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宁

　　终于熬到周五，副总没骗我，这回出差总算可以赶在周末前回家，只是在分公司技术总监的强烈要求下，让我们无论如何晚上一起吃过饭再走。这两天所有人都跟打鸡血似的，分秒必争，饭点都是叫个外卖或者楼下买个三明治，怎么方便怎么来。如今系统对接没什么大问题，下周一就能正式上线，大家对这个进度都相当满意，于情于理，今晚的聚餐都没有理由拒绝。

　　趁着午休我在APP上研究半天，准备到时寻个说辞早点离场，赶八点四十五分那班高铁，顺利的话一点前可以到家。

　　下午基本没我太多事了，追踪下数据做一些收尾的调度即可。因为没那么忙，我一空下来便忍不住刷手机时间，后来发觉时间并不会因我的着急而走更快，只能改刷起朋友圈转移注意力。

　　张博宇的健身计划果然跟领导许诺的大饼一样虚无缥缈，晒完午饭晒下午茶，让连续几天胃不舒服失掉胃口的人看着非常不快，于是带着正义感跑去留言：说好的减肥呢？支持方婷合理维权，货不对板可享退货。

　　张博宇估计下午没课，一分钟之内回复我这条说老子不减也天下第一帅，老婆快看有人挑拨我和你的感情。他老婆和他一脉相承的闲，也秒接力道：摸鱼看帅哥中，勿cue。

　　我爽了，张博宇不爽了，开小窗来泄愤。

　　good good boy: 怎么办我真的减不掉肉了，上午请假去试了礼服，我觉得离完美还差了那么两三分。

　　清风徐来：呵呵，real man谁会在乎这些。

　　good good boy: 我本来确实不在乎，谁让你上赶着给我传递焦虑呢！果然不让你和陆观宁当伴郎是正确的选择。

　　清风徐来：你不找我俩当伴郎难道不是因为身高吗？关体重什么事。

　　good good boy: 你闭嘴吧，你俩那天给我穿低调点，天，我都能想象我老婆眼睛放光默念磕到了磕到了的表情，真的，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给兄弟留条活路吧！

　　清风徐来：尽量吧，有陆观宁在，想低调有点难度，你懂的。

　　good good boy: ……也是，这家伙就是个人来疯。说起来，我怎么听陆观宁说你这周出差？现在这是已经回来了？

　　清风徐来：没呢，晚上回……严格意义上说得明天凌晨回，怎么，想爸爸了？

　　good good boy: 切，你有人想轮不到我……不对啊，你俩不是说这周五要去看展吗？不然不是还打算喊上你们陪我去试衣服来着。你俩一个瞎讲究一个搞艺术的，品味总比我强点，养兄弟千日，用兄弟一时，结果还被无情拒绝了……你俩真够行的，谈多少年了还跟刚早恋的学生一样那么黏糊。

　　我的心随着张博宇的留言一个咯噔，打字的手速飞起，我问他：什么展？你说我和陆观宁今天要去看展？你确定是这周五？

　　张博宇秒回: 大哥，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好吗？我忘性再大也不能把我试礼服的日子给忘了，我记得我在我们三人小群问的，等着，我给你截图。

　　张博宇手脚挺快，没等太久截图就发过来了，而我已经不想看了，因为不用看我也想起来了，拒绝张博宇的恰恰正是我本人。

　　good good boy: 不对啊，所以智商掉线的那个是你对吧？你这是忘了和陆观宁的约会跑去出差了？啧啧，多稀奇啊。

　　清风徐来：最近出差太多了，我是真忘了，我说我这次出差前陆观宁跟我闹呢……

　　good good boy: 嚯，怪不得昨天找他说话回复的内容比往常短呢，原来是你把咱陆大少惹不开心了……不对啊，你忘了陆观宁又没忘，他没跟你说？不像他的风格啊。

　　张博宇又连发了好几条，关心的外表下掩藏着一枚八卦的灵魂，随便把他打发了，我自己兀自陷入头脑风暴中。

　　看展这个事陆观宁大概是一个月前跟我提的，这次来的是陆观宁很喜欢的一位画家，不过有点小众，整个展览不到一周的时间。

　　张博宇不知道的是，选在周五，不是因为临近周末方便凑假，而是因为那天是我和陆观宁第一次亲亲八周年，在纪念日去看喜欢的画家的展览，这是在策划人陆观宁眼里堪称完美的一天——没错，真的有人会执着于一个那么离谱的纪念日，更离谱的竟然是我还答应了，然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设限制，三百六十五天陆观宁起码有本事把三百天都过成纪念日，实在是怕了他连第一次用情侣电动牙刷第一次被我叫宝贝这种没有营养的事也要专门庆祝一番，我不得不牺牲一小部分利益和他立下君子协定，除情人节和生日这些广义上相对特殊的日子之外，一年只能额外提供八个名额给到值得庆祝的纪念日列表里，且我有一票否决权。

