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案子——洞察老板

　　庄竹梦已经取回第二轮早餐，“睡觉、吃饭、上班，三地只要一部电梯就可以完美解决，位移时间最多只要5分钟。太幸福了！”

　　柏今野吃着菌汤面，鲜到连汤都舍不得剩“吃早餐不用赶时间，还有这么多品类自助。”指指身后的咖啡机“还有现磨的咖啡。不错~要是豆子再好点就更完美了。”

　　每个人都精神饱满，除了认床的冷蘋。休息不好，胃口也差，勉强吃片吐司，续了三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年轻真好，适应力恢复力都强”冷蘋在心中想着。拿着咖啡杯起身，准备去接第四杯。

　　柏今野劝道“姐，虽然杯子不大，可你空腹也喝太多了。”

　　庄竹梦停下了正在剥茶叶蛋的手，问“姐，是我睡觉打呼噜了吗？”她担心是自己睡品不好影响到冷蘋休息。

　　冷蘋放下咖啡杯，端起餐盘“不喝了，我去选点别的吃。”又安慰庄竹梦“是我认床，过几天就好了。”

　　郭恩泽推荐说“面好吃。我去排吧。” 轻按柏今野肩膀，示意他慢慢吃。用餐是自助的，但是汤面需要现点现煮，不少人在排队。

　　冷蘋说“好，那帮我加份菌汤面吧”。她吃不下，不想枉费了大家的心意。

　　习惯了单程上班至少花费半小时一小时，大家还是踩着原来的生物钟起床。不到八点，已经进入了早餐的尾声。距离上班，还有一小时。

　　吃完饭，看着冷蘋按下了12层，知道她这是要去“军机处”，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回房间休息。

　　八点一刻，大家各坐各位，开始工作。霍环宇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附两字“开工。”

　　冷蘋本来只想静静呆会儿，弄巧成拙，一帮人都以为她要开始工作。彻底把工作气氛给架上来了。

　　在混沌中强理清思绪，开场15分钟的小会，布置整体工作节奏，除了本职的设计、文案，还要再增加其他工作。

　　霍环宇趁冷蘋去卫生间的功夫，颓丧地说“我以为只是纯纯的设计。怎么还要做活动执行和阿康的事儿啊。没干过啊。”

　　庄竹梦做策划不足两年，第一次做政府的案子。想法过于纯真，“政府。那必得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签了合同就说明是要定下这版的。接下来就得是双方众志成城，共克难关，共襄盛举的推进活动了。”

　　现在她只想骂自己太草率！用长发绕住自己的脖子，看着文件名称《越海嘉年华》—V16绝对终极版。很可能要出现V17、18、甚至2……。眼神越发空洞、生无可恋。

　　郭恩泽放在腿上的手一直在抖。他还处在不敢和陌生人说话的“治疗阶段”，距离治愈——正常社交，还有一段距离。看着共享文件里的对接明细。负责演艺的、舞台搭建、花车制作、道具制作、兼职人员包工头、模特公司、要报备的消防部门、当地公安局、医疗卫生队，林林总总分了三十几个大内容。

　　心想，现在跟冷蘋说自己能力不足，及早撤回大本营，换其他人来更好些。

　　柏今野挺忐忑的，告诉自己，要有大局观！不能表露出来影响士气。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冷蘋。

　　冷蘋回来，看着郭恩泽一脑门汗。其他人颓的颓，丧的丧。像一窝刚出壳的小鹰，羽毛都没长，就得知要被踹下山崖“去！叼个狐狸回来！”

　　她轻快地讲“省级活动辐射全国，困难肯定不小。可你们也不是一个人战斗，别垂头丧气地，活动前一个月，雁加那边的执行团队都到位。是专门做现场执行的老团队。经验特别丰富。”淡定从容，眼神坚定，让几小只安全感更足了些。

　　“这次的活动不只是关系到奖金，更是你们每个人履历上的亮点，这是省旅游局做背书啊。如果想跳槽，这样体量下实战出的经验，能让你们在新东家迅速占稳山头。”

　　大家摇头摆手纷纷表示不辞职。不辞职。不跳槽。不跳槽。

　　讲完实际的，又上情怀。“越海的旅游靠龙湾，龙湾的旅游靠风景。碧海蓝天，全球不只一处，环着赤道，夹在回归线之间，物美价廉的海岛游太多了。龙湾的美食、老村落里凝结先人智慧的建筑、独有的生物种类，都被埋没在一隅。甚至本地的年轻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可是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宣传出去！给本地以文化自信。”

