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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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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呆了一天,尹时秒发现这个班多少是有点特别。
学校是私立的,11班是全校仅次于隔壁竞赛班进度过得最快的。刚开始巨大的压力一下子从天而降,是真的很不习惯。
几个老师轮流讲上学期所谓的期末试卷,个个都嘴皮子特别利索,一整张试卷半节课就能讲完。课代表好心把试卷都发给了他。可当他埋头一看,才发现这些试卷……
全部!都是!高一的知识!
况且新学期的一些知识,他也只是在家中自学过, 11班搞的有一些常规题都快趋于竞赛的难度,学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祝文业大掌拍了拍黑板,发出“啪啪”的声音:“试卷就分析到这里了,还有几个知识点,我给大家再强调几遍。”
祝文业没听到下课铃,拖了一会儿堂。
目光中老祝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班中当时声音纷杂了起来,过分的流窜过大半个地球四处奔走,更有甚者把下课铃当了催眠铃,倒头就睡。
11班的人说幼稚也幼稚,个个都挺自来熟的,撑过了两节课实在是忍不住过来参观新同学了。
尹时秒即使是下课依然坐得很正,面带微笑地回应许月月的话:“确实很难,主要是你们的进度实在有点快。”
许月月疯狂点头:“但你是真的厉害!昨天我给你的几张卷子都是老师布置的初中回顾卷,早知道你学过高一的知识,我就给你换一张了。”
“没有啊,我也只自学了一部分,只是恰好问到了我会的,我运气比较好。”尹时秒回答。
见两个人聊起来都很开心,两人周围又迅速插进了一部分人来。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来到荣海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恐怖的学校?!”
“荣海玩的就是这种坑人的战术,找你的时候使劲献媚,你来了之后只会让你做牛做马。”另外立马有人回他。
11班的人就是这样,声势浩大,把荣海的壮举一一列举,扯得天花乱坠跟真的一样,抓住一切机会吐槽学校,能吓死一个算一个。
不过大概青春期的少年们都一个样,没准这叫青春活气呢。
杨临夏刚接水回来,见人已经把尹时秒堵了个水泄不通,暗自嘀咕一声:“没见过人啊。”
她把水杯放在桌角上,无意之间目光瞥到数学课上的那张草稿纸,陡然停滞住了。
尹时秒在数学课上报了正确答案之后,她有点小愠气也没大在意,随手把草稿纸放在一旁,翻箱倒柜地寻找物理试卷去了。
原来她的答案本来就是不对的。
尹时秒刚好从人群的缝隙看过去,把杨临夏的动作看了个正着。
他旋即抱着水杯起身,礼貌地挤开人群,留下一群激烈争辩的壮士,慢慢走向教室后面接水。
“尹时秒,去一趟433办公室。”
尹时秒抿了口水,转头就看见方才还在隔壁大洲的人跟他说了句话。
杨临夏连表情都没给他,径直漂移去了教室的另一方。
尹时秒掠过整个班级放好水杯,出了前门。
荣海学校的高中部很大,鉴于上次迷路的经历。他很快就找到了办公室,几个任课老师都在里面,主要教十一班和隔壁竞赛九班。
还是上午第一节课,走廊里人很多,清北班的人都没有一点学霸的自觉,能疯在外面就绝不呆在里面。
南楼一层大约是四个班,尹时秒一路艰难地从人群中穿梭过去,辨认了半天牌子终于找到了办公室。
他“笃”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趿拉着步子慢吞吞地踏了进去。
办公室里面只有两三个老师在备课,他瞪了好久的眼,终于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趴在电脑屏幕前的圆滚滚一个脑袋。
尹时秒有点不知所措之际,隔壁桌的女老师“啪”一下打在了那个脑袋靠着的椅背上。
祝文业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尹时秒迅速挂上了一脸严肃。
女老师是英语老师,叫司敏霞,昨天来上过一次课。她年纪有四十来岁,带了副方形的眼镜,衣服基本上是一天一套,赶在看不懂时尚的最前沿。
尹时秒冲她笑了一下,转头面向祝文业。
“哦,对了,昨天刚开学,我们老师要开会事比较多。”祝文业说,“有些事情没有说。”
“昨天就开始上课了,几位老师你也认的差不多了。今天来主要说的还是关于课程的事情。”祝文业从书堆里抽了一沓资料。
尹时秒点头。
“今天问了几位上课的老师,他们都说你很在状态,有些高中的知识也都能答的出来。”祝文业话锋一转,“但主要是因为我们班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在初三的时候上完了高一的内容,所以说赶进度这件事情还是比较艰巨的。”
“另外就是关乎一个心理上的问题,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需要时间,而且我们这些任课老师也是他们九年级学高中知识的时候换上去的,跟学生挺合得来的,这些事情上还是不要太过于担心,毕竟大家都挺友好也都挺欢迎你的。”
确实,自来熟得跟亲戚见面似的。
尹时秒“嗯”了一声,这正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赶进度的速度都是个问题,实在是没有能力来考虑这方面,不过以11班那见新同学跟见熊猫一样的态度,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他来考虑了。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呢就是赶进度,几天后的开学考是一定要考的,到时候考得不好得有个心理准备。”祝文业说话直来直去。
“另外还有一个事得要你知情,这次开学考你的成绩是不会进入我们班平均分计算的,虽然很残酷,但学校的意思也没办法。”
司敏霞在旁边补了一句:“另外你如果不能在这学期赶完之前的进度,学校也会对你的班级进行一下调整。”
尹时秒能明白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私立学校讲究的就是现实。他进来的学费已经给他减免了很多,如果因为课程落下损伤到了学校的利益,他是绝不可能继续呆在清北班的。
表面上让他放平心态,实则施压还是不能少的。
他吸了一口气,原本还带些驾轻就熟,现在登时感受到了压力。
“好的,我知道了。”尹时秒表面上显得心很大。
其他几个老师经验丰富,见过很多这样的学生,态度都很温柔地安慰了他几句。
祝文业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满意,意识到不能扣他太久。他朝尹时秒点了下头:“另外还有,学校放假是以一大周上二十天放四天这样算的,平常都是住宿制,你是走读对吧?”
