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野狗

　　怒不可遏的一拳砸在心口。江赐始料未及，闷哼一声，趔趄了半步。他垂在身侧的手青筋凸起，隐隐有些发抖。

　　“原来你也会心痛啊。”
　　“我还以为你没有心。”

　　黎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尖酸刻薄地挖苦别人。实在是江赐太可恨，让她忍无可忍。

　　拳头是铆足了劲砸的，白净的手上通红一片，指关节处红得就像是擦破了皮在流血。黎岁气狠了，一点也不觉得痛。

　　不自量力的蠢东西！
　　江赐心烦气躁，攥紧了手。

　　他往前迈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影被路灯拉长，将矮了一个头的黎岁罩得严严实实。

　　背着光，黎岁看不清江赐脸上的情绪，但能感觉到他很生气，像是要吃人。

　　“我警告你啊！”
　　“别乱来！”

　　身高不够，踮脚来凑。黎岁自知不是江赐的对手，仰起小脸没什么底气地把话说完，就开始一点一点往后退。
　　刚才她是被气得失了智，才会动手。

　　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黎岁深思一秒，不出意外她还是会选择拳头。

　　她又不跟王八抢赛道，干嘛要一忍再忍？

　　身体很害怕，眼里却没有丝毫畏惧，江赐看得发笑。把人逼进退无可退的角落，他弯下腰，耐心十足地开口：“知不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黎岁不明白江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作答：“最大的区别是人类会制造和使用工具。”

　　“哦。”
　　“那你为什么不会？”
　　“是身娇体弱没有力气，还是舍不得对我下重手？”

　　每说一句，江赐就会往前一小步。

　　墙角逼仄，三步下来，两个人之间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

　　“谁舍不得了？”黎岁气笑。
　　她踮起脚尖就想瞪回去，完全没注意到脚下仅有的那点空间不足以支撑她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不过是才刚绷直脚背，黎岁就直挺挺地往前倒。
　　眼看要撞到江赐身上，她赶紧伸手往两边一抓。

　　殊不知边上都是空纸箱，抓了也没用。它们只会在摔下去的时候起到一点缓冲作用。

　　江赐冷眼看着，没打算帮忙。
　　只有摔痛了，才会离这个地方远远的。

　　然而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做出反应，等江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已经递出胳膊，稳稳接住了两只无助的手。

　　……
　　江振兴那一棍子果然给他砸出毛病来了。

　　柔软的掌心覆在小臂上，像是有火燎过，带来一阵滚烫。江赐呼吸骤紧，晃神后退了两步。

　　黎岁也跟着踉跄了两步，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江赐怀里。

　　听着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心跳声，黎岁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是杀过鱼的那种味道。
　　是人血。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黎岁一心想找出血腥味的源头，忘了她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突然一只手抵在她的头顶，阻止了她的动作。

　　“原来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似笑非笑的语调听得黎岁太阳穴突突跳，她就像触电了一样从江赐身上弹开。
　　“才没有！”
　　“我只是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我是杀鱼的，身上当然会有血腥味。”

　　江赐慢条斯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唇角掀出理解的弧度，“很拙劣的借口，下次想好再说。”

　　黎岁再度气笑。
　　她干嘛要占他便宜？

　　“很抱歉，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扑上来。”
　　江赐微微一笑，后退半步。

　　……
　　呵呵！
　　黎岁一言不发，转头走得飞快。再多待一秒她就会被气死。

　　怒气冲冲的身影没几秒就离开了巷子。看着空荡荡的巷口，江赐攥紧了心口那片衣襟。

　　愈合不久的伤疤开裂渗血，棉质的黑色短袖和血肉勾连，剥离时会牵扯出钻心之痛。

　　站在镜子前，江赐冷着脸脱掉上衣，擦去血迹重新上药。

　　裂开的伤疤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落在江赐眼里却激不起丝毫波澜。

　　这样的情况，在江赐十八年的人生里出现了无数次。
　　早就麻木了。

　　穿好上衣，他还是那个他。
　　完好无损，谁也不会看见衣服底下的伤痕累累。

　　戴上杀鱼用的防水手套，江赐看着自己的手臂，突然走了神。

　　他不是没被人抓过手，可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却是头一次。

　　看来有必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还有两百多天，他的身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
　　江赐垂下长睫，遮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你个小畜生，谁允许你进来的？”

