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医学院

　　章宝兮听了赶忙快步进了病房。床边的女人见进来的又是个面生的女医生，不免紧张起来，自从儿子进医院以来，医生来了一拨又一拨，血抽不知道多少，针水也没断过，可是医生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她看了看病床上正在打游戏的儿子，心里油煎似的，就想跟丈夫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阿姨，您去一趟办公室吧，我在这里陪他，顺便问几个问题。”章宝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起来。
　　“医生，你看看，他现在精神头也好着呢，没啥事吧？”女人紧张地问。
　　“先去办公室吧，那里的医生正在跟他父亲沟通，您最好也去听一下。”宝兮既不能说有事，又不能说没事，权衡只见只能选择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女人忙不迭地出门，还不忘嘱咐病床上的儿子要听医生姐姐的话，可病床上的小人儿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没有离开手机。
　　“你叫什么名字?”宝兮问道，试图和他拉进距离。
　　“张胜辉。”男孩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
　　“玩什么游戏呢？”宝兮接着问。
　　“王者荣耀。”男孩头也不抬地说。
　　“是吗，我也玩这个，你用的哪个英雄？”
　　“鲁班”男孩回答。
　　“原来你喜欢玩射手啊，看来走位很厉害嘛。”宝兮勉强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游戏储备和男孩套近乎。
　　一说起游戏，男孩来了兴趣，抬头看向宝兮，说道：“那是，不怕鲁班会闪现，就怕鲁班会走位，不过我打野是最厉害的。”说着眼神里还透着点小骄傲。
　　宝兮一看这话匣子打开了，便赶紧趁热打铁，问道：“你父母现在去办公室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农药，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两口。”男孩听到这话，眼神有些许闪躲。
　　宝兮心里泛起一丝希望：“那么难喝，你喝的下去？”
　　“确实是难喝，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难道我还吓唬他们不成，”男孩说着，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骄傲。
　　“你怎么喝的？”宝兮现在是多么希望眼前的男孩只是个普普通通喜欢吹牛的小孩子，可看他那骄傲的眼神，又不像说假话。
　　“我兑了点果粒橙，就能喝下去。”男孩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宝兮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医生姐姐，没事的吧，我在县城已经洗过胃，啥时候能出院？”
　　宝兮心里凉到了冰点，出院怕也是有去无回了，现在的小孩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语气不免有些许生硬。
　　“那你为什么要喝农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吗？”宝兮问道。
　　“也没啥，我爸我妈要回城了打工，我想跟着他们不让，我就喝两口农药吓唬吓唬他们。”男孩声音不大，语气里还带着不屑。
　　“就因为父母不带你进城玩，你就要自杀？”宝兮觉得简直不可理喻。看着对夫妇的样子，也不像是富裕的，却能给孩子买最新款的手机，可见宠爱，果然是越宠爱的小孩越蹬鼻子上脸。
　　“我不是要去玩！我是要…”男孩气呼呼地话说一半，“反正我就是要去，姑姑家我是待够了，再说了不就喝几口农药吗，你们赶紧让我出院。”说着，继续拿起手机，不再多看她一眼。
　　宝兮心里气的不行，又不能发作，只好扔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去了急诊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女人颓然地坐在凳子上眼圈红着，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男人则坐在一旁一把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
　　“大夫，再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们了，他才十一，年年都考第一名的，以后要念大学的，你们再想想办法吧。”女人眼看要跪下，宝兮眼疾手快把人扶了起来，只见女人猛地像是想起来什么，疯狂捶打着身边的男人，哭骂道：“他要跟着我们，就跟着我们嘛，自己儿子跟着咋不行了，日子难点咋不行，你跟他犟啥！”
　　男人默不作声，任凭身旁的妻子撕打，也毫无反应，眼睛里一丝光芒也没有了。
　　郑大宝轻轻把手里的治疗同意书放在桌上，冲宝兮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办公室。
　　“郑师兄，这孩子没得救了吗？”宝兮不甘心地问。
　　“百草枯中毒，目前为止我们医院一共见过五个，生存率是零，可怜这孩子，不过是想跟父母待在一起而已。”郑大宝也在叹气，做医生久了，看生死就会淡很多，可是面对年纪还想得孩子，一想到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始终会于心不忍。
　　“医生姐姐。”
　　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宝兮回头看，发现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推着输液架，站在了病房门口。
　　“医生姐姐，我要死了吗？”男孩看着宝兮，眼睛里带着祈求。
　　宝兮看着那双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医生，她有责任如实交待病情，可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无法直视这样一双眼睛。
　　“别胡思乱想，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听爸爸妈妈的话，会好起来的。”宝兮摸摸他的头，选择了隐瞒。
　　“我其实就是想跟着他们，他们说进城会吃苦，可是在姑姑家也吃苦，我就想着一家三口一起吃苦，也不算太苦吧。”男孩低着头，宝兮看不清他的眼睛里是不是有泪水。
　　“医生姐姐，我不想死。”男孩的声音及其微弱，却像是丢进心里的一根刺，宝兮刚准备蹲下来安抚他，就看到不远处他的父母急匆匆地跑过来，两人似乎是商量好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男孩。
　　宝兮不想再打扰他们，转身离开，怎么也不敢回头再看这一幕。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响起齐名上的第一节课，快结束时说的那句话：“生命只有一次，当有人把这唯一的，不可复制不可更换的东西交在你们手上时，你们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接过。”宝兮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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