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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的士开了一个多小时,在市郊的一处别墅区停了下来。酷暑难耐,大白天顶着太阳出行的人并不多,陆凌将半个身子探出包外,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你就住这里吗?”
“嗯。”高离边说边伸指把他的头摁了回去,“那老头差点发现你。”
“我快被他的狐臭熏死过去。”陆凌缩回脑袋说道,“人变小,眼睛更聚光,嗅觉也变得更灵敏了。不过他又没发现,这不还把我当娃娃了吗?”陆凌哈哈笑,“也不想想哪儿有这么帅气的娃娃。”
高离拖着行李箱一路走着,地上的鹅卵石路热到发烫,薄薄的鞋底踩上去也能感觉到地热的温度。
她的居所在别墅群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很不显眼,后面枕着一条河,河边郁郁葱葱地遍植梧桐,盛夏时节倒也浓阴蔽日,散了不少的暑气。她掏出钥匙开了门,陆凌已经等不及一骨碌从包里爬出,顺着她裤管滑下。
“你家几口人?”陆凌负手走在前头,转回头来问她。
“就我一个。”
陆凌微微讶异。他虽然没有问过高离具体年龄,但左右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看她写着一脸生人勿近,还玩这么野的极限运动,应该也不是什么相夫教子的类型,但连父母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住着这么大房子,那也太可怜了点儿吧!
他半天憋了句话出来:“家里大人都不在呀……”
高离已经关了门,将防晒服挂在衣帽架上,口气平淡:“都死了。”
陆凌:……
想了想又问:“你还没结婚吧?”
高离笑笑:“我像已经结婚的样子吗?”
“……不像。”
“嗯。”
果然没结婚。陆凌心道:胆敢一个人跑大老远玩探洞,这样的女人没几个男人能Hold得住。然而话说出口却变成,“你不用担心,其实你长得挺好。就算在我们那整容成风的世界,把你扔进去,我也能一眼看到你,不愁找不到对象。”大概感觉到自己安慰的角度不太对,又道,“其实现在我们这儿结婚的已经是少数派了,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那帮人最近还叫嚣着要取消婚姻制度,偷到了不少选民的票儿。其实一个人住住也挺好的,至少清静是不是。”
高离将防晒服和遮阳帽搁在衣帽架上,换上一双家拖。
陆凌也跟着走进去:“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高离驻足回首:“说。”
“你应该很有钱吧?”陆凌张臂,“这么大的地儿,买下这房子得花多少钱?在我们那儿的大城市,一套房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高离收回视线,轻轻开口:“这房子是父母留下给我的。”她说着便转身往里走。陆凌在后面叫着:“反正都没别人,我就随便逛逛,参观参观哦!”没听见回应,他缓下步子来。
举目四顾,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转角楼梯铺了红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虽然房子是不小,但里面的陈设也显得太空了。四处空空荡荡,白的墙、淡灰的木地板,几乎没有任何鲜活的颜色点缀。陆凌觉得这有点像中介推销的样板房,没有一点儿的人间烟火气。
茶几餐桌都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刚看她从鞋柜拿拖鞋,好像也只有自己的份,果然是单身。他费力地爬上楼梯,来到二楼。这里有三扇门,应该对应着三间房。两扇门都关着,最里面一间的门半开,高离正把行李从箱子里一件件拿出来。陆凌张望半天,忍不住大声问道:“这个就是你的房间吗?”
这是一个十平见方的小房间,黑色皮床,同色衣柜,青灰的地板,床上铺着同色的被褥。房里除了几样家具就是靠墙放置的那一柜子书。这房间像是某种古早禁欲系工业风,不是黑灰就是白,虽然挺有个性,但毫无正常人家温馨明快的生活感。
四十纪元年前的人都是这个审美吗?不至于吧。陆凌努力回想年代剧里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好像没有年轻女性的房间是长成她这样的。
这女人……挺奇怪的啊!
陆凌思考间隙,高离动作利落地已经把行李收拾干净。她转身向陆凌走来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陆凌翻掌看了看嵌在掌心的芯片,它还在频闪着发出微弱的光来。“我打算一个月后回家呀。”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总不见得又要赶我走?我这副样子能去哪儿?”