“是。”
“现在是夏天,晚自习是晚上十点半准时下课的,这是你的走读证。”祝文业掏出了一块牌子。
尹时秒盯着走读证上的一寸照,表情有点凝固。
一寸照上的小男孩脸圆润得很,黑发很长没有剪过,近乎盖住了眼睛,整体看起来像一个小团子。
一想到谁有可能提供的,他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难言隐喻的复杂感觉。
他指尖动了动,伸手去勾走了校牌上的带子,校牌那面都没碰到。
“好了那就这样,晚上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家长没来不要自己走出校门。”祝文业没有察觉到他微小的情绪。
听到“家长”两个字,尹时秒感觉心口有点闷闷的。
司敏霞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出去吧,下节我的课。”
“好。”尹时秒被她拍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拍下来的是万千石顶,一下子重重地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出了办公室,走廊外的人惧怕于司敏霞老师的威严潮水般退去,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跟个迎大熊猫似的庄重。
原来这就是化无形为有形的气场。
司敏霞对向她问好的学生一一点头,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在门口跟他提了几嘴话。
“别的老师都已经沟通过了,班级里作业有点多,你只要认真写完就行,可以不用和其他同学同一时间交的。”
尹时秒还是挺肯定自己的速度的,恐有其他不稳定的因素,思索了片刻,还是应下:“好的,谢谢老师。”
“另外昨天刚开学四节晚自习都给你们上自习课了,今天开始前两节课是要上课的,如果你以后能参加竞赛的话,还会有晚五来专门培训。”
她说完就从后门偷偷地绕进了班级,冲着还沉浸在下课中的全班一顿输出,留下了门口风中凝固的尹时秒。
兴许是夏天的风太过于燥热,把他脑子都给吹烧着了。
什么鬼学校啊晚自习能上五节?
尹时秒尸体般死气沉沉地趿拉着步子从后门进去,轻轻地跨越一个世界,悲伤地在左护法的位置上坐下。
*
入夜,讲台上坐着改作业的付哥拎着三角板从前门绕出,课代表都抱着作业飞也似的跑去了办公室。
昨天还干干净净的课桌经杨临夏两天毒手的摧残,俨然已经乱成了垃圾堆。
晚自习上到很晚,全班风驰电掣地收拾好东西,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在月下逐渐远走。
她瞎扒拉了几笔作业,把笔一扔,随之拎着作业疾走上前去追课代表。
奈何课代表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她一个人都没追到,反而看到了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尹时秒。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临夏总感觉他太平的面孔下有些情绪被很好地粉饰了,隐含的情绪有点像昨天被怼的她。
杨临夏翻了个白眼,却感不到一丝解气。
她没有刹住脚步,反而换了条道,跟路过几个同学打了声招呼就跑到北门出口去了。
行至北门都没看到尹时秒,她给保安看了出门证就摸到学校门口的自行车棚,拎出自个儿的小破车。
杨临夏轻盈地掠上了车座,连同着清爽的铃音破开夜色上了旁边的非机动车道。
风是贴着她挺直的腰板拂过的,少女清癯劲瘦的背影在校服薄薄的一层布料中隐隐映出。丝发撩起,月光把杨临夏修长的脖颈照得很白,却不显苍色。
荣海距离拾壹号弄堂隔得很近,像她这样骑车骑个十来分钟就能到。班级里大多数都是弄堂的同学,所以走读生回家都是顺路的。
杨临夏蹬了不到十五分钟的自行车,再从岔道拐进去,就可以远远的看到夜幕下毫不起眼的弄堂标牌。
她熟门熟路地川流过曲折的小道,在楼下默然停好自行车。马上都过半夜,弄堂中狗都睡了,鲜少有房子还亮着灯。她出校门比较迟,以其他几个走读生脚踩风火轮的架势,估计早就飞奔到家,钻进被窝里了。
杨临夏心情很平稳,从袋子中轻轻地掏着钥匙。
小楼门口放这个忘关了的收音机,老式悠扬的旋律从这个小小的机器中在夜里渐渐晕开。
她家祖宅就在弄堂里,杨临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父母在外地工作,偶尔会回来陪她个几天。
她在这里住习惯了,对弄堂往来的人也都知悉一二。楼下奶奶最喜欢听的就是邓丽君的《又见炊烟》,经常有半夜忘关的情况存在。
杨临夏停止掏钥匙,在机器放到“我心里只有你”一句的时候,她手一顿,恰好按下了关闭键。
弄堂中鲜少有灯,能伫立在那里的都坏了一半,剩下的明明灭灭闪的人眼睛痛。
她偏头在袋子中翻找钥匙,半天未果。
杨临夏顶着一副吃了馊饭的模样,忿恨地盯着自家门的门板,寻思着破门而入的可能性。
天地无声之中,总有人在负重前行。
风刮得冷冽,她默不吭声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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