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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蛇坑
没过几日,梅婉又开始制药,她好像成了隋锦的专属医师。
隋锦始终不曾开口,抗拒同门主交流,梅婉要备下很多跌打损伤药,还有止血化瘀的,还有美容养肌之药。
之前那一次,隋锦为了弄出门主给她安的耳钉,将两耳抠得鲜血模糊,梅婉不得不拿膏药给她敷耳,才费力养好。
一次又一次,梅婉将隋锦从死亡线上拉回,翻遍医书,研磨药粉,尝试各种方子,用尽各种良药,将隋锦的身体养好。
然后呢,梅婉再见到隋锦时,那个人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她再次破败不堪。
梅婉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瓷器修复师,她将一地的青瓷碎片捧起来,一点点地拼接,黏贴,那些破碎处都被她精心修复好,终于,青瓷瓶如一支小荷,青凌凌地立在案上,完好无缺。
这样的一只花瓶,应该被妥帖安放。
可门主只是轻轻一碰,花瓶陡然落地,再次四分五裂,一地的碎瓷和血水。
梅婉再去捡拾碎片时,偶尔,她以为自己的手尖被扎出血,十指连心,她的心便开始微痛。
梅婉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意义,可她更害怕,隋锦的沉默与倔强,会彻底消磨门主的耐心。
门主会让隋锦死掉。
这一天终于来临。
梅婉正在制药,春月今日就会来取药。
木兰走进来,她一闻到满室内的药香,便舒展眉头:“梅婉你这里真好闻。”
梅婉手下没停,邀木兰坐下,木兰说她呆不上许久,也就不坐了。
“主子交代的万蛇坑我已经办好了,满坑满谷的毒蛇,我特意给你留了些,你制药可用的。”
梅婉道谢。
木兰帮她往药臼里填着药片,兴高采烈道:“明日会在那里处罚一个齐门罪人,你要不要去看。”
梅婉摇摇头,万蛇坑的这种刑罚,她可以想象其场面的惨烈,所以才不敢目睹。
木兰呸了一口:“提起那个人,我就恶心,畜类败类一个,竟然欺凌幼女,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背万蛇噬心,方解我心头之恨!”
梅婉碾好的药粉,细腻洁白,毫无颗粒,木兰拿食指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笑嘻嘻地说:“梅婉,你这药粉,比人家店里卖的香粉还好,要不你给我一点,我抹脸用。”
梅婉嗔怪地看她一眼:“这是给暗室那人的药,是药三分毒,你怎么想的,要抹脸。”
梅婉递过一张帕子,让木兰擦手。
木兰拿帕子细细擦着手,对梅婉闲聊道:“这有什么,女子用的好多铅粉,可比你这药粉还毒,人家不照样往脸上抹。说到那哑巴,我都忘记她了,主子让我们把她也带去,让她观摩观摩,她总不开口,总不肯低头,主子的耐心都快消磨殆尽,我怀疑明日就是她的死期。其实她死了也倒干净,虽然主子不在乎,可她总像横在主子喉咙上的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她现在连话也不会说,折磨她,就好像是把一块石头搬来移去,有什么意思。她和主子的恩怨,主子自会处理,我也不恨她,就是觉得她死了,大家都解脱了。我现在就是一心恨那个臭男人,迫不及待地要他生不如死。”
门主要隋锦死?
这么快?
只是因为隋锦不肯开口?
