,偶有发痒,微涨,生眼眵实属正常,不必过于担心。只是夫人生的眼眵要多一点。老夫为夫人开一些南海特产海盐,再开一些老夫用自家院子生养的薄荷叶制成的药膏给与韩夫人用,可以减缓韩夫人的症状。”
      “宋医师开的药方是否适用于已有身孕之人?”
      “韩公放心。海盐和我们平日所吃的食盐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消炎效果更好一点。夫人早晚盥洗时洒在脸盆里清洗眼部即可,薄荷膏是每晚入睡时抹于眼皮,次日再洗掉。两者都无入口,韩公大可放心。”
      “有劳宋医师费心了。”韩公双手作揖表示谢过。
      冷氏按照宋医师的医嘱按时按量用药,只是这浊物越生越多,清水洗过污水满盆,弄得冷氏甚累,要说功效则是晚上洗后,眼睛视物会更加明亮一些。白日嘛,于事无补。
      “洗眼洗的我好生劳累......”冷氏身心交瘁地坐在了檀木椅上,软绵绵地取了一把纨扇轻轻扇去额头上的细汗。
      “屋子为何这般昏暗,来人啊!”
      一婢女听到呼喊,连忙跑了进来,“夫人,您有何吩咐。”
      “屋子浊暗,我看不清,你点起几根蜡烛吧。”
      婢女向外望去,此时正是申初,落日西迁,屋里还是一片亮堂的,她抬眼望向冷氏,眼里浑浊一片。夫人得了眼疾,这几日越发厉害了。
      “夫人。您好生歇息,我这就去取。”
      婢女出门正好和宋医师撞了个满怀。婢女说:“宋医师,您来了。”宋医师抬手作揖,说:“是的。我来复诊。你来这边。“
      宋医师将婢女叫到一旁询问,“你家夫人最近可否用药?疗效如何”
      婢女抿抿嘴说道:“医师的方子确实有用。夫人入夜后视物更清楚了,但是白日却不奏效。而且夫人近日神气不佳,总是乏累,还喜食一些油腻味腥之物,每到申时就觉得天已昏暗,看不清事物,屋里白天都要点好多蜡烛。还总说自己能听到......肚子里孩儿的心跳,还有羊水声音。”
      “嗷?不可能。怀胎之人是可以感受到孩儿在腹中的踢踏之声,羊水之声属于常人耳感范畴之外,夫人万万是不可能听到的。”
      “这......我就不知晓了。”
      “好,您忙,我先去问诊你家夫人。”
      “有劳宋医师。”婢女屈膝半蹲表示回礼,便转身离开。

      “韩夫人。”宋医师走到冷氏面前轻轻鞠了一躬。
      “宋医师来了,请坐吧。”
      “韩夫人最近眼疾可好些?”
      “宋医师的药我一直在用,白日里效果甚微,不过入夜时能清亮许多。”
      宋医师顿了顿接着说,“我适才听闻您贴身侍女说,夫人最近喜食腥气之物?”
      “是。最近胃口不错,多爱吃海错羊杂。”
      “嗷?”
      “医师觉得有无不妥?”
      “身怀六甲之人味觉有所变化也是常事。只是韩夫人最近眼里有疾,还是少食发物为好。不然只会加重炎症。”
      “我知晓了,宋医师。”
      此时韩铁人走了进来,“宋医师,我家夫人最近眼疾越发厉害,您看是否需要换副药方?”
