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身价一块钱
许安宁做的饭,黎昕很捧场,吃完了一碗,一抬手,空碗从容的递过去。
许安宁也很从容的接过来,将空碗盛满雪白的米饭后,又递过去。
黎昕从头至尾没说好吃或不好吃,许安宁从头至尾没问做的好或者不好。
吃完饭黎昕泡茶,许安宁收拾着餐桌走进厨房,流水声传来,黎昕端着茶杯站在厨房门口,对正在刷碗的背影看了一会,回书房了。
坐在书桌边,黎昕玩转着手中的钢笔,想了一会打了个电话,许安宁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只听见黎昕说:“…嗯,一小时送到,我等着。”
许安宁疑惑地望着他,“黎先生等人吗?”
“定了一些东西。”黎昕说,又问:“冬天的衣物带了吗?”
“到时候买。”许安宁说,事实上就是他想带也没办法带来,有些衣物实在是太过破旧,只能留在家中。很快又要换季了,衣物到时候再买也不妨,学校周边的小店专门为学生贩卖一些便宜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嗯。”黎昕应了声,拿着本书走到一边的窗前坐下,便悄无声息了。
许安宁没事可做,索性拿起吸尘器和抹布,给家里大扫除。
地毯厚软,颜色较深,沾了些污渍也不明显。
许安宁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在地毯的缝隙里找污渍,并从擦洗中获得乐趣。
黎昕不阻止他,捧着书偶尔抬起头来,看着许安宁带着静谧的神情做事,看上一会儿又低头进入书中。
两人各得其乐。
两百多平米的空间也不再冷清,即使不在一间屋内,对方的呼吸声似乎都在耳畔响起,知道不远处有一个温善的人相伴,清楚这一点让人心生温暖。
家中本来就不脏,很快收拾完的许安宁将吸尘器收好,趴在餐桌上,看着玻璃中游泳的小鱼,半满的水,两条鱼游弋其间,对他凑近的脸也不惧怕,反而贴在玻璃上摇曳着漂亮的尾巴,看着他。
水底沉淀着一些排泄物,许安宁看了一会,转头对书房道:“黎先生,该换水了。”
黎昕头也不抬地道:“你换。”
许安宁抱着鱼缸走进厨房,找出一些工具就开始换水,将鱼儿捞出来放在清水里,许安宁想了想又抬高声音,对书房里的人道:“黎先生,是不是留一些水不能全换掉?”
黎昕回答的干脆,“不知道,我都是全倒掉的。”
许安宁望着小盆里那两尾游来游去的鱼,不禁感叹这需要多么强大的适应力才能在黎先生这里存活啊!
倒出一半的水,许安宁将玻璃盆里剩下的的污秽全部倒进下水道,新水旧水调和着,又将小鱼捞了回去。
擦拭完水滴许安宁将两条鱼放回餐桌上,看着那个除了水就是鱼的玻璃缸,喃喃自语着:“需要买点水草。”点缀些绿色会很好看。
黎昕正好走出来,听见他自言自语后,仿佛有些不解的神情,问:“有那种东西吗?”
许安宁:“……”黎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门铃声这时候响了,黎昕走过去开门,门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顶帽子。
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大包裹,男人道:“黎先生?请您签收。”
黎昕签收完,大包裹也没打开,放在一边了。
许安宁对这种事也没有好奇心,抬头看了下墙壁上古朴的时钟,道:“两点了,黎先生我们走吧。”
正说着,黎昕从卧室里走出来,衣服已经换过了,黑色的休闲服看起来随意而简练。
拿起车钥匙和皮夹,黎昕说:“走。”
弯腰提着那个大包裹,打开门,等许安宁换好鞋出来,锁了门。
黑色的本田雅阁开出去,两边是倒退的风景。许安宁微笑的看着,神态轻松,看了一会转过脸来,对正在开车的黎昕道:“黎先生,和你在一起很愉快。”
黎昕操纵着方向盘,左拐弯驶出小区,走上大道,闻言斜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黎昕说:“一样。”
路程并不长,学校很快到了。
许安宁跳下车,弯头透过车窗对黎昕道:“黎先生我回去啦。”
“东西拿上。”黎昕示意地指了指后座上那个大包裹。
“哎?我的?”许安宁疑惑了一会,很快明白过来,“你又给我买东西了。”
“几件衣服。”黎昕的表情不变。
许安宁看着他,等了一会才道:“我不收。”
“拿出去扔了。”
黎昕的语言向来简练又干脆,直直地让许安宁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许安宁哭笑不得,乖乖地拉开后车门,将那个大包裹拖出来,说道:“黎先生,你干脆把我买下,只要管吃管住管衣服穿就好了,权当养头猪。”
黎昕从口袋的皮夹里取出一枚钢镚,格外认真的脸,就那么一板一眼地问:“一块钱卖不卖?”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好歹我比蚊子大不是?”许安宁说,这个价格太贱价了。
“再大目前也是蚊子。”黎昕就是这么说的,面瘫着脸扶了扶眼镜,而后作结语:“一块钱都太贵。”
“黎先生你的幽默真让人发指!”许安宁瞪他一眼,自己先笑了,将包裹放在一边,探头进车窗轻声道:“黎先生我回去了。”
黎昕扭头看着他,点了点头,说:“每周给我两个电话。”
许安宁收回脑袋:“没问题。”
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看了一会,用眼神传达告别的信息。
他们都成功的掩去内心里那一点不舍:对安静轻松氛围的留恋,对晚餐时有一人在自己对面的陪伴,对那些无形之中产生的羁绊。
车尾逸出灰色的气体,许安宁看着他的本田雅阁消失在茫茫车海里,站在马路边的身影一动不动,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彻底不见,才微微偏头,盯着脚边的包裹。
蹲下身伸出双臂,依然细瘦的胳膊将那笨重的东西抱在怀里,仿佛不舍得它落地沾染尘埃一样,他小心的抱起它,或许抱着的是另一个人也不一定,慢慢的往回走。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许安宁转过头,室友秦向远放大了的俊脸出现在视野里,声音也随之传来,带着轻快的询问:“嗨,安宁你去哪了?”