其实事情还有转机,只要隋锦服软。
梅婉放下手中药碾,冲木兰笑笑:“我药今日就弄好了,无事可做,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可以跟你去看看,蛇毒是怎样侵入人的身体,致人死亡的。你帮我向门主请示一下,兴许还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
木兰向来是胆大心细,她察觉出梅婉的心不在焉,便劝道:“我邀你去,不过是想让你看个新鲜,并且恶人被惩,岂不大快人心,你却又想着什么蛇毒,什么医药。一旦你以医师的身份去看,又该不忍了。”
梅婉摇摇头:“医师其实是最冷静的,不然怎么给病人下针开药,没什么不忍的。”
木兰哈哈一笑:“梅婉,你真是个医痴,我又没拦着你,你怎么要跟我急的样子。去便去,若是你实在不忍心看,我捂着你的眼,我替你看,再替你详细描述一番。”
梅婉应下来,只推说自己头痛要午睡,好不容易弄走木兰。
她要想法子劝劝隋锦。
梅婉的视线定在桌子上的药纸上,拿起细笔,在药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
梅婉将制好药粉装进大小不一的方形药纸上,药量依次递减,折叠成药包,上面写有记号。
这些药粉是合水吞下的,依照门主的吩咐,春月会直接送到隋锦手中,让她自己吃。
春月来取药时,梅婉心中忐忑,春月拿着药却不走,只向药架上打量。
“把黄连和苦参磨成粉,加进这里面。”春月面无表情,只说了这么一句。
梅婉不解:“主子为何要这些东西。”
“主子要让她吃些苦头。”
简直就像是在置气,可梅婉知道,门主是可能要隋锦死的。梅婉依言照做。
梅婉压紧第一个药包,使其药粉更均匀地摊在纸上,然后才解开,加了黄连粉和苦参粉。
春月拿药而去,回到暗室,将药包扔给角落里的隋锦,冷冷道:“按剂量吃。”便又转身出去。
隋锦也能觉察齐钰对自己渐渐失去耐心,死亡威胁随影随行,她先数了数药包,十二个。
这说明她最起码还能再活十二天。
隋锦笑笑,解开第一个药包,簌簌地往嘴里倒。
扬起的粉尘迷了她的眼,嘴巴里湿重,像含了泥巴。
苦意烧心燎肺,隋锦皱着眉头往下吞咽,咽口唾沫,都苦得龇牙咧嘴。
这股苦味,让隋锦觉得她就是藤上的一根苦瓜,苦得发青。
吃完药,隋锦习惯性地拿起药纸,这种四四方方的纸张,用来扎小人是最好的。
隋锦会把一张小人扎得稀烂,然后直接吞掉。
齐钰不管她的疯子行径。
隋锦想齐钰对自己越发无可奈何了,因为隋锦她啊,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要不死,她就活着。
隋锦展开药纸,这才看到上面写着一些什么,字迹娟秀,好像是一张药方,上面依次写着:
青黛
山|奈
柴胡
当归
肉桂
隋锦一看前面几行,就自然想到青山镖局。
不过不可能是青山镖局,花不染已经被齐钰糊弄过去。隋锦也想过为什么齐钰不动花未染,不会是忌惮,因为镖局怎么可能抵挡过一个江湖门派,只可能是齐钰只把矛头对准她,只想折磨她,并不想牵连不相干的人进来,如果是这样,隋锦觉得齐钰还没完全变成魔鬼。
又或者齐钰知道,如果她拿花未染威胁隋锦,隋锦会毫不犹豫地消除自己,为花未染除去威胁和拖累。
隋锦以为自己的生死,是对齐钰的一种制衡,因为齐钰将复仇看得太重,不会放隋锦就这么死去。
可隋锦太弱,天平总会偏向一边,齐钰无法压服她,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
或许就是现在。
隋锦很快意识到青黛、山奈、柴胡是什么意思,这是梅婉在劝她,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医者仁心,隋锦到现在方信这个道理,梅婉这样提醒自己,也只能说明她的性命危在旦夕,齐钰要有所行动了。
这场猫与老鼠的游戏,终将因猫的厌倦而结束。
复仇一事,只要隋锦死掉,或许齐钰就能放下,一切就会被画上终点。
如果隋锦服软,假意顺从,便能获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她说出齐钰想要她说的,只要她能自轻自贱。
但隋锦就是不愿,或许她就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尊严,是为了不至于崩溃。
又或许她丝毫不肯退却,是在逼迫齐钰杀掉自己,这样才能迅速结束这一切,她在寻求一个痛快。
隋锦不再多想,只是摆弄着手中药纸,三下五下,她叠出了一朵梅花。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感觉到善意。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这朵纸梅,是不会被寒风摧残的,只是隋锦无法保留它,隋锦塞进嘴里,吞进肚中,在这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
第二日。
隋锦想今天或许就是她的死期,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小块布,将那些药包纷纷解开,倒在一处,然后面壁而立,手捧着布包,静静等待。
许久,熟悉的声音响起。
“隋锦,你又在发什么疯。”
齐钰看着满地的凌乱,碎纸、药末散落得到处都是,她几乎无处下脚。
隋锦只是贴着墙面,并不转身。
齐钰脚步越来越近,她带着怒气道:“你真疯了不成?这里不是猪窝!你怎么拱成这个样子?”