高离打量了他一会儿,叹口气道:“那你也不能——一直这样。”
陆凌顺着高离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赤着上身,腰间系着条紫色碎花帕子,一直垂到脚踝处。这副模样对高离身处的民风还相对保守的星球上的绝大多数国家而言,就算不用直接被请进警察局,也是要受人白眼“问候”的。
陆凌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没办法,你以为我不想穿我自己的衣服吗?它们早就在时空轮中被化为灰烬了。”
高离道:“我有办法。不过,现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一路吐了几次,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这会儿陆凌还真是饿得心慌。高离走去一楼,从橱柜里拿出两桶方便面来。
陆凌吃力地跳下楼梯,刚站定就叫了起来:“哎?!这不就是消失的泡面?虽然挺方便的,但是没什么营养,十纪元年前就被淘汰了!我前面都吐成那样了,难道就不能吃点好的?”
高离的动作顿了顿,答非所问地说:“你说的没错,只要一桶就够了。”说罢自顾自地把其中一桶放了回去。
陆凌:……
十分钟后,两人已经面对面坐着吃泡面。所不同的是,高离坐在餐桌前,用筷子夹起桶里的面条。陆凌被分配了一个小勺,里面是三、四根面条配上一点面汤。没有餐具,陆凌伏身咬住其中一根面条,像吸果冻似的吸溜就把它吸了下去。
高离开了一瓶汽水,用瓶盖接了点递给他:“喝吧。”
陆凌:“……谢谢。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像你养的宠物。”
“并不像。”高离轻笑,“我养过猫。比你可爱多了。”
面食入了肚,也喝到口热汤,胃部终于有了熨帖的感觉,只要不再回忆跌入马桶时呛喝消毒药水和尿液的味道,腹中就不再有翻腾的不适感。
“午休两小时,然后带你去买点东西。”高离边说,已经自行上了楼。
陆凌小跑上去,但每攀一格楼梯都费力,眨眼就落在了高离后面。高离在二楼最里的房间门口回头,指了指壁上的挂钟:“你在这里可以自便,两小时后大门口见。”
“怎么我不能进你房间睡……”话没说完,高离已经关上了门。
陆凌:“……”
罢了。
陆凌撑膝休整了一会儿,头一次觉得住别墅是件那么麻烦的事儿。他自己的住处三层连着个花园,跑上跑下也没觉得累过,现在人变小了,十步只抵得上以前一步,何况他脚伤未愈,更觉得这阶梯如山,每走一步都难。
坐落在小区死角的这处居所极为安静,不闻车水马龙声,只有河边树上的蝉鸣隐隐传来。
陆凌在二楼慢慢踱步,挂钟上指向的时间是十二点。漫漫岁月中,这记载时间流淌的规则不曾更改,他移开目光,走向第一间房间。
门当然是关着的,好在他已有了经验,助跑起跳,沿着门框窜了两下便抓住了门把。门没上锁,费尽吃奶的力气也能旋开锁扣,然后从门把上顺着滑下来,动作一气呵成。
门开的同时,一股书墨味儿扑鼻而来。陆凌站定望过去,这间房间居然很大,足比高离的卧室要大了两、三倍。及目可见的是嵌入式落地书架,满满当当排了三面墙,每一面墙、每一排书架上都挤了满满当当的书籍。
书架前是一张造型古朴的桐木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对着一把老板皮椅。光束自窗隙漏进来,微尘乱舞。
陆凌走上前,仰着头看,那一排排的书架上似乎是什么专业类书籍,整个房间空得让人发慌,在缩小十几倍的小人面前更像是个巨大的空旷的馆藏。
他转头离开,又依样打开第二间房间的门。
这间房间和高离的那间差不多大小,只是比刚才那个房间更空。沿墙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条桌,上头有一个小小的香炉。抬头望去,触目惊心的是两张黑白相片,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间依稀和高离有些三、四分相似。除此之外,这间房间别无一物。
陆凌看得心里无端一沉。无论是现在所处的时代亦或是他所在的未来,死亡都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他自己也是少失怙恃,虽然十多岁时身边就莺莺燕燕不断,但除却这些嘈杂的声音,每每夜深人静时对双亲的思念也还是会盘藤缠丝般将他缠住。
他不由对高离产生了一丝同情。说起来,虽然她的出场就带着点离经叛道的味道,还一度想要把他捏死在手里,但事实上她除了表现冷漠一点、说话难听一点,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所能表达的最大善意了。
他抱着门把手双脚用力一蹬,重新把门关上,自己滑下地来,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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