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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热腾腾的阳光扑在脸上,暖烘烘的,还有喷香的味道溢进鼻腔。
鼻尖动了动,睡得打呼的少年终于转醒。店小二回头笑了笑,“哎,醒了哇?在这儿睡也不怕冻着?”
李纨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四肢酸痛得跟被捶了一顿一样。他拄着剑慢慢站起来,眼前是锦北的早市,熙熙攘攘,似乎因为天气好,人比那天还多。
特别巧的,他睡的棚子正好是那天早上的包子铺。
“少爷,今天再来一笼包子?”小二笑呵呵问道。
李纨有些尴尬,他身上分文没有,小二记得他估计是因为那天他出手阔绰,零钱都没找。
“额……今天就不了,出来得匆忙,没带钱包。”
钱包一词有点现代,但意思清楚。小二闻言眼神儿就不太热切了,甩开毛巾往肩上一搭,“好嘞,那您慢走。”
赶人了这是。
李纨只好拿起剑,又硬着头皮道:“麻烦问一下,这附近可有个地方叫南陵?”
“哟,这我可没听说过,要不您去别地儿问问?”
“……哦,好吧。”
他只好干干道了谢走了。可他又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南陵二字听起来像是在南方,自己身上身无分文,该怎么过去?更何况,也不知道昨夜的杀手还会不会追杀他。
那杀手九成九是从未谋面的公令大人所派,否则南子衿不会出现帮忙。可就像阿葵说的,公令是整个景府乃至锦北的头头,真要想杀他自己还有抵抗之力吗?无名大侠救得了他一回,不可能一直保他,而现在他已经脱离景府,公令要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么一想忽然更加糟心。李纨仰头叹了口气,这儿的天是比21世纪的蓝,空气是比21世纪的清新,可这人生安全没保障,过得提心吊胆啊。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上一顿还是昨天中午阿葵送的饭,一晚上跟打仗似的折腾,早就消化完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样没有,就一把剑。
他握在手里细看一眼,剑鞘也没什么值钱装饰,当了估计也就一天饭钱。关键是他打心眼儿里不想当,这可是救了他命的东西!
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剑倏地隐去,不知藏到了哪里。
嘿,这个好,省力省空间。
他又低头看了下自己一身打扮,墨青色的外裳一看就是景家出来的,不能穿,但是也不能当,虽然那布料看起来挺贵吧,但一当就会被追踪到轨迹。他找了个僻静地儿脱掉,又将衣摆处绣了“景”字图样的部分扯了,上下检查一番后才抱着外裳走出去。
路过那包子铺,李纨不动声色地放下衣裳,迅速走远了。
一路跑呀跑,跑到无人的荒处他才停下来喘口气,略有些哆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肉包子。
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偷东西啊!李纨拿着包子的手都还有点抖,又后怕那小二追上来似的,张嘴狂吃,没几口就吞了个干干净净。
真香啊……李纨边嚼边想哭,他当明星的时候什么好的没吃过?现在他不仅只能吃包子,还只能偷。虽然他丢下的衣裳不止一个包子钱,可那衣裳谁稀罕呢?
——
落云谷西北角便是霜叶畔,独独一个阔大的地方,亭台楼阁,美轮美奂,期间平地而起建了无数精巧高阁,层台累榭,以水流倾泻而下,几可媲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环转回廊下,一个坐着轮椅的年长男人神色冷冽地望着远处,紧皱的眉头和抿着的嘴角透露出强烈的不悦,周围伺候的侍者个个垂首而立,不敢有丝毫怠慢。
侍人引着景玉快步向这方走来,直到廊下石阶处,景玉才停住脚,掀开衣摆跪身行礼,
“父亲大人。”
侍者都薄着眼色轻声退到远处,景玉垂眸不动,跪得笔直。
景桓抹过轮椅,看向自己的儿子,神色阴沉,“昨晚你去了哪里?”