　　老实讲，于此之前，他们只是把这个案子当做ppt，报价表，一堆设计图。从没考虑过自己能为一座城市、一种文化发展尽力。

　　听冷蘋讲完，大家眼睛里出现了光点。

　　庄竹梦从包里摸出仙贝问谁要，自己撕开一包，啃黄瓜一样地吃，大有“老娘要名扬全国”的气焰！霍环宇在昨天输光了仙贝，朝庄竹梦伸手“来一个。”

　　冷蘋说“等下去旅游局开会，现场讨论方案。全员都去，彼此认识下，方便之后开展工作。”

　　旅游局离酒店不远，步行20分钟就到了。可打车的话至少要绕出起步价三倍的价格，因为道路扩建，许多路口都被围堵改道。

　　多云的天气，巨大的风。绿化带浓密的枝叶被大风推来搡去，像绿浪。阳光在急步翻滚的云丛里，偶尔射出几束光。不似前一天的灼热，很是舒服。一行人当是散步，走了过去。

　　越海省自然资源丰富多样，地理位置靠近东部，但经济情况跟大西北持平，称得上难兄难弟。GDP主要靠龙湾的旅游带动，近几年国家政策倾斜，龙湾称得上是突飞猛进。有着快速发展带来的通病也有着生命力，是座割裂发展的城市。

　　经历过不同岁月的建筑交错着，拔地而起的地标高层建筑与连物业都没有的老小区隔着一条单行道并存。

　　操着各国语言开视频会议的，和嚼着槟榔随时淬一地血红汁子的行为，在一扇落地窗的内外，同时上演着。

　　也有导游举着小旗，别着带噪音的喇叭，对一团戴着小红帽的夕阳红旅游团讲着这里的风情特产、八卦趣话，为在下一个购物点“打货”而铺垫着。

　　旅游局的大门，存在感极低，一不留神就能错过。楼层里都钉着禁止吸烟的警示牌。可空气说明了，这栋起码二十年岁月的老楼，砖缝里都浸入了烟焦油。

　　一行人被引到会议室，推开门是更甚的陈年老烟味。一张环形大长会议桌，枣红色的木头配着略有斑驳的黑皮。紧凑地围着一圈椅子，目测能容纳20人。工作人员拎着暖水壶、一次性纸杯和一把防烫塑料杯托来泡茶。要是对方再戴个套袖，柏今野觉得自己是进了哪个影棚，影片主题是改革春风吹满地。

　　老旧沉重的房间里，柏今野他们的着装风格就显得很异类。雁暮文化不成文的规矩。平时上班素颜也好、拖鞋也罢，就一个要求，干净整洁。但跟客户开会或者去提案，服饰搭配必须要有态度的燥起来！

　　“什么是态度？”出入职的柏今野琢磨许久，下了个很有态度的定义为“比时尚圈多点文字工作者的深度，比文字工作者多些艺术工作者的飘渺感，比艺术工作者再加些哲学家的思索感。”

　　郭恩泽抓了发型，T恤外的衬衫也用心地拉好余量，塞一边进裤腰。

　　柏今野的衬衫是丛暮楼私下送他的生日礼物，小众设计师的作品，丛暮楼告诉他，“没花钱，只是去参加发布会，人家送的。我穿，小。”

　　是一件灰蓝色的衬衫。亮点在领子，双层，上一层是常规的衬衫领子，下一层是垂到腰际的长三角领。日常穿吧，夸张了些。晚宴穿吧，也不郑重。终于得到机会让它见天日了。

　　“衬衫不错，很趁你。”冷蘋捏着防烫托，摇一摇杯子，“哪买的？”

　　好像被冷蘋那枚设计繁复的戒指刺到神经，柏今野应激地说“哇，姐，今天的幸运石是红宝石吗。”

　　水面漂浮着的茶叶怎么也摇不掉，冷蘋放下了杯子。她本想喝口水，但茶叶会沾嘴唇上，擦掉，还破坏唇妆。不想破坏细节，影响装扮的相得益彰。

　　柏今野说“别人送的礼物，我没好意思打听哪买的。”

　　他不舍得把丛暮楼对自己私下的关照分享给别人，他怕那份暖，因为些不确定因素就灭了，就想小心的捧在手心里。

　　走廊里人声渐起，涌进来十几人。跟这些沉重的会议室很和谐，衬衫、polo衫记不住款式的连衣裙，颜色逃不出黑、白、灰、蓝。

　　越海省旅游局很重视这次的合作，特别组织了工作小组来做对接。双方各派代表，在寒暄与握手中做着介绍。

　　工作小组核心成员有六个人。组长叫严会川，是新上任不久的省旅游局副局长，不到四十岁，熨烫过的灰色短袖衬衫加黑西裤，精心打造过的蓬松发顶，一张嘴，没刷净的烟垢牙。

　　各自落座，坐不下的从角落里找出几把折叠椅。打开黑皮、棕皮的笔记本准备做会议记录。

　　一位工作人员打开投影仪。幕布上映出蓝底金字的会议主题“越海省旅游局嘉年华活动第一次讨论会议”