“去黎先生那里了。”许安宁说,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秦向远伸出手,眼底带着一些揣测和试探,却掩饰的极好,很热心地道:“什么东西这么沉?我帮你拿吧。”
手指在触到那纸箱时不出意外地被快捷闪避开,许安宁抱着箱子摇了摇头,依然带着温和的浅笑,却不容商谈的口气,坚决的道:“不用,我自己来。”
手腕就那么尴尬的停在空中,秦向远望着他,神色稍变又恢复正常,摇头说:“好心帮你,不拿算了。”
许安宁笑笑,“谢了。你干什么去了,又去外面玩了?”
“去电脑城买笔记本,看了看没有好的,就回来了。”
“笔记本啊?好像很贵……”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的说着话,秦向远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他的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声音也是认识以来就让人舒服的清润,走在身边的许安宁抱着那个蠢笨的包裹,神态轻然的像一幅简朴的油画。
但秦向远知道他不仅仅是这样。
他在马路对面,见到了那个对着车窗说话的许安宁,远远的他看见那么绽放在他脸上的笑容。
那个笑容明澈至极,仿佛雨后的青山,散发着湿润柔谧的光彩,他愈走愈近,那么显眼,却未被许安宁发觉。
他只能看着许安宁对车内的人说笑,神态不同一般的亲昵,眼里闪烁着未知的光彩。
生动的让人眩惑。
而此时走在他身边的许安宁,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即使面带笑容,也存在着可望而不可即的隔阂感,若隐若现,永不消失。
秦向远看着他,突然道:“你说的那个黎先生,是学长黎昕吗?在咱们恒远路法庭上班的那个?”
“嗯?”许安宁猛然扭头,仿佛一个名字就能让他绽出别样的活力,金色的阳光披在他肩头,丝丝缕缕的顺着他发梢流淌,像是下一秒就要滴落成珠,连睁大的眼眸里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
许安宁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过他,”秦向远突然恢复了高傲的神态,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异常冷酷的开口:“黎家和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黎昕嘛,不过是黎伯伯的私生子罢了。”
“私生子?”许安宁皱起了眉,对他的口气极为不满,“那又怎样?”
“听说当年为了法官的位置,黎伯伯贿赂了不少人,靠着裙带关系才坐上去的。黎昕本来只是小县城的一个穷鬼,和他妈住在一起,直到高中的时候被黎伯伯接回来……哦,黎昕的女朋友看不上他,出了国就把他甩了。反正,这种靠关系爬上来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秦向远说,对许安宁逐渐苍白的脸庞理解成对偶像的失望,却不知道许安宁越是生气,越是血色尽褪。
秦向远还想说什么,下一秒站在他身前面色冰冷的青年一拳头过去,又狠又准的砸在他的下颚,正准备说话的上下牙那么一碰,秦向远尝到自己嘴里的咸味,带着细小的肉块。
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并且被看起来瘦弱的许安宁一拳砸倒在地。
“私生子只能说是他命不好,贿赂什么的,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有钱有权为尊,他如果没有能力,就算贿赂让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迟早也会下来。但他坐的很好,这样就够了。至于女朋友什么的,”许安宁冷笑了一下,神情冷冽如刀,极其辛辣的道:“那种女人的眼珠就该挖下来,而你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行径,连最底层的渣滓都不如!”
许安宁抱着自己的包裹,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喧哗声,大约是一边看热闹的人将秦向远送进卫生室。
这些他都听不到,满腔的愤怒让他多年来唯一一次无法自控,冷静的头脑此时火热成一片,无法进行正常的思维。
许安宁抱着包裹,盲目的走在学院的小道上,在他自己不自知的情况下,包裹的棱角死死的嵌入他的胳膊,抱着包裹的许安宁仿佛抱着唯一维持生命的原动力,盲目的行走直到站在树荫下,对面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户口延伸出一块木板,放着一些方便面和零食,一边挂着一块小牌,上面白底红漆四个大字:公用电话。
许安宁走过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在听见黎昕冷清的声音后逐渐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许安宁听见自己说:“黎先生,我刚刚打人了。”
拿着手机的黎昕的眉头先是一蹙,而后缓缓松弛,面无表情的看着后视镜,异常淡定的说:“打了就打了,多大点事。”
许安宁挂了电话,重新抱起包裹,缓缓走向宿舍。
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许安宁脸上重新挂起了恬静的微笑。
打了就打了,屁大点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