　　开玩笑，要是他选的是第一次喝完酒doi这种，是不是每次“过节”我还得陪他复刻一下全过程？
　　为此陆观宁和我争论半天，说哪怕平均每月一个也至少得拿下十二个的份额，怪我小气，我说可以，那情人节和生日不过，陆观宁马上闭嘴了……你都不敢信敲定最终版名单花了他足足三天时间，比随手翻牌子的皇帝不知要敬业多少。

　　所以亲亲纪念日正是经过陆观宁深思熟虑千挑万选的纪念日之一，重视程度相当高。可那天晚上陆观宁一个字也没提，期待已久的纪念日，心心念念的展览，他什么都没说，全盘接受了我扣给他的无理取闹的帽子。

　　用力捏紧手机，胸口堵得慌，半是气不好好说话的陆观宁，半是气粗心大意的自己。没做太多挣扎，我起身在茶水间找到正在喝咖啡的副总，跳过铺垫环节直截了当开口道：“李总，我这边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晚上吃饭我就不去了，跟您请个假，家里有急事，我得提前回去。”

　　副总捧着咖啡杯，没立即答复我，而是自上而下地扫了我一眼，才问我：“很着急吗？这个项目你出了不少力，晚上聚餐挺难得的，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可以参加，这也是和分公司的同事难得的交流机会。”

　　“很重要，“我认真回答道，”抱歉李总，假确实请得有些着急了，但我真的得早点回去。”

　　“知道了，”副总没再过多纠缠，只是提醒我道，“和陈总黄总他们都打个招呼再走吧。”

　　虽然我觉得不是很有必要，但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硬着头皮社交了一圈，才得以从公司脱身。刚走到门口，我叫的车已经在等着了，坐上出租车的同时，今天第n次刷起火车票，改签了四十分钟后出发的一趟高铁。做完这些，我舒了口气，打开微信点开置顶那个人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陆观宁接的挺快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不确定：“澜澜？”

　　我努力克制住情绪，反问：“不然呢？还是说你有别人的电话要等？”

　　“不是！你说今天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以为这个点你会很忙没想到你会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一下情绪太激烈的缘故，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我换了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胃：“我改签了，现在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画展是赶不上了，你按原计划去看，一个人好好欣赏，看完以后去附近随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那时我还没到的话就再自己逛一圈，不会太久，我差不多就该到了。”

　　对面好长时间除了陆观宁轻微又急促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我叹口气，无奈地放软了语气，问道：“陆观宁，说话，我这儿网络很好，你肯定听清楚了。”

　　“你想起来啦？”陆观宁干巴巴地说。

　　“我没想起来，忘了就是忘了，没那么多灵光一现。张博宇提醒我的，先不说这些，晚点我再找你算账。听明白我刚刚的话了吗？能按我说的做吧？”

　　“没事澜澜，画展下次还会有机会的，你最近很累我都知道的，我那天，那天……反正你别折腾了，早点回家早点休息，要我来接你吗？”

　　“陆观宁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变得很矫情哎？不是你说的这个画家很少办展很难约的吗？不是你开开心心期待过纪念日的吗？来不及吃大餐，好歹能赶上末班车在外面吃个甜品什么的才有过节的气氛吧……”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开始渐渐发烫，实在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说这些，也不知道司机师傅听到多少。

　　“澜澜！”陆观宁一嗓子差点把我手机给吼掉了，忍着没骂出口，他忽然一个急转弯放低声音，“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笨死了你！”才想起来想我吗？真是做什么都慢人一拍，”记得去看展，不是说这两天都没去公司嘛，现在出发来得及，我回来要检查照片的，听到没？”

　　这下陆观宁没墨迹，响亮地答道：“好！”

　　想象一下他一脸认真的傻样，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挂了，等我。”

　　“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才挂掉手机，刚想开口问司机师傅大概还要多久，大叔瞥了我一眼主动说：“快了快了，这个点不堵车，十五分钟保准能到火车站，不耽误您约会。”

　　得，看来师傅听得挺全的，耳根一烫，轻声说了句谢谢。师傅回过头冲我一笑：“你女朋友估计年纪挺小的，小女生可爱过各种纪念日了，等年纪大了想过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发工资的日子，记不住那么多喽！”

　　感觉回什么都不太合适，我讪笑了两下当作回应。

　　小女生，呵呵，小女生见了陆观宁都得甘拜下风。但奇了怪了，马上能和这位年纪不算小的“女朋友”见面，郁闷了近一周的心情瞬间舒畅了起来，陆观宁，确实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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