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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鱼小姐的回忆
幽深的海沟里,一只章鱼一动不动地盘在礁石上,就算仔细看也无法将它与石头那粗糙的表面分辨开来,自从上次她被尹濂重伤之后就一直躲藏在这里恢复元气,捕食着路过的贝类。她并不喜欢自己所处的黑暗、寂静的角落,她向往陆地上充满生命活力的人群。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在她化成人形浮出水面凝视着海边一家餐馆里热闹的景象时,她注意到礁石上坐着一个神情苦闷的年轻男子,男子看见她时并没有被惊吓到,反而招手叫她过去。
“你不是人类?”男子望着水面上她飘散着的秀发,瞥见她并没有化出双腿,而是柔软的触手。
她胆怯地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你有时间跟我说说话吗?我......无法向身边的朋友说出这些烦恼。”男子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点点头,尽管她并不怎么理解人类的感情,她对这样强烈的感情波动产生了好奇。
男子自顾自地倾诉着:“为什么我做不到脱离我的家庭?我知道我的父母很爱我,但他们为什么总是想牢牢地掌控我的一切?为什么他们总要千方百计地破坏我的感情生活?我很爱那个女孩子,但是我父母讨厌她,他们不喜欢她有自己的思想,不喜欢她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他们只想让我找一个听话的傀儡。”男子的脸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一样抽搐起来,“不,不怪我父母,是她太强硬,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作出一点改变呢?她那么爱我,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她再谈一谈?”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自说自话的男子,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做任何事。男子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懵懂的面孔,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一改刚才痛苦的语气:“等我好消息吧,她会愿意和我继续走下去的,再见章鱼小姐,谢谢你愿意听完我的废话。”随后轻快地跳下礁石,兴奋地跑开了。接下来的几天,男子的心情明显有所好转,每天会来礁石给她讲述他的父母似乎有所妥协,答应他只要他通过了省会城市那家律所的面试就不再干涉他和女友的感情,他还给她带来了扇贝干,尽管她更喜欢吃海里新鲜的贝类,但她还是感到很开心。
她每天晚上都会在那块礁石附近游来游去,她喜欢听着那间小小的海边饭店的歌声,仰面漂浮在清澈的水中看着明亮的月光,用触手抓住行动缓慢的贝类,她已经能够变出成形的双腿,但是她还没有到岸上去过。她喜欢每天见到那个男子,她想知道那个故事的后续,想知道他和那个姑娘的感情是不是和饭店里的歌唱的一样,是至死不渝、非对方不可的。直到两周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礁石上,她发现他瘦了很多,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样,胡子拉碴、浑身酒气,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酒。
“我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想法,我当初喜欢的就是她身上鲜活的生命力和近乎偏执的倔强,我竟然想把她变成一个顺从的提线木偶。”男子几乎泣不成声,懊悔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以前一直说绝对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但是我现在,我现在不就是在做和他一样的事吗?”