　　会议在几字一停、抑扬顿挫的发言中开始。

　　“我们本地呢。这个。也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团队！与雁暮文化。达~成。合作。是为了~更~好的！表~达！我们。开拓！创新！开放！包容！多元~文化的~态度！”

　　听得柏今野直困，好想调2倍速。

　　领导们连自夸带敲打的发完言，开始讨论活动策划案的问题。

　　柏今野还没记住名字。

　　A局讲两句，“不严谨。这个嘛，有点。这个这个贪大。喜功。之嫌。”

　　B主任跟上“你们的主画面设计，一版太招摇了！不符合我们要做好务实的旅游服务宗旨。另一版又太平庸了。感觉换个省份、名称都能用。要在大气磅礴中有点标新立异。”

　　C局再来一针“你们没深耕我省文化，要塌下心来研究研究，把基础学习，学透！”

　　D主任附和并举例“参加过迪拜的旅游节，弄得特别有本土特色，要多借鉴啊！你们也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雁暮文化众人心中各有所恼。

　　“你祖宗的，好像跟我们合作是给我们无上荣耀了是吗！”

　　“他们有没有看方案？说得是我们的方案吗？迪拜！还真敢比。”

　　“到底是设计太出格还是太平庸？”

　　“上一版？这一版？操，16版呢？到底是哪版啊！”

　　却都端着一派认真受教、严肃思考的样子，时不时在笔电或者pad上敲敲字，抬眼与领导深情对视，也会握拳抵住下巴做思索状。

　　演戏，他们也是认真的。

　　“今野”冷蘋发话“数据和文献资料给工作组复制一份。”

　　柏今野把U盘插到那台连着投影仪的电脑上。一边讲解，一边调取相应的资料。

　　他们在写第一版策划方案之前，就已经搜集了地方文献资料，覆盖地质、生物、多民族文化的报告、研究。还有国外学者做横向研究对比的文献。冷蘋为了这个项目，下了狠劲儿。

　　柏今野针对工作组提出的问题，给出相应的解释与数据支持。他说“对于越海省旅游资源的了解，如果我是旅游专业的学生，写毕业论文，我有信心能得优。”

　　工作组的领导们挺受用。有两位一直没什么发言的工作人员向严会川点头示意。严会川语气友好了，不打压气势了。整体的态度也向着合作商讨更进了一步。

　　严会川说“雁暮虽然是非公企业，但是这份资料让我们很受震撼呐，做足功课、不拍脑门出案子，让我们对这次的合作也更有了信心。”

　　“我也会翻我们的地方志，可是真的无聊到想睡觉。”大家适时的笑起来，迎合严局谨慎的幽默。

　　严会川指出方案中不足的部分，提出修改意见。“这次活动为了宣传越海，宣传龙湾，那些在搜索词条就能看到的、在一些纪录片里夸烂了的风景优美，已经不足以吸引人了，要增加更有黏性、话题度的活动环节”。

　　会议后半段的讨论佐以喷云吐雾。这样门窗紧闭的会议室里，冷蘋几度眨眼，被浓烟呛得直留泪。为了给对方留面子，只能说，是自己眼干再加隐形眼镜的问题。

　　严会川摁灭烟，说“讨论差不多，会议到这儿吧”。握手再见时，要留着冷蘋他们一起在食堂“简单吃点”。

　　冷蘋笑说“为保万无一失，需要抓紧时间调整后续计划。”带着人撤离。

　　出了旅游局，庄竹梦做几个深呼吸，小声说“尾气都比里面鲜灵！”抓着发丝闻，“都是烟味儿！”嫌弃地忽扇着头发。

　　柏今野也被熏得头疼，说“香水再浸人心脾，架不住二手烟铺天盖地。”

　　霍环宇起了烟瘾，可他知道冷蘋不喜欢就相当有眼色的忍了下来。

　　冷蘋站定，翘起一脚，调整了下高跟鞋。从包里拿出张湿纸巾擦手，力气有点大，皮都搓红了。心里想，许是自己多心了，刚才只是正常握手，没有摩挲。

　　冷蘋说“走回去吧。”借借大风散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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