齐钰抬手,要抓住隋锦的肩膀。
隋锦猛地回转身来,高高举起手中的衣包,将其中药末都倾倒出来。
隋锦脚下踩了衣裳等物,可她限于身量,还是不能劈头盖脸地砸向齐钰。
那些粉末很快飘散进齐钰领口,洋洋洒洒,弄了她一身。
齐钰并没有料到隋锦会突然有这么一手,她忍着不适,一掌扯掉隋锦手中烂布,紧抓住她手腕:“脏死了。”
隋锦竭力挣脱着,手脚并用地反抗着,今日比往常格外地激烈。
她指甲已经留长,在抓扯齐钰手臂之时,毫不留情,齐钰武功再是高强,也被抓挠了几道口子。
齐钰猛地把隋锦撞到墙上,一只手臂横在她脖颈处,使得隋锦痛到不能呼吸。
仓皇之间,隋锦手往下移,碰到一处绵软。
齐钰终于松开手,啪地扇了隋锦一巴掌,有些气急败坏道:“疯子。”
隋锦终于能够呼吸,她从墙壁上滑落下来,披头散发,委顿在地,浑身绵软无力。
齐钰揉揉手腕,那才那一巴掌,她用的是蛮力,现在震得她虎口生疼,而隋锦的左脸,已经肿得老高。
齐钰看着一地狼藉,自己身上也是凌乱不堪,本来是想查看隋锦情形,却再一次被她气到头疼。
她所行之事,荒唐无度,毫无章法,总是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让齐钰失去镇静。
“我新得了一个法子,能治好你的哑巴,希望能药到病除。”齐钰整理好衣裳,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隋锦被蒙上双目,塞住双耳,被带出暗室。
她只听到耳边风声作响,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何处,再睁开眼时,脚下是平地,四周皆是参天大树,不远处有一个黑黝黝的大坑,似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
一青年男子跪在坑边,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明显心神俱裂。他异常瘦弱,卑卑怯怯的,眼神躲闪,看着像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
隋锦只疑心他再那样抖动,会直接翻落入坑内,根本不需要他人动作。
齐钰点头示意,隋锦便被春月带到坑边。
隋锦被迫往下望去,便看见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蛇,数不清的蛇,它们缠绕着爬行,不分彼此,无头无尾,交织蠕动,汇集到一起,如潮水般涌动着,时不时有银光闪灭。
那种不适感,无孔不入。
她们站的是这样高,坑是这样深,可群蛇仿佛在她面前扭动着,似乎一个浪头打不过,她就会被卷入这片蛇海当中。
齐钰取出一支玉笛,吹了一声,不甚嘹亮,但瞬息之间,坑底的蛇都停止扭动,高昂着头,耸着身子,根根直立,仿佛听到了什么号召,眼前景象诡异可怖。
青年更加抖动如糠。
如果是活生生掉入坑内,被万蛇缠身,然后被啃噬,身上定是千疮百孔,不怕死,可这样死,太过挣扎痛苦。
隋锦莫名想起了民间一道残忍的制菜方法,把活泥鳅与整块豆腐同烧,豆腐冰过较凉,在烹制的过程,泥鳅惧热,便会钻入豆腐中,豆腐因此疏密多孔,能完全吸收泥鳅香,也收足汤汁香味。
此时此刻,隋锦只觉得自己下场与那块豆腐何异。
齐钰缓缓开口:“隋锦,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给这个人判刑。”
什么,隋锦有些困惑,望向齐钰。
齐钰拿笛子末端指向跪着的青年,沉声道:“他是我的裁缝,不慎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一件衣裳,你觉得他该当何罪。”
隋锦嘲讽地一笑,这件最心爱的,估计又是唐徽亲手所制,齐钰真不愧是唐氏女。
“隋锦,你是觉得他无罪。我说他有罪,他便有罪,何不问他自己?”