      宋医师想了想上前说道:“韩公可否准允老夫近身查看一下韩夫人的眼睛。”
      韩公转而望向冷氏,冷氏点点头,韩公说:“请。”
      宋医师轻轻地扒开冷氏的眼皮,顿时皱起眉头,冷氏眼睑内血管浮起,里面似有异物在涌动,这种病象他之前从未见过。
      “韩夫人眼睑内部似有异物,炎症略重。介于夫人此时正有孕在身,不可服用消炎利血之物,只得先用老夫之前开的药方用于外抹。等夫人产下婴孩之后,老夫提议进行开眼术,割除病灶根部,再蒙眼歇息半月尚可。”
      “这开眼之术听起来怪吓人的。”冷氏走向韩公扶起他的手说道。
      “韩夫人不必担心。到时候会给夫人加酒服下麻沸散,身体便会失去知觉。术后用桑皮线缝好便可。桑皮线以沸水熏蒸,滑润如丝,过三俩日被身体吸收后眼部即可痊愈。小创伤,不必担忧。”
      “听宋医师如此详细一说,我夫妇俩人心里的负担终归是能减轻一些。”又转身对冷氏说道:“夫人,这月末你就要临盆了。还是听宋医师的,等产下孩儿之后再开刀医治吧。”
      “好。我听夫君和宋医师的。”

      此后的几天里,冷氏的眼疾变得越发严重,除了眼睛里面混沌不堪之外,咳嗽,发热等疫毒并发的迹象开始一一显露出来,每日少量饮食后就卧床一天,只是夜晚的时候还能出来闲逛一会。

      某夜子时,韩铁人夜醒后发现冷氏不见踪影,窗外漆黑一片,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满全身。他命人寻遍韩府满院也没有找到冷氏。就在焦头烂额之际,听得门外普新大喊:“韩公!不好了。珍珠夜市典当行有人来传话,说是看到......看到夫人去了夜市,还......”
      “还什么?”韩公焦急地询问。
      “还......还说夫人像是得了疫病,殴打街上商贩。”
      “什么?”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韩公脑袋一阵眩晕跌倒在地上,忽又猛地站起身来,急往夜市跑去。
      珍珠夜市灯火通明,这是东岭县的不夜城,许多达官贵人,西域胡商彻夜在此饮酒作乐,消靡人生。此时他们正像观赏耍猴一般地注视着在街上撒泼打滚的冷氏,时不时地还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你们在做什么?”韩公大吼。
      两个强壮男子将冷氏按压在地上使她不得动弹。看到韩公大吼,才明白手下的女人原来是东岭富甲韩公的人,不由得虎躯一震,纷纷撒了手。谁知冷氏又如同疯了一般,向其中一男人咬去。韩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搂住她的双肩喊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冷氏紫黑的双眼,披头散发,嘴角还有血迹,像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恍然间老了二十岁。她见是韩公竟稍作冷静了下来,哭丧着说:“夫君......夫君......我难受......难受......”
      韩公心痛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问道:“夫人,你哪里难受,哪里?”
      冷氏忽又失了心神,表情狰狞地向前撕扯着韩公,无奈之下,韩公叫人找来几根软麻绳绑在了冷氏身上,将她抬回了府上。
      自从珍珠夜市一闹,第二日,东岭富甲韩铁人之妻得了怪疫的讯闻就如纸片般地风传到了各地。
      韩铁人出于避嫌,回来后紧锁韩府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为了防止冷氏有自伤行为,他命人用红凌布拴住冷氏的双手双脚,将她平躺在榻上。冷氏经过夜市的一场折腾,早已心力交瘁地卧床不起,更别提伤人了。
      过了三日,冷氏半夜醒了过来,韩公看到十分欣喜,但又怕她再次发疯,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夫人?”
      冷氏没回应,转而看了看被绑住的双手双脚,几颗露珠般的眼泪顺势滑了下来。韩公看到此景更是心痛。
      “夫人莫怪!为夫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冷氏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孩子......还在吗?”
      “孩子还在。宋医师说虽然孩子保住了,然而胎象极不平稳,为避免夜长梦多,这几日就要进行催产。”
      冷氏想了一想,无奈吐言一个“好”字,说完便又昏睡过去。
      此后几日冷氏的身体每况愈下,黑色的晕记从双眼蔓延到了脸颊与脖颈,整个人高烧不退,憔悴得没了人样。韩铁人一直心疼冷氏不愿早早下催产药,但是宋医师百般劝阻‘形势紧迫,急不可待’,无奈之下。韩铁人命产婆持药方去药房配了药,回来便让冷氏服下。可能是这催产药药性太过灼烈,冷氏服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发了作,又是呕吐又是嘶喊,身体扭曲地如同蜘蛛一般匍匐在榻上。众人都被吓到目瞪口呆,韩铁人急问宋医师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宋医师更是张大嘴巴,一副罕见的表情,“百年难遇!此事真是百年难遇啊!”