“在书房研究围剿西南一事。”
“哦?”景桓微微俯下上身,花白的头发略显苍老,双目却精明之极,“那昨夜有一下人叛逃之事,你可知晓?”
景玉眸子微动,直视父亲,“竟有此事?愆儿即刻命人去查。”
“不必查了。”景桓拂开衣袖,露出手心里握着的暖炉。他身体早不太顶得住残余的寒毒了,不管冬夏,都要靠着烧着药材的暖炉维持热度。他握着递送到心口捂着,方才舒服些。
“此人劣根难除,三番五次偷盗府内珍宝,若不是有人偏袒,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语气清淡,状似不在言指某人,却任谁都能听出他说的就是景玉。
“昨夜我思来想去,这般污迹不可再留我景府,辱我派名声,本要传他问话,可此人竟胆大妄为,反抗奔逃出府,现在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出了锦北。”
景玉眉目微动。
“既然他是你的人,做错了事就该你来处置。我已命人拟好追缉令,盖你公子印,由你亲自昭告天下,全力捉拿,生死都有赏。”末了征求意见般亲切地望着他,“你看如何?”
景玉倏地抬眼,父亲嘴边含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旁边一侍者膝行过来,将一托盘举至头顶,里头放着的,正是追缉令。
“生死不令,有功者皆赏”几个字赫然在列。
“父亲,”他忙抬手作礼,“钟石砚我已命人在寻,不日便可有下落。下人不知轻重,何须如此大动干戈?等愆儿将其捉拿回府,必定重罚便是!”
景桓看了他半晌,慢慢靠进椅子,“想了一夜,你便只想出这些话来应付我。那低贱的下人究竟拿捏了你什么,叫你堂堂锦北公子,我景桓的儿子,竟被一个低等下人蛊惑控制,任其来去?”
“父亲……”
景桓脸色一冷,“自去了一趟天潭山,你就忘了你是谁了。你身上担着什么,也早在逍遥自在中忘得一干二净!我把你送去是为了景家血脉,锦北不能葬送在我手里!你倒好,把家族重任抛诸脑后,十年来身在曹营心在汉,空留一副皮囊!我这是还苟延残喘,若是死了,你是不是早就弃了这落云谷,跑去做那丢人现眼之事!”
精致的紫砂壶应声摔落,碎了一地。
所有侍者皆屏气垂首,端着托盘的下人手臂不自主地发抖,生怕殃及鱼池。
“你告诉我,”景桓咬咬牙,努力平缓脸色诱导亲子说出心里话,“你心里念着的,到底是天潭山的谁?”
景玉握住的手松了又紧,“……愆儿,没有心念之人。”
景桓的面部明显抽搐了几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从小到大不想说的绝不会说,现在翅膀硬了,又如何能撬得出来。
他握紧了椅把,一扭身,“来人,请公子盖印!”
——
李纨走得脚步酸软,这锦北太大了,他问了好多人才知道,锦北城边离落云谷远着呢,靠他两条腿得走个三天三夜不止。他看了眼正午残暴的日头,无奈走去一个偏僻的屋角,坐下来歇会儿。
旁边是个茶歇,两个人正坐在里头嗑瓜子儿闲谈,李纨边撩着衣摆扇风边听了一耳朵。
“哎,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二楼可得有近两丈高,摔下来别说摔死了,断腿毁容那是想也不用想!那么个漂亮姑娘要是毁了容,这辈子可就完了。”
“就是啊,要不怎么说人邵庄主是个豪侠呢?一看人姑娘要寻死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救下了,那股子英豪气质真是叫人叹服!人姑娘得救了还死心塌地要嫁他哪!”
两人碰了一杯,笑得可欢,“别说人姑娘,你要是女的你也想嫁,哈哈!”
李纨一听,这是在说邵云野呢吧?他赶紧挪近了,笑呵呵插话进去,“两位,我方才听你们说邵庄主,可是君临山庄那位?”