青年大汗淋漓,疯狂向齐钰叩头:“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他只是重复地说着这么一句。
这声音回响在四周,似乎苍天大地都在回应,都在指责。
齐钰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玉笛:“隋锦,现在此人的命就在你手里,如果你效仿他,向我磕头,并承认你自己是罪人,我就放了他。否则,这万蛇谷,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隋锦猛然瞪大眼睛。
青年仍是不断地磕头,不停地说我有罪。
他的目光却是看着隋锦的,眼里写满绝望和恳求。
他无声地在求救,让隋锦救他。
隋锦终于还是缓缓摇头,此事一旦开头,齐钰可以拿更多无辜的性命来威胁自己,她若是应允,便是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隋锦不信齐钰能如此残忍。
青年眼中的光熄灭了,转而眼中充斥着汹涌澎湃的恨意。
他不能理解,不就是下跪,不就是说一句我有罪,这个人明明可以轻易地救下自己性命,可她就是不愿做,就是不愿说。
齐钰微点玉笛,春月领命,青年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忽然猛地向隋锦冲去,恨恨道:“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他们相距不远不近,这个冲撞之势,隋锦若不闪躲,就会被撞入坑底。
隋锦可以闪躲的,但反应慢了一拍,她怔怔地看着青年的眼睛。
他恨她,他怨她,他认为她有罪,他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
他要因她不施救而死。
隋锦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她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被齐钰一脚踹入坑底。
齐钰站至隋锦身后,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去看坑底情形。
他身上身下,无一处不爬满了蛇,他的身体并不挨着地面,因为众蛇拥着他,推着他,挤着他,他好像在躺着飞翔。
青年发出凄厉惨叫,那超出人所能忍受的极限。
他起先的惨叫慢慢低微下去,因为,他的嘴巴,被堵住了,被撑得满满当当。
但隋锦还是能看到他的那双眼。
愤怒的,怨恨的,不甘的。
他好像在看着隋锦,发出最后的控诉:“你有罪!”
她明明能从这青年免于万蛇噬心之苦,只要她一俯首,一句话,可她却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有时就是最大的罪。
隋锦身体软下去,她没有力气了。
太阳这样温和,又为何这样刺眼,灼烧着她的眼睛。
隋锦觉得自己是一根蜡烛,只能躲在黑暗中,躲进没有日光的所在,在太阳下,她要融化了,成为一团黏糊糊物体,不成形,慢慢发烂发臭。
隋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知身后是谁,她无力地攀附着一切能够攀附的。
齐钰闲闲道:“隋锦,你就这副出息?那接下来怎么办,还没结束呢。”
齐钰将隋锦提起,一手架着她,齐钰能感觉到隋锦的无力,她整个人都蔫了。
隋锦错愕地抬眼,望向齐钰。
还有?