她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要是能帮助他解决这些烦恼就好了,她心想。
“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我父亲他骗了我,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离开这个城市,他早就和那家律所的合伙人打好了招呼,骗子。”男子醉醺醺的双眼里喷出了仇恨的火焰和疯狂的光芒,“如果那天高速公路上他们出车祸死掉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解脱了是不是?”但紧接着他的神色变成了懊悔和恐惧,“我怎么会有这么罪恶的想法,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爱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觉得他的父母就是他痛苦的源泉,暗暗下决心要帮助她的朋友,于是她抓住男子的手,似乎在告诉他别担心,她会解决的。男子感觉到手腕上湿滑的触感,抬起头对她苦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安慰,你是个很好的听众,章鱼小姐。”
那天深夜,她在夜色的掩护下第一次踏上了岸,偷走了海边人家晾晒在外面的一条碎花裙子,并将它藏在岸边岩石的缝隙之中。第二天夜里,男子更加憔悴地出现在礁石上,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我跟她提了分手,我知道如果我把她拖进这样的家庭,会彻底杀死她的灵魂。这也是为了她好。”他自嘲地笑了笑,为了她好这种话他怎么能说出口,真像他父亲,自以为是。
这天男子从沙滩走回家的路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偷偷跟踪的她,她利用自己触手上的吸盘,轻而易举地从窗口潜入了他父母的房间,她毫不犹豫地用触手勒死了还在熟睡中的二人,心里升起一股开心的暖流,她将触手变回修长的双腿,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哼起了海边饭店常常放的那首情歌。
她每天晚上仍然在礁石附近等待,他很久没来了,也许他已经和女友和好了吧,她开心地将柔软的身体卷成一个圈,享受着凉爽的海水流过身体,看着手中的珍珠,这是她从一只贝类的身体中得到的,她想把这颗珍珠送给他,说不定他去找女友和好的时候会用得上呢。当他终于再次出现时,她惊讶地发现他更加消瘦了,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变得开心。她疑惑地攀上礁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既有仇恨,又有自责和愧疚。
“是你做的,是吗?”男子冷冷地问。
没等她回答,男子就突然瘫坐下来,用力地捶着礁石,愤怒地吼着:“我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不知所措,拿出那颗圆润的珍珠想递给他,珍珠在皎洁的月色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男子低头看着那颗珍珠,眼中自责的神色更加深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你并不知道人类的道德和感情,对吗?你像是一张白纸,是我在上面画上了罪恶。”
“你能让我在美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吗?”男子语气平静,乞求地望着她。
她不解地望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到海水里来回拨动:“这也是.....为了我好。这是我想让你帮的最后一个忙,作为朋友,你不会拒绝我对吗?”
她摇摇头,她能杀掉他,很快,但是她做不到提供给他一个美梦,突然她灵光一闪,她想起随着洋流路过的小虾曾经说过在阿摩尔酒吧有一位什么都知道的男人,他可以达成你的一切愿望。于是她向他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点点头,一闪身便消失在平静的海面下,只有月亮的倒影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姜戎从宿醉中醒来,感觉胃部一跳一跳地抽搐着,脑袋也昏昏沉沉,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嘴唇,他混乱的记忆中似乎有尹濂亲吻他的画面,是自己做梦了吗?他尴尬地挠挠头,又重新倒回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脸涨得通红,他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是真实发生的吗?
这时尹濂推开他的卧室门,探头进来,看到蒙着头的姜戎,偷偷笑了一下,随后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尝试了一下煎蛋,虽然可能不太成功,不过也许还能吃。你要起床吃点吗,姜先生?”
姜先生,姜戎耳边似乎响起了尹濂温柔的那句“晚安。”
他尴尬地坐在餐桌边吃着被尹濂煎糊了的蛋,焦黑的边缘一股苦味,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出来,只是机械地将煎蛋送入口中,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出口,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正对上尹濂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已经到嘴边的话哽在嗓子眼。
“我昨天晚上,没做过什么蠢事吧?”姜戎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额,我是指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把厕所当卧室、把卧室当厕所吧?”
“没有,你昨天回来就倒在沙发上,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搬到床上。”尹濂回想起昨天晚上姜戎那双水雾迷蒙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没别的了吗?”姜戎疑惑地问道,难道梦境会那么真实吗,自己就如此渴望尹濂吗。
尹濂浅笑着摇摇头,他怀疑姜戎昨天晚上亲吻他的脸颊时并不清楚那是自己,又或许姜戎只不过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疯而已,他回味着昨天那个湿乎乎的吻,心想也许他更希望亲吻的是一个神志清醒的姜戎,直到昨天晚上,他才了解自己原来是如此渴望姜戎的亲吻和拥抱,他又是如此胆怯,好像瞬间回到了他刚刚诞生在神树之下时的惶恐,甚至没有勇气询问姜戎的心意,他多希望姜戎能够主动问出那个问题,也许自己应该问问陈桓如何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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