两人对视一眼,“那可不,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位邵庄主?”
“他不是早就来锦北了么?还没走呢?”
“这不太清楚,反正今天早上在酒楼碰见了,当时一姑娘想不开要寻死,邵庄主英雄救美,楼里的都瞧啦,估计现在已经传遍整个锦北了。”
李纨忙道:“哪个楼?我也去沾沾英雄气概。”
“哟,现在去可晚了。就在南大街中间,名叫水天楼。”
话音刚落,一拨人忽然风风火火地穿街而过,直奔街尾的告示墙,清扫了周边后就往墙上贴东西。不少人都聚集过去交头接耳。
两个喝茶的立刻冲李纨拱拱手,“回见,我们去瞧瞧热闹。”
李纨也站起身,“我也去。”
一走近后李纨就被吓得一哆嗦,那些人一看打扮就是景府的,贴的正是自己的画像,硕大的“追缉”二字被红圈一勾,特触目惊心。他赶紧躲在人后,抬手捂住脸,一目十行,原来真是景府在缉拿他,落款还有景玉公子印。
景大公子?
他微微一愣,那两个喝茶的看见告示已经开始寻他,没时间瞎想,李纨赶紧捂着脸,勾着腰跑了。
幸而告示刚贴,认出他的应该没几个。他直奔南大街,虽然这里的邵云野跟自己只有两面之缘,但那是最后的一线希望,怎么着借点儿钱应该问题不大吧?
巧了,南大街就是他撞到邵云野的那条街。水云楼是这边头的富贵酒楼,自己这身破烂衣裳怕是进不去,还会遭人怀疑。
他摸到西侧院墙,搓搓手一个轻身翻了上去,扒着瓦片往里头看,院子里正停着不少马车装拣东西,那天在邵云野身边凶巴巴的胖子也在其中,站在院子中央粗着嗓门指挥来指挥去。
难道是邵云野准备回去了?
一个年轻男子从屋檐下走出来,李纨缩了下脑袋,正是邵云野。
“已经叨扰多日了,山庄里还有不少事务,再不走家里要叫苦连天了。”邵云野背着手调侃道。
另一男子露出半边身子,发顶一只金色束冠不时显现,“这几天忙于琐事,没能尽地主之谊,还望邵兄莫怪。”
李纨心里一动,是景大公子的声音吧?
他突然有点亲切,自己这一天过得太惨了,恨不得扑下去求救。可他又想起刚刚看见的追缉令,那上面明晃晃盖的景玉公子印,自己真下去了会不会自投罗网?
“哪里话,你请人带我游览了多处山水,令我大开眼界!虽然你事务繁忙,无缘多聚几日,但来日方长,等你闲暇便来我苏芜,我定亲自陪你。”
景玉笑了一声,踱了几步,忽而微一侧头,吓得李纨赶紧趴在瓦片上一动不动。
还好对方只是侧身摸了几下马脖子,“一路上我都已经做了打点,邵兄自在通行即可,不会有人无眼界查你车马。不过出了锦北我可就不敢担保了,你这一车货银可得看好了,免得被山贼惦记。”
邵云野爽朗地笑了一声,“敢惦记我的东西的,全天下除了你景玉,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上次是因为你输了,有输自然有罚,邵兄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自然也算不得我惦记你的东西。”
“好,好。”邵云野笑着点点头,“我说不过你。”
两人相谈许久,胖子才走过来拱手道:“庄主,都妥当了。”
邵云野叹出一口气,“那,就此作别?”
景玉点点头,“下回我去找你,记得,茶叶得先给我备好了。”
“遵命。”邵云野故意作了个礼,“景公子留步罢。”
不多时,车马便一辆接一辆地驶出后院,景玉目送一行人出了院门,自己才转身回府。
院子一空,李纨便飞身落地,拔腿追那车马。街上人多声杂,他本也身形细瘦,趁那些押运不注意,一个利落飞身直接跃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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