齐钰又命人带上来一个小女孩,她正挣扎着,大哭着望下坑底,喊着:“哥哥,哥哥!”连嗓子都哭得哑了。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为什么要害我哥哥。”
她哭得像是要散架一般,头摇身摆,万分悲痛。
隋锦两眼昏黑,她几乎听不到耳边齐钰在说什么。
“此女是王卓之妹,她和她哥哥相依为命,她哥哥一死,她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活头,拿来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你如果不磕头认罪,我就送她下去,让他们兄妹团聚。”
隋锦心神俱裂,她不知是冷是热,身热如火,但心如寒冰,她牙在打战,脑袋在轰鸣,身体不停发颤。
“别抖了!”齐钰忽然嫌弃地呵斥一声。
小女孩仍在哭泣着。
隋锦头晕目眩,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那个人为什么要戴上这么一副奇怪可笑的面具,又不是花灯集市,谁家的姑娘会带上这样一副冷冰冰的玩意。
隋锦想向女孩伸出手,揽她入怀,告诉她别哭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一个声音在隋锦心中越来越响。
我有罪,我该死。
她该死,该死的是她,与旁人无关,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活着,她应该与她娘小妹还有继父,一起葬身在碧波之中,她应该在她祖母死时,就追随而去。
齐钰忽然不耐道:“隋锦,告诉你,我没耐心了!这便是使我没耐心的下场。”
春月猛地一掷,那个还哭泣的女孩不见了踪影,如石入海,再无声息。
隋锦傻了,目光呆滞,很久之后才听到齐钰叫她的名字。
无非是那些,让她认错,让她认罪。
隋锦被环抱着,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齐钰。
齐钰的面具,齐钰的逼问,齐钰的折磨,齐钰说她恨她,齐钰说她没耐心了。
齐钰,齐钰,都是齐钰。
齐钰不是在陪她玩什么危险游戏,这是血淋漓的现实。因为她的不肯服软,间接害死了一对兄妹。
不要有更多的齐钰,不要有更多的血和泪、恨和痛了。
隋锦目光变得灼灼,如熊熊燃烧的火烧云,她真的好想齐钰死。
她隐约记起,万灵拳中,有一招是鹰坠千斤,老鹰在捉鸽子时,因鸽子闪避灵活,老鹰并不能追赶及时,它就在高空盘旋,瞅准时间,如离弦之箭,笔直下坠,给猎物猛地一击。
隋锦积蓄内力,猛地跃起,以千斤之力冲撞向齐钰,按理说是要用拳的,但她并无钵样大的拳头,她只有自己。
她这一击,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将迅速消耗掉她全身的内力。
在快要砸向齐钰的时候,齐钰身形微动,已及时闪避开来。
是她太弱,或者说是齐钰太强。
隋锦就这样跌入坑内,树木、人脸、天空都在迅速后退,耳边是飒飒风声。
忽然之间,好像有人接住了她。
是外婆,她埋怨道:“又从树上往下跳,什么鹰坠千斤,都是那糟老头子瞎编的,他瞎打拳,然后再胡乱安上名字。什么万灵拳,都是唬人的,如果那老头子还活着,让他打一遍自己的拳谱,他倒是会打,那就完全是新的一套了。我的小鸽子,你怎么什么都信。”
隋锦低头笑了笑,真好,她又在做梦。
隋锦三两下又爬上树,对着外婆喊叫着:“外婆,我不是小鸽子,我是雄鹰。”
隋锦腾跃上更高的枝头,挥舞着拳头,击打着枝叶,笑着叫:“鹰击长空!”
外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小乖乖,还鹰击长空呢,看呢,什么万灵拳,你也有自己的新拳法了。”
隋锦又叫道:“鹰坠千斤!哎,哎,外婆你别走啊,你可要接住我啊。”
隋锦没有哭,只是万分委屈,外婆,这回你怎么不接住我了呢。
因内力的迅速消耗,她完全失去意识。
齐钰看着隋锦往下坠,身形交错的瞬间,她看到隋锦眼中空无一物,像是野火烧尽的原野,焦黑干裸。
她即使没有使得隋锦屈服,但她已完全摧毁这个人。
难道这就是终点。
齐钰并不爽快,也并不如意,既然如此,那就是远还没有结束,还不到隋锦死的时候。
那她便不能死。
齐钰追身上前,轻松地一把将隋锦提起,脚点坑壁,借力跃回地面。
齐钰冷哼一声:“自不量力。”将手一送,隋锦就直接落到地上。
她没有反应。
齐钰重重踢上她一脚,隋锦被踢得翻转,脸朝下躺着,手脚七扭八扭着,却还是没有反应。
“刚才不还牛气冲冲的吗,这就吓晕了?”
