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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锋于拙
搜查的喧嚣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沈府外围的巷弄间盘旋，火把的光亮透过雨幕，将不安的红晕投在窗纸上，忽明忽暗。
“小姐…他们、他们会闯进来吗？”桃喜声音发颤，紧紧攥着沈凝清的衣袖。
沈凝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惊悸。她快速扫视屋内——血迹已被雨水冲淡大半，但程鹤景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不会。”她声音低却肯定，“父亲是尚书令，没有确凿证据或御令，他们不敢擅闯朝廷大员的府邸搜查。但这只是暂时的。”
她目光落在程鹤景苍白如纸的脸上，心念电转。
“桃喜，你立刻去悄悄打盆温水来，要快，莫要惊动旁人。再找一套…找一套我二哥旧年小些的常服。”
桃喜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神色镇定，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去了。
沈凝清则费力地将程鹤景拖进自己的闺房内室，藏于屏风之后的地毯上。这里更隐蔽，也更暖和。
很快，桃喜端着水盆和一套沈凝玄少年时的青色衣袍回来。
“帮我把他擦干净，换上衣服。”沈凝清吩咐道，自己则迅速处理门外廊下残留的血迹和水渍。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为昏迷的程鹤景擦拭掉身上的血污和雨水，换上干净的衣袍。沈凝清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触及他腰腹间厚厚的绷带时，指尖仍忍不住颤抖。他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显示着伤口可能引发的热症。
刚将他安置妥当，院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开门！奉夏侯大人之命，追查逃犯！速速开门！”粗鲁的男声穿透雨声传来。
桃喜吓得脸都白了。
沈凝清深吸一口气，示意桃喜镇定。她走到镜前，迅速将长发拨得微乱，又拿起桌上一盒香粉，故意在唇上扑了些，营造出一种病弱的苍白。她压低声音对桃喜道：“你去应门，就说我感染风寒，早已歇下，不便惊扰。态度要硬气些，记住，这是沈府，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是，小姐。”桃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向院门。
沈凝清则快速回到内室，看了一眼昏迷的程鹤景，咬咬牙，将他往床榻里侧推了推，用锦被盖住他大半身形，自己则和衣躺在外侧，拉下半边床幔，伪装成已然安寝的模样。她背对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灼人热度和微弱呼吸。
院门开了，传来桃喜刻意拔高的声音：“各位军爷深更半夜有何贵干？我家小姐感染风寒，刚服了药睡下，惊扰不得！”
“少废话！我等奉命追拿要犯，亲眼见他逃窜至此方向，需得入内查看！”为首的军官态度强硬。
“军爷！此乃尚书千金的闺阁院落，岂是你说搜就搜的？若惊扰了小姐，你们担待得起吗？”桃喜据理力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哼，若是藏匿逃犯，恐怕沈尚书也担待不起！让开！”
脚步声似乎要硬闯进来！
就在此时，沈凝清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声音虚弱却带着怒意：“桃喜…外面何事喧哗？咳咳…我的头…好痛……”
她的声音成功止住了外面的脚步。
那军官似乎有些迟疑。强闯朝廷大员千金的闺房，若真搜不出什么，这罪过可不小。
沈凝清继续表演，气息微弱地吩咐：“桃喜…去…去前院禀告父亲，就说有军爷执意要夜探我的闺房…请父亲…咳咳…来主持公道……”
这话一出，外面的军官顿时慌了。事情若闹到沈凝君面前，他们绝对讨不了好。
“不敢不敢！惊扰小姐休养，是我等冒犯了！既然小姐安好，我等这便去别处搜查！”那军官连忙告罪，脚步声匆匆远去，院门被重新关上。
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沈凝清和屏息凝神的桃喜才同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后背皆已被冷汗浸湿。
危险暂时解除。
沈凝清立刻翻身查看程鹤景的情况。他依旧昏迷，但额头烫得吓人，嘴唇干裂，开始无意识地呓语。
“水…冷……”
她心下焦急，师父的解毒丹似乎压制了毒性，但这高热若是不退，依旧极度危险。她让桃喜去小厨房悄悄熬煮退热的汤药，自己则不断用浸了冷水的帕子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物理降温。
这一夜，沈凝清未曾合眼。她守在他身边，听着窗外渐歇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持续了半夜的搜查声，心中五味杂陈。
往日那个鲜衣怒马、逗弄她时会眼含星光的少年将军，此刻如此脆弱地躺在她的榻上，生死一线。而将他逼至如此境地的，竟是这皇城之内的阴谋倾轧。
天快亮时，程鹤景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沈凝清累极，伏在榻边不知不觉睡去。
朦胧间，她感到一只滚烫的手轻轻覆上了她散落在榻边的手背。
她猛地惊醒，抬头正对上程鹤景微微睁开的眼睛。
他眼神依旧涣散，带着重伤后的迷茫和虚弱，但似乎认出了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又无力地昏睡过去。
沈凝清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他掌心的温度依旧灼人，那句无意识的呓语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尖，酸涩而柔软。
晨光透过窗纸，微弱地照亮室内。
她知道，藏住他，只是第一步。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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