      韩铁人叫人按住了冷氏的双手双脚,并让婢女在她口中塞入一团麻布,以防她咬舌自尽。
      “韩公!羊水破了,夫人要生了。”产婆大叫。
      “好好好......你们都出去!李产婆,务必要母子平安,务必要!”韩铁人将其他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产婆和侍女,自己则跪在床前,握住冷氏的双手,抚摸她的额头,安慰她守护着她。
      此时的冷氏似乎以母爱战胜了狂躁,拼了命地用力生产。她仰着头张大嘴巴拼命呼气,就像是有人钳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往深渊里面拽,眼睛里生长的污浊物都流了出来,红血丝更是充满整个眼眶,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冷氏放出了最后一声嘶吼,终像一个放了气的皮球一般软酥酥地塌了下来。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高兴地手舞足蹈,随即眼前出现的一幕,让她是彻底地丢了魂。
      “啊......!”她吓到浑身颤抖起来,襁褓中的婴儿也顺势从她的手中滑落。幸亏韩铁人眼疾手快,从下面顺势将孩子捞起,刚要向产婆发作,却也被眼前的可怖模样铮铮地吓到了。
      紫黑的脸,身体如同被烧焦一般,没有脂肪,铜褐色的浆皮裹着一层骨头,就像是一具陈年已久的婴孩干尸。
      怎么会这样?可怜的孩子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磨难才会被摧残成这样!
      “死......死胎......”旁边的侍女惊不拢嘴脱口而出这几个字。
      转眼再看韩铁人,早已泣不成声,他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冷氏说道:“夫人......我们的孩子......孩子......没有了......”
      冷氏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过了一会,垂直地坐起身来,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嘴里发出些喃喃之语。忽又突然抬头,先是冷漠一笑,继而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最终你不知她是笑还是哭,低哑着声调,“孩......孩子......”眼眦被她用力撑到裂开,里面的红血丝爆裂流出血来,“孩子......孩......孩子......”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夫.......夫人......你别吓我”韩铁人吓到连连往后退。
      这时冷氏顺着他的方向机械地扭动脖子转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向前咬去。韩铁人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被他牢牢钳住。冷氏跳上他的肩膀,骑在他的肩上,一口咬住脖子上的一条大动脉,用力一扯,血管就被撕裂了出来,血液像喷泉一般从脖颈喷出。整个过程就在一瞬间,直到血液喷洒到婢女脸上之前房间里面都还是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
      “啊!!!”当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出来后,一切平静已不复存在,所有的岁月静好将永封在记忆的漩涡里飘向过去的远方。
      婢女打开房门大喊,“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家仆听到呼喊声都纷纷拿着家伙围了过来。
      此时她们的夫人正爬在婢女的身上,俩只手钳住婢女的双肩,双脚勾住婢女的腰,张开大嘴一口撕下了婢女脸上一块肉,鲜血喷了出来,众人唏嘘一片,纷纷后退。冷氏从婢女的身上跳了下来,瞄准目标又咬住了另一个家仆。没有人敢和夫人动手,他们只能半推半就任由肩上的疯女人嘶咬自己。其中有人上前阻拦,也同样被咬住。婢女失血过多应声倒下,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又重新站了起来。她机械地转了转脖子,张着白瞳向前方的家仆咬去。一个个身体应声倒下,一个个尸体倏地站起,整个韩府已全部沦陷。
      韩铁人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喷血,往事的一幕幕像走过场一般从眼前闪过。第一次去典当行当行徒......第一次当上行长......和她的第一任妻子去庙会......和冷氏成亲的那天......韩鸳......他的外甥......突然记忆的画面戛然而止,一张可怖凶残的血脸呈现在眼前,他依然没有逃过夙命的指定重新站了起来。
      “哐!”
      “哐哐!”
      “哐哐哐!”
      接二连三的物体重重地砸到了韩府紧闭的大门上,来往的市民疑惑不解地驻足观察。
      “救命!”有人撞到门上大喊救命。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到后退了几步。几个路过的樵夫放下的肩上的干柴手握锄头赶了上去。越走近一股血腥的恶臭味儿就越是明显。突然!像是有一颗人头“哐”得一声撞到了内门上,红黑色的血液顺着门缝滴答滴答地流到了地面。
      “快来......救人......”一股虚弱的女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几位樵夫对视一眼,随即几人用尽全力向大门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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