齐钰让梅婉查看一下隋锦。
梅婉在那个小女孩被扔下坑底之时,就已经想要下去救她,但木兰拦住她,说门主自有安排,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越发严重。
隋锦袭击门主,掉入坑内,门主把她救回,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梅婉来不及反应,现在门主吩咐,她就急忙跑过来。
“蛇女,上来吧。”齐钰对着坑底一声命令。
“好嘞!”随着清脆的应声,一个小女孩侧身坐在巨蟒头上,随着巨蟒的爬升,她被送至地面。
女孩晃动着腕上的金铃,对巨蟒低低说了几句话,巨蟒竟然仿佛听懂了一样,又缩回蛇坑内。
这蛇和这女孩倏忽而至,诡异至极。
但梅婉已经明了,一切都是门主设的套子。
蛇女蹦蹦跳跳地向齐钰走去,笑着道:“主子,你真厉害。笛子听过一遍,就能弄蛇了,从今往后,我可要藏起自己的本领,不然都让主子学了去,该不要我了。”
齐钰没搭理她,这让蛇女有些不高兴,她尚是孩子脾性,需要人的关注,她便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隋锦,满脸不高兴道:“她既然是主子的仇人,刚才就让万蛇吃了她,主子为何还要救她?”
齐钰抬眸,冷冰冰看她一眼,蛇女噤声,她意识到齐钰是门主,门主如何做事,不需要向她交代。
“蛇女,你先随木兰退下,有事便问姚娘。”齐钰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挥挥手,让一干人等离开。
梅婉那边斟酌回道:“主子,奴婢不敢妄下诊断。”
“不是吓晕过去了?这么不经吓。”齐钰走近些,眉眼间写满不耐。
“依奴婢的推测,隋锦她不是昏过去了,而是睡过去了。”
齐钰奇道:“你说她睡着了?可她刚刚还醒着,跟个野人似的,横冲直撞。”
梅婉两根指头搭在隋锦脉上,对着齐钰道:“奴婢曾在医书上看过类似症状,患者心神受创,生无可恋,却又不能弃世,无处可逃,便逃至梦境,可瞬间入梦。不可仓促打断,只会加重患者病症。随着此病的加重,患者会愈发频繁入睡,入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长眠不醒,在睡梦中死去。这个病症有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做畏生梦死,多在那些中年丧子的妇人身上出现。”
齐钰沉沉地看着地上的隋锦,这么一个小疯子,病秧子,药罐子,太没用了。
隋锦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说话,有指尖轻柔地在她手腕处滑动,应该在梅婉在给她诊脉。
她还欠梅婉一句道谢。
隋锦极力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梅婉,她不施粉黛,眉眼温柔。
她是一个好医师,对自己的病人,有着极致的耐心。
隋锦不管不顾地对梅婉笑了笑,梅婉的善意她无以为报,如果她实在难逃齐钰的魔爪,她愿意把自己的尸体给梅婉作医学研究。
隋锦一转眼,就看到了齐钰,眼底笑意瞬间散个一干二净,像是新生桃花遇了倒春寒,一夜凋零。
怕齐钰误会方才的那个笑,牵连到梅婉,隋锦又转回眼,柔柔软软地唤了一句:“外婆。”
齐钰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哑症这不就治好了吗?这法子果然见效。”
隋锦想,齐钰确乎是个变态,她只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所以她才能在复仇一事上如此偏执。
可隋锦不怕她,因为疯子谁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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