　　门口传来刺耳的猫叫。江赐绷着脸拉开门，一把从江振兴手里夺过被掐住后颈的小猫。

　　找到靠山的小猫缩在江赐怀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江振兴。

　　来找孩子的猫妈妈撞见江振兴，立马炸开了毛。它哈着气，死死瞪住江振兴，俨然是要为自己被吃掉的孩子报仇。

　　“是那几个小畜生自己没站稳掉进了我的锅里，你跟我发什么火？”
　　江振兴轻笑一声，取下已经没电的挂脖风扇，到屋里换了一个充满电的。

　　余光瞥过抱着猫的江赐，江振兴停下脚步。

　　眼神落在猫身上，江振兴笑得意味深长，“你妈对猫毛过敏，记得处理干净。”

　　江赐沉着脸，收拢胳膊抱紧了怀里小的一只，又俯身抱起大的，把它们放回巷子里。

　　视线掠过猫身上的定位器，江振兴扯动嘴角嗤笑。除了知道它们的行踪，确定它们还活着，他这个儿子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就这点能耐还想逃离，简直是白日做梦。

　　江振兴回了后厨继续忙活，江赐安抚好猫妈的情绪，确定几只猫的定位器都戴好后，就关上后门继续杀鱼去了。

　　手机套着防水袋放在案板旁，如果定位器断连，屏幕会在第一时间亮起。杀鱼时，江赐时不时就会抬头看一眼手机。

　　接到江振兴电话的时候，黎岁正戴着VR在拳击游戏里做拳皇。

　　这是电玩城新推出的一款娱乐解压项目，黎岁带着一腔怒火在虚拟世界里大杀特杀，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败绩。
　　工作人员提醒她有来电，一个分神，让对方钻了空子。

　　脸上突如其来的拳头让黎岁心里咯噔一下。等她防守，人物已经倒地，裁判开始倒数。

　　本来很解压，这下血压又上去了。黎岁轻轻叹了口气，摘下VR还给工作人员。

　　电话已经挂断，黎岁给江振兴回拨过去。刚一接通，就听见那头传来再亲切不过的声音：“岁岁呀，叔叔的菜马上就能出锅了，你还要多久到啊？”

　　从电玩城到江家粥铺最少要十分钟。黎岁还得再去洗手间收拾一下，她现在满头大汗，这个样子过去实在是不合适。
　　“辛苦叔叔了，我得半个小时才能到。”

　　“好，路上注意安全，叔叔等你。”

　　灶台边的江振兴捏着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笑容愈发和蔼。

　　厨房嘈杂，江振兴这通电话开了免提。周围人听见电话那头是个乖巧的女生，纷纷打趣：“该不会是未来儿媳妇吧？”

　　江振兴笑着摆摆手，“八字还没一撇，没有的事。”

　　话间，江赐拎了一筐处理好的鱼到后厨。江振兴连忙压低声音：“孩子脸皮薄，刚刚那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

　　哪是什么脸皮薄，分明是怕刺激到那个疯子，让那个疯子又干出什么惊人的事。
　　大家心照不宣，都点点头应下。

　　江赐放下鱼就出去了，没理会江振兴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想赶紧干完一天的活，找江振兴拿今天的工资。

　　江振兴炒完几道菜，亲自到店里整理出一张桌子。还有十分钟黎岁才到，他又回屋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

　　显然是很重视。

　　如果不是江振兴执意要替江赐赔礼道歉，黎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江家粥铺吃一次。

　　满满一桌菜足以看出江振兴的良苦用心。本来只是她和江赐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却要他这个父亲出面。
　　黎岁替某人感到惭愧。

　　“上次实在是对不住。江赐他本性不坏，就是有时候做事冲动莽撞了些。这孩子不爱跟人打交道，没什么朋友，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和人相处。”

　　“叔叔向你道歉。”

　　“叔叔在这儿承诺，只要你来我们粥铺吃饭，都免费。”

　　江振兴拍着胸口保证，又叫来几个人做见证写下永久免费的承诺书。

　　黎岁实在是不好意思收，江振兴让她务必要收下。

　　一番拉扯，让黎岁成了全场焦点。这下大家都知道江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黎岁有些无措地捏了捏双肩包上的小梨子挂件。
　　现在莫名有一种她坏了江赐名声的错觉。

　　不想再引人注目，黎岁只好硬着头皮收下承诺书。
　　“谢谢叔叔。”

　　“来，尝尝。”

　　江振兴把其中一道菜推到黎岁面前。

　　是上次眼看快要吃到，却被江赐掀翻在地的菠萝排骨。

　　不好的回忆开始攻击大脑，黎岁盯着这道菜，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讪讪一笑，“我想先吃点辣的。”

　　筷子对准旁边的水煮牛肉，刚夹到一块，就听见有人大喊：“起火了！厨房起火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